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一部亲近乡村的散文集。村庄的每一个地方、每一种动植物、每一个人物、每一则故事都是作者描写的对象,枣树林、葡萄园、西瓜地,向日葵、萝卜花、扁豆花,野鸭、野鸭、野兔,做暖鸡生意的二闷、离家出走的妹妹、编竹筐的舅舅,偷桑葚、地窖取瓜、自酿葡萄酒……作者以优美的语言和细腻的笔调勾勒乡村的风景,并赋予它们温情。回忆乡村美好时光的同时,揭示了乡村生活朴素的真理。《声在树间》,是对生存大地进行深沉思考后的书写。
于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第五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山东省首届十佳青年散文家,山东省第二届齐鲁文化之星。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十月》《美文》《北京文学》《散文选刊》等杂志发表小说和散文多篇。散文作品多次入选各种选集和选本。已出版《时光的碎片》《红线》《旧田园》《与时光相遇》等文集。
曲尘花
3 曲尘花
37 茑与女萝,施于松上
58 遗失的乡村事物
83 来自过去的问候
乡村月光
99 乡村月光
104 语词如花
117 夏季的阳光
122 乡村时光
127 八月之魅
声在树间
145 声在树间
155 时间的痕迹
175 乡村纪录
190 你好,时光
乡村动词
213 赶
217 走
221 活
226 笑
233 唱
237 割
242 站
246 暖
252 在
256 生长
259 开花
枣树林
也许是阴历的二月末或是三月初,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这个时候回到村子里,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到布谷鸟叫声的那些岁月,还有那时候的梦想。
我童年的梦想,对了,那确切的时间应该是从我十三岁时说起——那时候我不称自己处于少女时代,而是天真的童年时代。每当走进初中学校后面的枣树林,我就希望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这座城堡就在这片鸟语花香的枣树林里,它并不像童话里的城堡那么奢华,只要我能一个人独处,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能够读书,自由自在,就行了。而且那时候在树林中闭上眼睛,闻着枣花的香味,我的脑海里真的出现了那样一个看似简单却实
用,而且自由自在的城堡。现在看来,就像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说的,那种理想仅此已经让人满足。所以,当我现在终于能够实现小时候的梦想,而且比当时的梦想还要好时,坐在书桌前心情激动,以至于竟写不出什么了,说起来很好笑。童年的梦想里有最宁静的痛苦、快乐和安慰。
我出生的这个村子将近有一千七百人,三百多户人家。我曾在一些小说里构想过这个村子的历史,它的由来,但终究是我想象的产物。看县志的时候,我只知道在古代,这里还是黄河的流经地,后来黄河改道,就成了黄河的冲积平原。村子里原来有好几个大沙岗,那就是黄河留下的礼物。
在外祖母奇奇怪怪的神鬼故事里,很多事都会发生在那些树木繁杂茂盛的沙岗深处。我小时候沙岗还很大很深,走进去不小心会迷路。那里有无数的鸟儿在叫,有野兔和狐狸,有我不知道的野物,让人心惊胆战,以为碰到了什么精灵神怪,免不了要担心,晚上怕走夜路,怕在沙岗树林里遇到某个东西跟随着自己。后来沙岗越来越小了,它们就不再神秘,不过是树木繁杂的林子罢了。我想,可能在古代这些沙岗很大,看上去神秘莫测,所以围绕着它们的故事就多,或者说它们的庞大给人们留有充分想象的余地。
而在枣树林里,种植着成排成行的枣树,不用担心遇到神怪,却最适合产生梦想。
