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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之舞
来自阿尔卑斯山澄澈的自然之声
ISBN: 9787559820235

出版时间:2019-09-01

定  价:54.00

作  者:(意)毛罗·科罗纳 著 亚比 译

责  编:吴学金 多加
所属板块: 文学出版

图书分类: 外国随笔

读者对象: 文学爱好者,文艺青年,自然环境保护者

上架建议: 文学 散文
装帧: 精装

开本: 32

字数: 130 (千字)

页数: 200
图书简介

1963年10月9日22点39分:2亿零7千立方米的土石从托克山崩裂,坠入当时号称世上最高库瓦琼水坝内的人工湖,引发海啸般的效应。激起的惊涛骇浪,高达200多米,席卷了整座山谷,淹没谷中的森林、房舍,夺去宝贵的生命。那一度存在的一片天地,本已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而现在竟奇迹般地在本书中复活。

作者毛罗?科罗纳在悲剧发生时只有13岁。他留守家乡,与岩石紧相依偎,与动物情同手足,成为森林之子。他将昔日的影像珍藏在记忆宝库中,正如他在本书中所言:“有时,当思绪回溯过往的时光,我会忆起那些脸孔,重新看到他们天真无邪、充满希望的笑容。”

本书收录26则短篇,描绘他的家乡厄多,也描绘生活的辛劳、人生的苦难,与生命的曙光,字里行间,更不时披露出他对自然界所怀抱的特殊而神祕的情感。其史诗般的悲壮色彩,揉合传奇、寓言、写实的文风,在自然散文中独树一帜。

作者简介

毛罗?科罗纳,1950年出生于阿尔卑斯山支脉多洛米蒂山麓一个十分贫穷的村落厄多。

年轻时做过樵夫、矿工、猎人……他天性叛逆,桀骜不驯,才华洋溢,标新立异的打扮(长发披肩、络腮胡,头上永远绑着一条头巾),令人印象深刻。小时候他跟着爷爷一起在山林间伐木,对树木、森林和木材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并开始以木雕自娱。除了文学以外,他在木雕界和登山界也享有一定的知名度。

出版过《貂之舞》《意大利的山城岁月》等十几本书。

图书目录

〈原序〉 /001

这本书值得你用心倾听/亚比 /007

第一部 树 木

我的爷爷 / 003

山毛榉 / 009

地雷 / 016

梨树和苹果树 / 023

提拉抬爷 / 029

树叶 / 034

第二部 动 物

布谷鸟 / 043

黑琴鸡 / 047

狐狸 / 053

貂之舞 / 061

阿尔卑斯放牧 / 068

猪 / 077

第三部 人 物

第一双鞋 / 087

老猎人 / 093

最后的磨刀匠 / 098

女摊贩 / 102

好心的朋友 / 111

返乡 / 117

华特 / 123

我的弟弟 / 130

第四部 厄 多 行 脚

预言 / 139

思弗 / 146

那条路 / 153

老皮恩 / 160

林中空地 / 167

最后一季夏 / 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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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前言/后记

简单而深邃〈原序〉

文/克劳迪奥?马格里斯(Claudio Magris)

真不知道毛罗下一回将带给我怎样的惊喜。

他首次令我讶异,是在我们初见面后不久。我当时和妻子玛丽莎以及保罗?博齐、玛格丽塔夫妇正在安德烈斯这个地方。我想利用到瓦且利内一带游历的机会,多认识一下老祖宗的故土。此外,我曾经和同样的同伴一起旅行过几回,总能写出一篇游记,希望这回也不例外。

出发前两三天,毛罗打电话到马尼修找我,表示很想和我见个面。我当时并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出于无知,我对当代造型艺术的认识,一如对当代文化的种种现象,十分肤浅,需要填补的地方太多了。

因此,我对他没有任何概念。我们约在安德烈斯碰面。那是个下雨天,他从厄多 徒步跑来,全身湿透,满头大汗,披头散发,头上绑着一条海盗头巾,看来属于人口众多的“怪人族”。我原以为我们喝杯咖啡就会挥手道别、分道扬镳。两人握了手,还没走进咖啡馆,毛罗从夹在腋下的一本画册抽出一张纸。我至今仍记得和同行三人看了纸上的素描之后所交换的眼光:我们看到彼此的眼中露出惊愕与震撼,有如着魔似的。保罗?博齐的眼镜后面那双擅于嘲讽的近视眼——既吃惊又会意,似乎在对这世界的不可预料表示感激,感激它虽然如此怪诞、如此无情,偶尔竟也会施予这样的恩惠。

