中国的近代化究竟始于何时？

国内有晚清和晚明两种主流说法，而海外则有一种“宋代近世说”，认为早在宋朝，中国就已经激起近代化之潮。日本京都学派创始人内藤湖南曾经提出 ：“唐代是中国中世纪的结束，宋代则是中国近世的开始。” 无论是经济发展水平、文化发达程度还是人民生活水平，宋代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开启了世界最早的近代化，被海外汉学者称赞为“现代的拂晓时辰”。

2021年，一直将目光聚焦于宋代历史挖掘的吴钩，书写了新的观看角度。《宋潮：变革中的大宋文明》是他的最新力作。在这本书里，吴钩尝试构建出一个独特的阐释框架，为中国近代化的时间开端提供一种合理解释。

法国汉学家谢和耐说过 ，“十三世纪的中国，其现代化的程度是令人吃惊的，”宋代的市场经济和货币经济之发达、都市化、政治的文官化、科技的新突破、思想与文化的世俗化、民族国家的成形，以及国际化等等。这一系列近代化社会的组成因素，宋代似乎全部齐备，并且比西方早了五百年。

“宋代近世”说的一大贡献，是揭示了发生在唐宋之际的历史性变迁，发现了内在于华夏传统的近代化动力。自晚唐开始，直至宋代，典型的中世纪制度特质走向解体，国家放弃了对臣民身份与人身的控制，转而重视市场、工商业、金融与货币所创造的利益。这样的历史性变迁，构成了“唐宋变革”的重要内涵。

“唐宋变革”不是华夏文明的裂变，而是基于文明积累的演进结果，文明的积累与演进如同冲积平原，历史是长河，时光的河水流淌而过，不舍昼夜，不断留下前人的经验与成果，慢慢地便堆积出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所谓“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是也！

《宋潮》带领我们回到历史现场，仔细考察了25项极具近代化特征的宋朝文明表现，呈现当时在市政、人文、经济、政治、司法等5个领域出现的种种近代化的端倪。

本书内容分为五辑，第一辑讲宋朝市政，第二辑讲宋朝人文，第三辑讲宋朝经济，第四辑讲宋朝政治，第五辑讲宋朝司法。每一辑都由若干篇文章组成，文章的标题均取自唐宋诗文，凸显出一种整齐感。通过考察这些文明表现的兴起、运转，以及它们在宋亡后悲剧性地走向消亡的过程，展现出宋朝最生动、最活力四射的一面。

《宋潮》不止着眼于“唐宋之变”，而将后续历史进程中宋代制度的影响都收纳进来，每一个话题地论述，皆提供可与宋代作对比的明清时期史料，对照论述，读者能深刻体会宋代文明与此后元明清时期文明的不同之处。

吴钩发现，人们在叙述历史时，常常会使用“晚唐”“晚明”“晚清”的说法，却极少会用“晚宋”。“晚唐”“晚明”“晚清”不仅表示时间，而且表示社会形态。两宋时期则从未出现类似的前后期大转折，宋代的“资本主义倾向”是一以贯之的，不存在一个全然不同于宋前期的“晚宋”，所以，我们不需要使用“晚宋”的概念来描述宋朝的社会变迁。吴钩希望可以超越“冲击—回应”模式与“中国文明停滞论”的偏见与短视，将“宋代近世”、晚明“资本主义萌芽”与晚清近代化统合起来，并为“中国的近代化为什么有三个时间开端”提出一种合理解释。

这部书，即尝试运用这一理论框架，重新发现大宋文明、重新审视历史与传统。本书讲述的宋朝制度——不管是城市制度、社会制度、经济制度，还是政治制度、法律制度，都在宋后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断裂。从这个角度而言，中国的历史不是停滞的，也不是线性发展的，而是既有文明的积累与演进，又有传统的断裂与接续。

在《宋潮》中，吴钩全面总结宋代在民生、人文、经济、政治、司法独步于历史的先进独特表现，集中展现宋朝近代化的一面。

作为“吴钩说宋系列”的第五本，《宋潮》在写作方式和阅读体验上发生很大变化，在展现宋代现代性时，避开了总纲式、百度词条式的概念介绍，精心选取25个话题，从债券、海外贸易到女性财产权、新闻媒体，再到公租房、大学教育、国家福利与福利病，主动将叙述范围收拢聚焦，进行深入的分析介绍，观点深刻而明确，论述充分而丰满。

吴钩善于将看似抽象、严肃的学术话题拆分，用生动的案例深入浅出地介绍宋代文明，譬如在介绍宋代的人文性时，他选取了“宋代女性是否有财产权”这个话题，介绍了宋代的未婚女、已婚女、离婚归家女分别可以从娘家继承多少遗产？女子携带到夫家的嫁妆是否受自己支配？女子是否可以继承去世丈夫的财产？同时介绍唐宋元明清各时期妇女财产权的变化。通过这一系列阐述，读者可以看出宋代比任何其他朝代更关注女性的权益，从而领会到宋朝的人文底色。这种在论述政治、司法等看起来很枯燥的领域和话题时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这本书的写作中，吴钩给自己设了一条标准 ：讲述宋时独有的制度或者在漫长历史中以宋代最具活力的制度，而在宋亡之后，这些制度都退出了历史舞台，希望读者能从中体会到历史的沧桑与宋代文明的独特魅力。而他这一次的表达方式，也不再是讲故事。因为没有一个故事可以完整地体现一项宋朝制度的兴起、运转过程及消亡结局，我们需要以鸟瞰的叙事视角来综述制度的来龙去脉，需要捕捉更多的细节来填充历史的骨架。

一如吴钩所言，我们所惋惜者，并不是某一个王朝的覆灭，而是文明的失落。本书的主旨，也绝不是为了祭奠一个逝去的王朝，而是想为华夏的文明传统“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