记得我那时还是把自己简单的梦想,做了一下尝试,那就是在枣树林的一个拐角处,用到处捡来的砖头做了课桌大小的一个台子,然后还是用砖头垒起一个比台子矮些的,当作凳子。于是那里就真的有了一座城堡。我不喜欢和同学们一起上自习,于是自习的时间我就收拾起书和作业本,跨过矮矮的土墙头到我的“城堡”里面去。在那里一直待到枣树林前面的几户人家院子里有了炊烟的时候,我就卷起书和作业,再一次越过土墙头,回教室里。我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我去“城堡”时好像从没有被抓住,于是我便独享着自己的安静和寂寞。
那时的枣树林,早晨总是有布谷鸟的叫声,“咕咕枣树”,我就听到它在这样说。它说:枣树林的早晨太美了。我心中有同感,禁不住在半醒半睡中笑了。现在我在城市里偶尔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依然会禁不住会意地笑,想起小时候的枣树林和童年时寒碜的梦想。
于是从一间自己的屋子,或曰“城堡”这样的梦想开始,我注意到春天刚刚开始又走了,田野里开放的各种花儿让心中也有一朵花儿在开着,开得满满的,以至于自己的激动无人分享,便感到了最原初的那种寂寞,仿佛没有人能让澎湃的心潮平静下来,多么想诉说呀,又不知从何说起。也许这就是原始的文学冲动。
我说那是原始的冲动,也许有点夸张,但是好像生命一开始就是夸张的,一声声夸张的嘹亮的哭喊,好像要对这个世界诉说,但还没学会说话。于是只有等待、等待,等到真的能说话了,却忘了自己原来到底想说什么。
现在我回到村子里,会到处走走。村子里有我这样一个闲人游逛,不免招来村人的观看,待到近处发现是我,都笑着向我打招呼。他们的笑好像还和多年前的一样,充满了朴素,还有对我的羡慕和崇拜,这也是他们对所有脱离了乡村生活的“干部”们共同的表情。我去找原来的学校,学校已几经变换,由学校到油坊,现在已是民居。而枣树林所在的位置也已变成了一排排房子和一个场院,场院里扔着不用的农具,一个有些年头的石磙,一辆散架的
地排车,还有一些零碎的树枝树根,然后就是一个个的麦秸垛和草垛了。我在那里徘徊着,想着我当初在枣树林里的“城堡”。我伸头向一座房子张望,因为就在这个大门口,我曾用青砖垒起我的“桌子”和“凳子”。
有的时候,我回到村子是在初夏的日子,要知道初夏可是乡村最美好的时节。那时枣树林里的枣树刚刚发芽,田地里刚刚种上棉花,一如大人经常说的俗语:“枣芽发,种棉花。”就是在这时我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这叫声是我当初最简单的快乐,也使我有了最原初的审美意识。又因为有了这种审美意识才有了梦想,有了梦想才有了那一间屋子和一座城堡,才有在我经历很多世事后心里还保存着的那块圣地,那无论何时何境都可报以会心微笑的地方,于是有了我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有了自我有了世界和宇宙,有了无所不包的同情宽容忍耐以及扎加耶夫斯基所说的“平凡生活中的平静与勇气”。
而且后来我读到一些东西,据说,卡夫卡有着“地洞”式的生活:带着纸笔和一盏灯待在一个宽敞的、闭门杜户的地窖最里面的一间,饭由人送来,放在离他最远的、地窖的第一道门后,穿着睡衣穿过地窖所有的房间去取饭是他唯一的散步。然后,又回到桌旁,深思着细嚼慢咽,紧接着马上又开始写作。这是卡夫卡所向往的最理想的生活。当我还不知卡夫卡为何人时,也同样有了那种理想生活的梦想和它的实现——关于在枣树林中从天而降的一座简朴的城堡。
烤地瓜与来自地瓜窖的恐惧
地瓜这个名字不够洋气,或者说不够时尚,现在人们更愿意叫它红薯。地瓜不仅不时尚,而且确实土气,土气得你都不好意思回想起自己老家曾经有多少人的小名叫作地瓜。村里人给孩子取小名“地瓜”或“狗蛋”再普遍不过,因为它们不娇气,好生养,无论什么艰苦的环境都能生存。在我看来,这给孩子如此取小名的乡村人确实够智慧,或者说有哲学。