那是一幅描绘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钉刑图:简洁、遒劲的笔触,将画中人物的剧痛刻画入微。我们推翻了原有的所有计划,跟着毛罗爬上厄多,参观了他的书房和雕刻作品。这是一次影响深远且令人永难忘怀的经历。毛罗是位杰出的雕刻家,而他本人可能尚未意识到这一点。他是一位需要好好深入分析的艺术家。他的木雕人物在撼人的气势中,夹杂着生命的脆弱与痛苦。女性的躯体、老人的脸庞、动物、恋人、钉刑图……橄榄树干变形成悲怆的人体,或是山谷中的胜利女神。他的雕刻是那么古朴,又是那么现代,犹如一首简单而深邃的诗,涌自生命的核心。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首诗将与我的人生密不可分。其中几尊人像现在已经移位到舍下。我和玛丽莎对它们有似曾相识之感——我们在它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毛罗很清楚这点,他决定将这几件送给我们,可不是随便挑的。

那天,我们之间也产生了深刻的共鸣。由于意气相投,他成为我和玛丽莎情同手足且不可或缺的友人。我们一起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一条提供对话与竞争的道路,也是一条容我们息息相通的道路。我们的友谊或有趋于平淡或疏于联系的时候,只因为我们有着笃厚的情谊与高度的默契,所以即使处于松弛时刻,亦觉甘甜、愉悦。

毛罗在平日生活中也与动物、植物——在他眼中有生命、会痛苦的植物——乃至于世间万物情同手足。他与它们进行亲切的对话,这些对话使他们之间不再有距离,变得水乳交融,也彰显了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毛罗会倾听万物神秘的声音,也懂得让他们说话,不论是他的艺术还是他本人,都充满了这样的趣味。基于这个原因,他的友谊也以简要、干脆为原则,一如他的作品。

不过,这初次的讶异撼动我的程度,毕竟不若第二次来得大,只因为人有惰性,对事情的看法,习于落入窠臼。是以,当毛罗要我阅读他写的几篇短篇故事时,我以存疑的态度收了下来。我有正当的理由,甚至证据确凿。术业有专攻,在某一行出类拔萃,不见得能擅长另一行。卡夫卡或托马斯?曼要是做起雕刻,成品想必很平庸,也不敢公开展示。熟练某一门艺术,可能会构成另一门艺术创作的障碍,理由在于,这可能导致某一门艺术所虚构出来的世界,与赋予它形象的表现手法分离,但事实上这两者是一体两面,不可分的;艺术家于是以为可以变换另一种形象来复制这个世界,以另一种手法来表现。结果可能很悲哀:一位作家所虚构出的一个生动而深刻的世界,如改用水彩来描绘,也许会变得平淡无奇、毫无深度。

当时接下毛罗的头几篇短篇,我的预期是:他的书写必然充满人性与尊严,也必然吸引人,但只能沦为其造型艺术的附庸,缺乏文学的自主性。我并不后悔当初的质疑。我认为存疑有如筛子,可以筛出作品的特质,总比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动辄一头热,光凭与作品的实质内容无关的感觉,就事先准备好加以褒扬来得好。唯有拒绝这样的诱惑,才能洞察出作品的真正意义;唯有经过批评与否定的筛子,才能体现出作品的真正价值。这个道理也可适用于其他事物。评论的对象如果是朋友,就更有道理了,因为其作品可能由于感情因素或两人志同道合的缘故而被高估。

于是,我带着这有用的成见,阅读了毛罗的短篇故事。我被征服了:诚然,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不若造型艺术那么突出,但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真正的、有自主性的作家。他的文风质朴无华,精简中自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奇幻的世界与粗鄙、淳朴的现实交错。他的短篇具有童话的特色,往往在全然的率真与日常的平淡中,铺陈出令人惊叹的情节。这其中,有与大自然、与生命中不断消逝的潜流的交谊,也有漫漫无垠的孤寂感。全都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人物从幽渺的海角与古昔甚至梦境登场,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他们只是短暂而执着的过客,宛若在村庄边缘徘徊。但另一方面,老家、祖国、根源这些似乎不可能同时存在的元素,却又不时紧随在旁:在老树的枝干和根须中,我们看到了这些元素。老树是人生旅途中熟悉的伙伴,其对事物的滥觞之新鲜感,对困顿、哀恸的体验之深刻,绝不输给人类。

