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借鉴•研究•创新
吴立岗
余祯校长主编的《学生喜欢的作业——小学语言类学科“有效作业”设计的研究与实践》一书，是一项具有明确的现实针对性，科学性很强，可供广大语言类学科教师借鉴的优秀科研成果。
余校长的研究具有明确的现实针对性。2010年底，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正式公布2009年第四次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调查结果，根据OECD技术标准要求，上海15所学校的5115名学生参加测试，结果在阅读素养、数学素养和科学素养三项评价中均排在第一位。这项评估固然反映了上海教育在全球教育领域的领先地位，令人欣喜和自豪。然而，评估报告也指出，上海学生每周校内外上课时间比最少的国家美国和芬兰要多出10小时以上，而这还不包括学生作业的时间。中国有史以来一直都是围绕竞争性考试开展教育。学校每天让学生长时间地学习，而且学习时间还延续到周末。在欣喜中也发现比较严重的问题，教育界亟待减负增效，这就是余校长研究的目标。
为了解决问题，余校长选择“语言类学科”作为研究对象，利用2010年入选上海市影子校长项目赴美国加州进行两个月学习的机会，开展了比较研究、调查和访谈研究。一是通过文本比较研究，发现《上海市中小学语文课程标准（试行稿）》提出的8个目标，强调思想道德教育，重视阅读和表达，关注综合学习能力培养，但比较宽泛，可操作性不强；而美国加州的《英语课程标准》认为，英语学科教学目标就是要培养流利的阅读者、熟练的写作者、自信的演讲者和积极思考的听众，不但目标明确，而且从读、写、说和听四个方面规定了学生应达到的、可以检测的分年级标准，这也是教师作业设计的具体目的。二是通过观察和访谈，发现加州小学语言类学科的现状是： 1.课堂教学，以作业为主；2.记忆单词，但没有抄写；3.作业设计，关注趣味和创意；4.阅读是唯一要求家长签名的回家作业。观察还发现加州小学生每周一至周五的学习生活都比较有规律，校内学习时间均为五个半小时，每天完成书面作业时间（包括非语言类学科）均为5—10分钟，每天阅读时间平均为45分钟，每个孩子每天都有校外体育运动时间一小时以上，睡眠时间都在10小时以上。三是通过观察和访谈，发现加州小学的英语学科名叫English Language Art，简称ELA，字面解释就是英语语言艺术。加州小学的教师在教授语言时更像是在教授一门艺术。他们并不在课堂上深入地剖析文本、大量地讲读课文、细致地推敲遣词造句，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用于指导学生完成各种各样的、充满艺术色彩的课堂作业。首先，为了激发学生学习语言学科的兴趣，教师设计了很多操作性强的语言作业，例如： 1.画画写写（如“我和好朋友一起开店”、“编写连环画”）；2.做做写写（如“做一张生日贺卡”、“做音乐小字典”）；3.玩玩写写（如“我编谜语你来猜”、“烘烤小饼干中发现的秘密”）。其次，也设计了许多关注培养学生逻辑思维能力的作业，例如教师设计了一种表示思维流程的思考图，它包括圆圈图、气泡图、双重气泡图、流动图、多倍流动图、支架图等八种。可以用这些思考图来指导学生有条理地口头表达，可以用它们指导学生在阅读中理解和分析，也可以用它们指导学生构思和写作。再次，加州的教师也关注学生自主学习的作业设计，包括主题系列作业（其开放度、自由度和时间跨度较大）、观察研究报告（这项作业要让学生自主积累各学科的知识，重在语文能力的运用，前后时间有时需一个月）等。
通过比较研究、调查和访谈研究，余校长发现加州语言类学科的课堂作业，包括听、说、读、写，占了课堂学习的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无论是课堂作业还是家庭作业，教师都呵护学生学习的兴趣，也关注学生逻辑思维能力和自主学习能力的培养。加州所设计的作业高效低负，能很好地记载学生成长的过程。