有时候在寒冷的冬季,呼啸的阴风将地面上的碎纸尘沙吹起,天阴沉沉的,如果阴沉得来场风雪倒好,有一场雪反而是冬季里最浪漫的场景,但是并没有雪下来。只是在萧瑟中走过的人们,这时,在路边,在某个大型超市的旁边,闻到了一股香味,这甜滋滋的香味既诱人又带着熟悉的回忆。于是,走过去向躲在地瓜烤炉后面的人买一只烤地瓜。
大家都知道,烤地瓜最好吃的时候是临近过年的时候,也就是说在冬天快要结束时它最好吃了,因为刚刚刨出的地瓜太哏,它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就如同酒的发酵一样,自身进行一场大的转变,让它身内的淀粉转化为糖分。这样当一只地瓜被放上烤炉之后,在它外焦里嫩之时,里面会有汁水出来,这渗出皮外的汁水都很甜。所以,这样一只表面上憨憨厚厚的地瓜其实是很机智的,它要等待那个有耐心的人来品尝它香甜的滋味。
很多从小在乡村生长起来的人,大都知道第一块烤地瓜的味道,那是自己的母亲在烧锅做饭时,在你的央求下将一只地瓜埋进还带有火星的灰土里。等饭做好,灶头里再没有火星,你将埋在火堆中的地瓜扒出来,拿在手里时它还滚烫着,你连换着两只手,也不肯将它放下,因为你的舌尖已经预期感受到了它的滋味。
今天是春分了吧,外面的植物已经喧嚷得很响了,迫不及待地伸出的叶芽想伸展成叶片。这时代的脚步永远不肯稍微停驻一下,让我再回想一下一块红薯的前生今世,这微小的事物正在我的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它还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哦,此时,我却想起了儿时的噩梦之一,那就是地瓜窖。相对现代人来说那绝不亚于看恐怖片。
地瓜有两种存放方式,一是切成片晒干,二是放进地瓜窖中。收获的地瓜越多,窖挖得越大越深,天冷了存进去的时候小孩子们不知道,只知道那些地瓜已经到了暖烘烘的家里,四面都是暖暖的土围着它们。它们相互挤挨在一起,非常舒心满意,它们一个个都在努力成为被人们称颂的那个样子,温度适宜了,时间是个问题,现在能帮助它们的只有时间。但某一天地窖开启了,大人把一个小孩子放在筐里用绳子放下去,他的任务就是拿一筐或两筐地瓜上去,因为人们已经没有吃的了,要用它们煮饭吃。孩子下来之后,将最上层的地瓜装进筐里,喊一声,筐被拉上去,再装一筐,喊一声,又被拉上去了。这时空筐下来,孩子到筐里去,再喊一声好了,上面开始拉绳索将他拉到地面上。我记得自己刚开始并不感到恐怖,可是当地瓜越来越少,筐下得越来越深,在放下去的途中,筐会碰到地窖的两面,就会被碰得来回晃,感觉要从筐子里掉下去。于是一边抓紧筐子两边的绳子,一边惊声大叫,担心这绳子如果朽坏不结实了怎么办,会不会直接被悬空摔到下面的地窖上。幸亏呼喊之中筐子稳
住了,稳稳落地了,可是里面怎么那么黑,往上看只有一丝亮光从窖口射下来。下面只有稀少的一两排地瓜了,摸黑将它们一个个放进去,喊一声,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坐进筐子里,往上提时上面用力不稳,又得再跟窖壁相碰,还得惊呼。终于从黑乎乎的地窖慢慢升上来,快看到窖口了,这时候又紧张了,大人千万别失手让筐子落下去啊。有时忽然快到了又落下去了,上下是一片惊呼,幸好没出事,终于到了窖口,到了地面上,这时候心才踏实了。进地窖的孩子要小,筐能装得下,放下去和提上来时又不太费力才行,所以,我五六岁时应该最害怕了。等换到弟弟和妹妹时,终于可以在地窖上面幸灾乐祸了,不时喊一声,看,这绳子是不是坏了?小心,下面有蛇!如同看恐怖片一样,一边吓得喊“那鬼来了”,抱紧被子,一边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
即使有着来自小时候地瓜窖的恐怖,但我依然挡不住烤地瓜香甜味道的诱惑,每次闻到就回忆还是孩子时,用柴烤地瓜,大家一起分享着来吃的场景。那热腾腾的地瓜总是在它憨厚不起眼的外表之下给予人们最温暖的记忆和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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