一个精彩而丰富、永不枯竭的世界,却也是个悲情的世界。它向四面八方展开,发出既友好又险恶的声音,露出令人无法捉摸、变化多端的脸孔,时而笑容满面,时而愁眉不展。万物皆有生命,皆有自身的性情,毫不矫饰地表现出自己的真面目,其中尤以树木为然;科罗纳在这些短篇中的表现也犹如树木的诗人,深谙其痛苦与激情之谜。不过,他的书写魅力,主要来自文字风格:直截了当,毫不做作,以熟练的手,如雕刻人像般来雕刻文字,剔除无用、多余的部分,最后只保存了人物的特质、脸庞、身体,以及他们的故事。

在这些短短的故事中,时间往后倒退,空间往外伸展,绵延到亘久之前、遥远之处。故事中的人物有如《奥德赛》中颠沛流离的主角,他们个性鲜明、不落俗套,神游四海,对某处地方、某件小事、某个动作、某种感觉的回忆却至忠到底。一次经历,就成为永恒的回忆。愁绪弥漫,人物各有各的孤寂,却又强烈地凸显出休戚与共之感。故事的背景往往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却有着十分辽阔的视野;事件无非是一些小人物不起眼、浮沉于世的人生,却笼罩着一层不朽的意义。

这些故事同时也是一位诚恳而深刻的艺术家的心声,带给人们一种合宜的生活态度。毛罗有既刚硬又纤细的躯体、古怪而天真的外表掩饰不了的机敏,以及一颗真正的诗人的心。

但他有时会禁不起诱惑,装模作样、标新立异,以至于有短视之虞,对他自己也不公平。他有如《圣经?马太福音》所言:驯良像鸽子;同一节经文教人要灵巧像蛇,要懂得分辨世间的邪恶,要知道耍几分诈以免被消灭。塑造出这些人物并写出这些故事的那颗脑袋、那颗心、那双手,能否舍弃蛇一般的谨慎与机巧呢?只有天晓得。

这本书值得你用心倾听〈译序〉

文/亚比

《貂之舞》是意大利木雕家、登山家毛罗?科罗纳的文坛处女作。他以近五十高龄,初试啼声,就一鸣惊人,从此书约不断,使他在登山家、木雕家、丈夫、父亲,加上年轻时当过的樵夫、猎人、牧人、矿工等多重身份之外,又多了一项“作家”的头衔。

本书荣获意大利伊塔斯山区文学奖(Itas Premio)银蓟奖,更征服了举足轻重的文学评论家克劳迪奥?马格里斯,特别为之写序,予以高度评价,称许作者雕琢文字的功力和雕刻木头一样熟练,在“精简中自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此外,本书也以平易近人的形式、悸动魂魄的内容,掳获了广大意大利读者的心,从1997年问世至2005年,已印行逾二十版,意大利大报《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因而戏称作者是“攀登上畅销排行榜的登山家”。

《貂之舞》一再重现的主题“瓦琼 悲剧”,是距今四十多年前发生在作者家乡厄多的真实事件。厄多坐落在阿尔卑斯山支脉多洛米蒂山、瓦琼激流所流经的深山幽谷之间。环抱的群山林相茂密,许多珍禽异兽栖息其中,拥有阿尔卑斯山最美丽的奇花异卉。居民主要以打猎、伐木、采矿为生,生活的步调呼应着天时四季的节奏。

20世纪中叶,一家民营电力公司和若干地质学家、工程师看上这块土地,将流进山谷间的激流拦阻成一座人工湖,修筑水力发电的水坝。这座水坝高度超过260米,在世界上名列前茅,工程之浩大,令人叹为观止。尽管有识之士不断提出警告,该公司和主管单位却一意孤行,就在完工后不久,山头崩裂,坠入水库,掀起擎天巨浪,造成近两千人丧生,无数人痛失亲友、无家可归。