如何解决减负增效的问题？正确的方法是： “博采众长，熔于一炉，结合实际，为我所用。”借鉴了加州经验和学习国内先进学校的有关经验后，余校长对学生作业有了新的认识，即： 课内外结合，校内外联系，各学科贯通。首先，在课堂教学中减少教师多余的讲解，以学生自主作业为主；其次，在课外，要减免如机械的抄写熟词等作业；再次，要进行跨学科的语文绿色主题作业设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切语文学科作业设计要以使学生充分地、和谐地、自由地、幸福地、可持续地提高素养和发展语言文字能力为总目标。因此，回国后余校长以自己所在的黄浦区蓬莱路第二小学为试验点，带领教师积极开展科学研究，他们的“小学中高年级熟词免抄实验”经过严格的科学测试获得成功，被《上海教育科研》、《新民晚报》等媒体报道。同步开发的“书香花园”网上阅读评价系统，鼓励学生用课外作业节省下来的时间自主阅读和探究。这一尝试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2014年，围绕课题的不断深入，余校长还领导学校开展绿色主题作业展的行动研究。学校每学期确定三个全校性的主题，鼓励教师在作业中有新意，模糊学科的界限，关注学生的兴趣和综合发展。“公共汽车教室”、“我是小镇长”、“迪士尼乐园”等不同主题的设计，使作业变得轻松好玩，学生在作业中发展个性，发展语言，体验成长。
几年来，在余校长的带领下，在蓬莱路第二小学有越来越多的老师在作业设计中有了自己的想法、研究甚至创意，本书23个“有效作业”设计案例就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我想说看到蓬二教师在专业发展中迅速成长，看到蓬二学生学习负担减轻、学习兴趣和能力迅速提升，我由衷地感到高兴。而像余祯那样一心为公、艰苦工作、潜心学习、刻苦研究、与时俱进的校长，更是令人感佩！
（作者为全国中小学写作教学专业委员会名誉会长，上海师范大学研究员）
序二 教育： 责任与担当
王意如
在教育上，有一个最大的误区，那就是以为教育本身是快乐的。其实，“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把孟子的这段话，理解为教育的目的与手段，也是可以的。教育的目的是让我们的学生能够在日后承担起作为现代公民应该承担的“大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学生必须学习——不管他们愿意与否。从这个角度而言，教育的本质并不是快乐的，而是一种责任。“人类社会的教育既不是一种自然现象，也不是一种随机的行为。它是人类社会为了保证其连续性而进行的一种系统性的社会实践活动。”如果教育是自然现象，就像饿了要吃、冷了要穿一样，那它并不需要我们下太大功夫；如果教育是一种随机行为，那也不需要我们面向全体，去花费偌大的精力。正因为教育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意义重大，所以才需要我们不懈地努力，为之付出艰辛也在所不辞。
承认教育的本质不是快乐的，并不等于就有理由让教育成为苦役。在罗素看来，“如果烦恼只是由老师强加的，则完全不可取；如果烦恼系学生为实现某种志向而自愿忍受，且不太过分，则颇有价值。”可以说，正因为教育的本质不是快乐的，才需要我们教育工作者投入更多的精力，尽可能地让受教育者（尤其是未成年的），在教育过程中更多地感到快乐，以便他们在成年之后能一直保持对学习的兴趣。用斯宾塞的话说，教育“要引导孩子得到‘有目的的快乐’”，也就是“先让孩子们快乐起来，然后再给出可行的目标”［英］赫伯特•斯宾塞： 《如何对孩子进行教育》，转引自《中外经典作家说教育》，文汇出版社，2015年，第206页。从这个角度说，教育者必须有一种担当，那就是让本质并不快乐的教育在过程中有较多快乐。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同时却也是古往今来献身于教育事业的人的不懈追求。当“学生喜欢的作业”这个标题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看到了一群这样的追求者。
余祯老师以及她所带领的团队，有着异常清醒的头脑。当媒体和大众为我们的学生在PISA测试中拔得头筹而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作为专业的教育工作者，却从中看到了我们学生在学业负担上的问题，并下决心要改变这种状况，“作业”是他们找到的有效的抓手。