惨剧发生的主要原因有三:该地区的地质不适合储水;储水量超过安全界限;漠视事发前的种种警讯,没有及时疏散当地居民。简言之,就是作者在书中借着托克山所说的:“人类不会解读我们透过树木、水流、喧嚣声所传达的讯息……改变事物自然的走向。”换句话说,就是不懂得倾听自然的声音。

灾变那年作者刚满十三岁。他亲眼看见家乡秀丽的山河破碎、与大自然相互配合的时序大乱,村人失去赖以维生的依靠,许多人家破人亡,变得万念俱灰,对人生不再抱持任何希望。他和家人疏散到外地一段时间后,重返家园,长大后开始以实际行动展现对乡土的关怀。瓦琼谷地的悬崖峭壁是世界闻名的攀岩练习场,科罗纳从1977年起一一征服遭大水肆虐的地区,开辟了许多攀岩的路径,希冀借此唤起人们对瓦琼事件和这个地区的关注。

写作可说是这种情怀的延续与延伸。他从一己的生活经验入手,写周遭熟悉的小人物、土地和自然。在这样的背景下,本书处处可见死亡的阴影、命运的威力与生命的悲哀。故事中的主人翁除了葬身瓦琼大水的村人,也有死于非命的亲友,以及遭人屠杀、砍伐的动植物。文中常见的幽暗森林、寒冷的冰雪,以及黑夜,也都具有死亡的况味。命运的力量施展于被它捉弄而发疯的人物,吞下毒饵的狐狸,以及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暴毙、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杯酒的老友。

或许是因为作者在童年便已“走过死荫幽谷”、看尽人世沧桑,对这些题材的处理,往往表现得十分豁达。提到挚爱的亲友之死,只有三言两语,但轻描淡写的笔调反而留给读者无限的哀思与省思空间。

然而这本书在层层的阴影、浓浓的愁绪中,仍时时露出一线生命的曙光,正如作者在《那条路》一文中所写的:

“记忆是把不寻常的镰刀,能割除往日的悲草,任它湮没。”

作者相信记忆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可以只保留美好的事物,将伤心往事割除、遗忘。唯有如此,被死亡的阴影与噩运纠缠的人,才敢回溯过往,并从美好的回忆中重新得力、展望未来。他以自己走过苦难、胜过苦难,更从苦难中汲取重生的力量与创作的泉源,为这个理念做了最佳的示范。

科罗纳偶尔也会发表令人发出会心一笑的理论,但知性的成分终究不是这本书的主轴。你如果期待能从书中找到精辟的人生哲理,或增广植物学、动物学的知识,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本书的精髓,在于作者与生俱来的热情敏锐与后天的丰富历练交相锤炼而成的浑厚美感,令人在掩卷之后,仍然感觉余味无穷。

这是一本值得你用心倾听的书,相信也能掳获你的心。

编辑推荐

这是一本自然之书,不仅是对农耕生活美好图景的描绘,字里行间更加体现了对自然、对人的真挚情感。

精彩预览

第一部 

树 木

我的爷爷

爷爷是我的美术启蒙老师。他生于1879年,蓄有一把弗兰茨?约瑟夫一世皇帝 那种大胡子。他在年轻时,曾风风光光地参加过第一届米兰—圣雷莫路段的自行车赛。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本行。他只是个摊贩,专在家乡一带贩卖亲手做的木器。比赛前,爷爷骑着自行车,从厄多一路奔向米兰,参加了集训。那是一辆笨重无比的自行车,前后各钉了一个支架、绑了一个满载货物的载货箱。他后来顺利地完成比赛,但从来没告诉我他的名次,可能是不记得了。

他总在春天杜鹃初啼时离家,直到入秋树叶纷飞才返乡。出发前,他先将货物搬到隆加罗内,由火车托运到加拉拉特,再寄放在一个朋友家。整个漫长寂静的冬季,他就待在家中敲敲打打,雕凿木器。他会做木匙、木叉、木筛、木面包夹、木勺、木碗等。熊熊炉火将堆满木头的室内烤得暖烘烘的,我则在一旁偷窥爷爷的手势。壁炉内炭火上方的铁链,总是悬挂着一只铁锅,一年到头咕噜咕噜炖着豆子。

爷爷对树木了解之透彻,没有一位植物学家比得上。当然,拉丁学名他不懂,但说到树木的个性,他可是一清二楚。“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的脾气,”他说,“被人抚摸时,有什么反应,就看是哪种脾气。有的甜美、有的愁苦、有的刻薄、有的顽强、有的自私……不一而足,就和我们人类一样。”爷爷很清楚这一点,一次又一次,以无比的睿智心平气和地传授给我。

我从他那里学到制作耙子的秘诀:齿部要用鹅耳枥木,因为这种木材硬得很,用久了也不易磨损。上面的棍棒则用柔嫩的幼松木,手握久了,才不会起水泡;如果使用其他木材,手会脱皮,尤其是相思树的木材,特别伤手。但我很快就发现,计较棍棒的材质,根本是多余的,因为手要是长时间工作而长茧,也会失去痛觉。

装酒的大木桶用金链花木,因为金链花的木材和我们人类不一样,就是经年累月泡在酒里,也不会腐烂。

厨柜要用石松。石松木散发出一股天然的松香,只要不被碍事的油漆掩盖,香气会时时弥漫整个屋子。

用槭木制作玉米软糕 专用的木勺,再合适不过。槭木颜色白净,又能使食物保持原味,的确是一种上等的木材。只是它有点调皮,喜欢寻工匠开心,害他的工具裂开。

紫杉这树很是自命不凡。由于材质十分坚硬,根本不把木匠的工具看在眼里,甚至还会讥笑人家呢。它的颜色血红,如火焰般耀眼,不甘担任不起眼的角色,只肯登上艺术的殿堂。车床工用它制作织羊毛的纺锤。

山毛榉木经得起转来转去、左劈右砍,制作斧头的木柄非它莫属。木碗和木匙也要用这种木材才耐用。雕刻山毛榉木,一定得趁着刚砍下来还鲜嫩的时候,这是由于它的怪习性使然。要是放久了,干燥硬化到一个程度,它会将自己封闭起来,到时候就刻不下去了。

有些植物一凋萎就会伤心流泪,好比灯芯草或野白泻根。这两种草本植物适合拿来制作婴儿摇篮。或许是因为人生本就是场令人掬泪的长戏吧。

这些树木只有最前面那段树干可资利用,也就是接近地面那一段,长度不超过一米半。

我小小年纪就从爷爷这位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的老人家身上学到这些秘密。我可以继续扯上好几个小时,向你阐述植物的内心世界。这些知识对我日后从事木雕有很大的帮助。奥古斯托?穆勒(Augusto Murer)是我的第一位木雕恩师。我以前搭便车到他位于法卡达的雕刻室学艺,因为掌握木材的能力绝佳,频频赢得他的赞赏。我从1975年学到1985年他过世那年为止。

爷爷热爱林木和林中万物。他仰赖森林里的物产,养活了我们一家人。而他总是抱着毕恭毕敬的态度。春天果树接枝时,他会让我跟班,进行的过程中,总要求我遵循一项仪式:他朝树皮划下一刀以便接上新芽那一瞬间,我的双手必须紧抱着这棵树。他相信这么做,会让树木觉得自己受到保护。

“划刀那一刹那,”他向我解释,“树会觉得痛,而且会发高烧。你的双手可以帮它克服恐惧。”

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有几回把我吓到,直以为他疯了。当今某些保护自然资源的论调,给我同样的印象。

直到今天,每当在森林里干活儿,我仍然喜欢紧紧地抱着树干。

爷爷对水也自有一番见解。我从他那里学到一门功课:水并非无臭无味。瓦得嫩溪的硬水被他形容为“严厉”。想将榛树的枝干削成编织驮篮的细长枝条,只要将枝干放入这条溪的源头,就可以轻易达到目的。这溪水可以大大增加木头的弹性,别处的水都比不上。