我曾问过很多老师： 为什么要布置作业？回答不外乎这样几种： 巩固学习内容、检测学习情况或纠正学习错误，至于把作业当作惩罚学生的手段，虽然谁也不会明说，但实际上是存在的。后者的错误自不待说，因为用作惩罚的，必须是当事人厌憎的事情，比如失去自由。用失去自由作为惩罚，可以让渴望自由的人改正行为上的偏差，而把作业当作惩罚手段，无疑会加重学生对作业的厌憎。就是前面所说的几种，也还可以更进一步，作业不应该仅仅是课堂学习的辅助，作业本身也是一种学习方式。“学校教育的主要目标是让学生为灵活地适应新问题和新情景做好准备。学生将所学的知识迁移到新情景的能力是判断学习的适应性和灵活性的重要指标；了解学生的迁移程度有助于教育工作者评估和改进他们的教学。当学习者将他们所学的知识迁移到各种不同的新情景时，最有效的学习就发生了。”非常可喜的是，我在“学生喜欢的作业”中，就看到了这样一种“最有效的学习”。不论是“精美的画册作文”，还是“一封给黑柳彻子女士的邀请信”，或者“我是小小代言人”，同学们都在教师所创设的“新情景”中，迁移他们所学到的知识，并从中得到了收获。
此外，本书还有几个颇有特点的地方：
首先，是以学生为主体的教育理念。从本书的标题就不难看出，学生喜欢与否，被研究者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用人文主义课程理论的术语来说，学生的喜欢是一种“情意因素”，有了这种情意因素的冲击，学生才会在参与教学的过程中产生积极的学习动机。斯宾塞说他“经过数年来的对小斯宾塞的教育和大量心理学的研究”，发现“孩子在快乐的状态下学习最有效”或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动机，本书的研究者在定义什么才是语言类学科真正有效的作业设计时，特意在“符合小学生语言发展规律”的要求之外，加上了“同时又是深受学生喜爱的”作为必要条件，既表现出对有效教学的追求，更体现了以学生为主体的教育理念。
其次，是较为开阔的学术视野。本书主编是华师大的教育硕士、上海市首批优秀青年校长后备人选，曾赴美国加州参加由上海市教委和加州校董会联合组织的影子校长培训项目。其时，她就把研究目标锁定为“小学语言类学科作业的设计”。在考察多所学校，采访多名教师、学生和家长，收集大量相关资料的基础上，对美国加州小学语言类学科的课程标准、小学语言类学科作业设计的目的与现状，包括作业设计的特点、作业量等都做了仔细的分析研究，以之为比照系统，起到了开阔眼界、启发思维的作用。与之前他们对于PISA测试的反应对看，可以发现他们排除了任何情绪上的沾沾自喜或心理上的妄自菲薄，而是采取了客观务实的研究态度和科学的研究方法。
再次，是认真踏实的工作精神。本书的上编由调查报告、现状分析等组成，是研究团队在理论探究上的努力付出和建树。这个团队的成员都是普通教师，承担着大量日常的教学工作，余祯老师还是一校之长，工作之繁忙可想而知，但是他们却做了如许的努力并形成了这样的成果。布金汉姆说，教师拥有研究的机会，如果他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将不仅能有力地和迅速地推进教学的技术，并且将使教师工作获得生命力和尊严。
读这本书，我相信任何读者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生命力和尊严。下编则列出了23个“有效作业”的设计案例。虽然，这些案例（包括前面理论部分的探讨）各行其是的痕迹比较明显，内容的交叉重复在所难免，但却都具体而鲜活，操作性很强，可以为小学生的语言学习、尤其是作业设计带来一种全新的气象。
如果说，教育的最终目的是保证人类社会健康地延续，是全人类共同的责任，那么教育者的存在则意味着对这份责任的特别重要的担当，他们要让教育变得快乐，变得生动，变得有趣，变成孩子们喜闻乐见的事。余祯校长及其团队给了我们这种信心，让我们可以想见孩子们奔向受教育现场时的灿烂笑容。
是为序。
（作者为上海市语文教育教学研究基地副主任，华东师大中文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