我们常到丰塔内莱草原割牧草,口渴了,就喝从一片苔原涌出的软水。这水流不发出一点声响,就和油流动时一样。味道甘甜。

“你喝不出这水带有甜味吗?”他老是问我同样的问题。

布士卡达山的可佳利亚泉水,他喝起来觉得味道苦苦的。这里的泉水清凉无比。

“帮助消化。”他断言。

至于塞特泉水,则具有疗效。据爷爷的说法,这泉水可治愈醉酒引起的种种不适。他应该常来喝这里的泉水以提神。柔地赛格山谷有一泉白蒙蒙的水,可医治扭伤。

爷爷懂得赋予简单的事物生命,好比说,在他眼中,一块岩石不是像软面团,就是像硬面团。将石头比喻为面团,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当我们在梯田四周堆起石块、筑起矮墙,以防止土石外流时,他的确会用这样的形容词。

他就是这样。干活儿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他信奉上帝,却不守安息日;复活节和圣诞节在他看来,是一码子事。

他常坐在小凳子上,弯着腰抽雪茄,还不时为一些令人搞不懂的事发点小牢骚。不管是用左手还是右手拿斧头,他都一样灵巧。

他很早就教我雕刻木器,但我并不满足,一直尝试着模拟人像。我在汤匙的凸面涂鸦,刻上鼻子、嘴巴、眼睛,活像一张脸,把他给逗笑了,将我的木雕处女作从木器堆中挑出来。他先教我斧头的正确用法,免得我割到手指头。他教我的时候,从来没发过脾气。我至今仍然记得他那张慈祥又带着几分天真的脸庞。

随着时代的演进,塑料开始当道。到了20世纪60年代初,爷爷的脑筋变得不太灵光。他们说是动脉硬化。我们三兄弟那段时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变得没人管。一个聋哑未婚的姑姑负责洗全家人的衣服,她怪怪的,常常碎碎念。但只要爷爷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在厄多的老房子就有堆积如山的木屑,我们睡觉时老爱溜到里头去。

1962年,圣巴托洛梅奥节的前一天(圣巴托洛梅奥是我们家乡的守护神),爷爷背着一个大背包朝隆加罗内的方向走去。他是想为家人挣一点钱好过节。冥冥之中,我有个不祥的预感,从后面追过去,终于在史佩瑟的弯路追上了他。我拉扯他的夹克,想说服他跟我回去。他对我凶巴巴的——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对我这么凶。身体不好,连带地脾气也变坏了。他用力一堆,把我甩开,继续上路。

他毅然决然迈开脚步,而我只能目送着他离去。

翌日,我们等他回来一起过节。正值8月天,有人送来一只西瓜,我们继续等他,不想先切开来吃。没等到人,反倒来了几名警察,带来一个噩耗:爷爷死了。是在贝卢诺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汽车撞死的。

他们在打猎的袋子里找到爷爷打算送给我们的礼物,找到时是好好地用纸包着的。那是一只过节吃的炸鸡。他徒步走到人生尽头之际,还怀着再多卖一点木器的念头。尽管他的心智已经悄悄地、渐渐地失常,他并没有把我们给忘了。

爷爷那年八十三岁。在柏油路上,一个被撞得歪七扭八的背包,四周散落着几根木匙、几支木勺。

山毛榉

山头?科罗纳 (Santo Corona)是名樵夫,众人管他叫谷中圣人。活到七十四岁那年,他决定把村里那棵巨大的山毛榉给砍下来。这棵树,少说已有三百岁了。在它下面乘凉过的,别说是他的爸爸和祖父了,就连他的曾祖父也有这个可能呢。

这树长久称霸整座森林,而过去之所以没有人敢动它一根汗毛,只因为地势险恶。它就矗立在迪亚克山谷东边边境一处峭壁的顶端,别的樵夫怕砍伐时一个不小心掉入深渊,会被人家笑话;更甭提这一掉,会损失多少家人赖以为生的木材了。

谷中圣人从小就学会伐木,自信满满,这风险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他从十岁的稚龄开始,跟随祖父和父亲到泽摩拉山谷的森林一起砍伐山松。父亲洞察出儿子天生是块伐木的料,特地到山下的马尼亚戈请有名的铁匠为儿子量身定制了一把迷你斧头。从那个久远的年代起,伐木便成为圣人唯一的职业,而他也只会干这么一件活儿。

他曾经移居海外,在法、奥两国当过几年的樵夫。据说,在奥地利打工的第一天,有人对他的斧头功夫存疑。他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用产于干地亚的磨刀石磨斧头。到了夜晚,大伙儿用完餐,聚集在院子的时候,他忽而吆喝一声,以引起众人的注意,再将裤管卷到膝盖,拿起斧头朝着小腿猛力一挥。众人被这惊人之举吓得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心想他已经变成残废,万万没想到这致命一击只不过削掉他小腿上的几根汗毛。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精准的刀法!从此以后,大家都对圣人敬畏有加。

返乡后,他自立门户,独立作业,不肯和其他樵夫合作,说什么两个人凑在一块嫌太多,除非啊,那合伙人是个美娇娘。

晚年的他,不再为了金钱而伐木。只因为他热爱林木,爱屋及乌,连带地也十分热衷这门古老的行业。

他喜欢囤积一大堆木柴好过冬,有用不完的,就送给穷苦的老人家。

寒冷而清朗的11月中旬,他决意把这棵巨无霸给锯下来。有两个理由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首先,是实现多年的愿望,接受别的樵夫一直不敢接受的挑战:巨木位于峭壁边缘,很难让它倒向山这一头,而不坠入谷底。其次,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想帮助正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巨木早点解脱。啄木鸟已经来造访,树皮被钻出好几个茶杯般大小的洞,而啄木鸟一旦在一棵树上凿洞,意味着这棵树的气数已尽,意味着它的纤维病了,内部的木髓已经枯萎。就算春天来时还会再长出新叶,但生命已经垂危,顶多再活个几年,就会一命呜呼。没有人知道啄木鸟为什么能预知某棵树的死期将至。啄木鸟能在外表没有任何迹象以前,预先嗅出死亡的气息,而用喙穿洞,因为它早就晓得进到树的内部,会发现木头已经腐烂,软趴趴的,可以轻易地凿洞为巢。

谷中圣人想尽早了结巨木的痛苦,于是下了这个决心。第一天,他专心准备工具。首先,将附有手把的锯子磨得锐利无比,接着轮到斧头,那把购自卡林加、神秘兮兮的穆勒牌斧头。

“这是天下第一的斧头,”他说,“里面镶有防震的薄银片。”

其次,他还用坚硬的金链花木做了十枚楔子,最后将铁锤放进袋子。

等一切准备就绪,11月14日上午,他携带所有的工具来到伐木的地点。树叶已经凋零殆尽,森林里空荡荡的,正在安安静静地休憩。寒风刺骨,空气中可嗅出严冬逼近的气息。

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来研究这棵树,在距离树干十来米的地方坐下来,仔细观察。他目测出底部的直径至少有一米,同时有个新发现:巨木稍微朝向山谷那一侧倾斜。“糟了,”他心想,“我得使起重滑车才行。”

树木在约一米半高处,依稀露出一些刻痕,那是过路人为了留念,用小刀刻的图案。由于事隔久远,现在几乎已无法辨识,只在一片模糊当中,残留着一个工整而清晰的符号,幸运地逃过光阴的摧毁。那是一颗心,中央刻有M和F两个字母。他心想,天晓得这个爱的誓言是什么时候刻下的,而名字第一个字母为M和F的那两个陌生人现在又在哪里?

“不知他们的结局怎么样?”他很好奇,“或许分手了,或许其中一个人死了,也或许两个人都死了……啊,就算还活着,想必已经很老了吧。”

想到随着岁月的消逝,人的躯壳会老化、感情会磨灭,他不禁有点感伤。他也曾经在斯蒂里亚森林内的一棵树上刻下两个字母,但两人最后不欢而散,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点了一斗烟,再端详一次。这次,巨木也神色凝重地望着他。树梢高高耸入云霄,随着微风轻轻飘扬。已经活了好几个世纪的巨木,曾经目睹过好几代樵夫从它下面走过,还有到加瓦那山丘和千得内山顶割牧草的高地人成排从它面前经过。不过,由于濒临深渊,从来没有一个小孩子敢冒险停下来,和它一起玩耍。山毛榉对这点最感到苦恼,是以,当啄木鸟来喙击它的时候,它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有时候,我们的处境并非出于自愿,可能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被迫孤立起来的,以至于任何人想亲近我们,非得冒险不可。

正午时分,谷中圣人挥出第一刀,内心有些激动。他握着锯子,从山这一侧朝悬崖那一侧锯起来,一直锯到树干中央。光是这样,就花去他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当他再度抬起头来,才晓得天色已经暗了。他收拾起工具,动身回家。“明天是个关键的日子,”下山的时候他心想,“不好砍,我得非常小心。没有人敢冒险去踫它,一定是因为往下掉的可能性很大。我要是一个不留神,就会掉进深渊。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会利用这个机会,带回四千公斤的木材。”

那天晚上他几乎无法成眠。山毛榉在山上等候他,虽然又老又病,却还有足够的力量反击。它以静制动,一言不发,高高地耸立在那儿,让我们的樵夫感到些许不安。对手要是会动来动去,就可以捉摸到它的姿势和反应,还好办一些。相反,要是静悄悄地,光瞪着你,没有任何反应,会让人十分困惑,因为你根本搞不清它什么时候会出招,招式又是如何。

第二天,他带着一组起重滑车前来。他先将绳索的前端套在树木的腰部,末端固定在滑轮上,然后加以调整,以便启动杠杆。他在前一天锯开的罅隙间塞入八枚楔子,以铁锤固定好。最后,拿起那把穆勒牌斧头,朝着与前一天相反的方向,精准而规律地劈砍。如此砍了好几个小时,砍到斧头竟然会发烫。力道一减弱,他就伸出手,朝手掌心吐口口水,待恢复元气后,再继续劈砍。一大片一大片木屑在空中回旋、飞舞,一转瞬又如流星般坠入深渊,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暂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就擦擦汗、抽斗烟、灌口酒。

随着罅隙越砍越大,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明白再过不久,积聚在树干内部的能量就会得到释放。他不时倒退个十几米,遥望巨木是否有任何动静。一点也没有。总是一动也不动。这时,他启动杠杆,使尽全力紧拉绳索,迫使树干往山这一侧倾斜,再用铁锤敲击楔子,以固定树干的位置,免得弹回原位。劈砍、拉扯、再劈砍……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他原本可以在太阳下山前完工,却决定延到明天。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自忖。

当夜他安然入睡。此刻的他已是胜券在握,耳际响起众人对他独自完成这件大事而发出的赞美声。

第二天,11月16日,他比前两天稍晚抵达森林。砍了没多久,内心就觉得忐忑不安。他并不乏伐木的经验,但至今还不习惯眼睁睁地看着树木倒塌。巨木开始倾斜那一瞬间,他有一种罪恶感,感觉走到这个地步,再也不能回头,好似做了什么无可弥补的亏心事。他感到害怕。不过,轰隆一声之后,一切又会恢复平静吧。

他在中午教堂钟声响起的同时,完成最后一击。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山毛榉突然露出生命的迹象,并且史无前例地说起话来。它浑身战栗,从树根到砍伐处还嘎嘎作响。过了几秒钟,又恢复原状,静止不动。不久之后,空中响起一声轻叹。哎呀!滑车上的绳索怎么越绷越紧?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圣人看了,吓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呢?”他想不通,“树木如果即将朝山这一头倒下来,绳索应该会越来越松才对,不应该越绷越紧呀……”

然而,绳索却越吼越大声。

“该死!”他咒骂起来,“是风!我连想都没有想到!”

没错,就在这个时候,从洛迪那的堡垒那头吹起一阵强风,横扫过整个山谷。圣人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败北,此时此刻,他终于认清自己只不过是个孤单的老人。

“该死的风!”他又骂了一句。

凭着直觉,圣人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可以阻止巨木朝山谷那一头倾倒,于是高举着双臂,猛然扑向它。绳索就在这个时候爆裂开来,扬起阵阵尘土,尘土旋即消散在空中。粗麻绳有如被激怒的蛇,快速而疯狂地蠕动,将他团团围住。楔子承受无比的压力,如子弹般从弹道发射出来。巨木这时还拿不定主意,皱着眉头停歇了片刻,最后终于发出震天巨响,如电影的慢动作,缓——缓——坠——落——深——渊。

第二天,当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双臂还紧抱着树干,身上缠绕着纠结的绳索,就像《白鲸》里的船长。

从那一天起,每年11月下弦月之夜,迪亚克山谷总会传来谷中圣人那把镶银的斧头,为了擒拿山毛榉而敲敲打打的声音,从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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