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米家有三个女儿:米红、米青、米白。大女儿米红长得漂亮,打小就被弄堂摆摊看相的老蛾说有“娘娘命”;二女儿米青不漂亮,但聪明,会读书;老三米白,长得既不好看,也不聪明。三姐妹因天资的区别,经历了各不相同但跌宕起伏的生活。
作为国内十分活跃的作家,阿袁的文章中显露的智慧,机警,调皮,爽快,以及背后的冷幽,在这部小说里展现得非常全面集中。本书代表着阿袁最典型的写作风格,是当代文坛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
阿袁,南昌大学中文系教授。在《十月》《上海文学》《小说月报》等杂志发表小说四十余部。作品先后获上海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等多种奖项,获中国作家协会长篇小说重点项目三项(《打金枝》《师母》《亲爱的生活》)。出版有长篇小说《鱼肠剑》《上邪》,中篇小说作品集《子在川上》《绫罗》《梨园记》等。
001 米红
083 米青
155 米白
美丽而浅薄的米红、大龄知识女性米青、淳朴天然毫无机心的米白,三个截然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女性,在成长的社会小环境“辛夷”中,历经各自的曲折人生。本书文俚结合,既富于古典文化意蕴,又饱含贴近生活的充沛元气,为你展现市井人物的百态人情。
什么书香门第?狗屁!还不如大儿媳的家教,大儿媳娘家也是生意人家,父母都是做五金配件的,没什么文化,却比米红懂事多了——看到姜其贞站在水池边为她搓洗内裤,脸立刻红得鸡冠子一样。那之后,她的这些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在保姆的洗衣盆里过。
甚至还不如保姆,保姆看到她用抹布擦地上的水渍,之后拖地就很仔细了。
明人不用细说,响鼓不用重擂。
单这一件,姜其贞就看破了米红——女人看女人,眼总是很毒的。
何况还不只这一件,让姜其贞恼火的事,接二连三。
俞木原来就不爱干活,成日溜出去勾三搭四,老俞和姜其贞指望他婚后会好些,之前出去鬼混不就是因为没娶媳妇嘛,人大了,身野了,往外跑跑,也正常。猫狗那些四只脚的畜生到了发情期,还要围着篱笆或蹿上屋顶叫唤几句呢?何况一个两只脚的后生家。可现在媳妇给娶到家了,总要收敛收敛吧——俞木还真收敛了,却是过于收敛,成日只收敛在新房里。
日上三竿了,俞木也不出房门,收敛成千金小姐了。
姜其贞在他们房外来回走。姜其贞身体沉重,平日走路如果不蹑手蹑脚,声音就如打闷雷的效果,现在她有意放重脚步,简直是平地惊雷了。
可米红和俞木仍然不出来。
后来姜其贞把这事数落给朱凤珍听,米青在边上,听了忍不住偷笑,老太太不读书,不知道这个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只是这君王太丑了些,竟然长一徽居里那马头翘角似的额头下颌,而米红,就对了马头翘角,做她千娇百媚的杨玉环。
这么想,米青就笑出了声。
姜其贞用鼻子哼一声,米家的女儿看来真是缺教养,不单米红,原来他家在京城读大学的二女儿,也不怎么样——长辈在说话,她竟然哧哧笑,书都读到背上去了吗?
朱凤珍也不像话,竟然护短,说这事不怨米红,要怨也只能怨她儿子,男人贪风月,女人有什么办法?
怎么没办法,当年她初婚时,哪天早上不是她把老俞推出房门的?
男人嘛,年轻时哪个不贪风月?关键是女人,女人要知道风月之事应该在晚上,不然还叫什么风月,干脆叫风日了!
倒是老米说了句还算中听的话,老米说,亲家母,米红嫁到你家了,你就当女儿待,有什么不到之处,亲家母只管教导就是了。
可这句话也就是当个曲儿听听,不能当真。当女儿待?能当女儿待?当初俞花俞朵如果这个样子,姜其贞一个巴掌就扇过去了!姜其贞手大,力气又大,那巴掌扇过去,铁砂掌一般,俞花俞朵因此在背后骂她铁扇公主——当时她们正看电视《西游记》呢,最喜欢看孙悟空变成一个小虫子钻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把铁扇公主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们也恨不得有孙悟空的本事呢,能变成小虫子,钻到姜其贞的肚子里去。可即使这样,俞花俞朵嫁人后也依然和她亲亲密密,娘打女儿,原来就如雨打荷叶,哧溜一下,就无痕无迹了,但她的铁砂掌能扇米红吗?真要扇过去,怕不要闹个家翻宅乱!
看朱凤珍那样子,不是个善茬!
倒是暗暗在老俞面前嘀咕过,说米红馋。一碗豆豉蒸排骨,不过十几块,她一个人就吃了三块,也不知朱凤珍怎么教养的女儿,以前俞花俞朵在家时,从来不这样。两碗饭,第一碗只吃素,不动荤腥,到第二碗,才搛一块鱼肉到碗里,细细地就了饭吃。一开始当然也不这样,小人嘛,都爱吃肉,趁姜其贞埋头吃饭的当口,俞花俞朵的筷子就偷偷伸向肉碗,可肉还没搛上呢,姜其贞的筷子就如长了眼睛一般,半道上就把她们的筷子截了。也不是吃不起,尤其后来俞家的日子过殷实了,吃鱼吃肉都不算什么事儿,但富家也要穷过,这是姜家的家训。以前姜家也富贵过,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家有良田千顷,金玉无数,可姜老太爷的早餐依然只是两碗稀饭,一碟腌柚子皮而已,姜老太太呢,平日也只是粗布衣裳,除了头上一支碧玉簪看上去有点富贵气象,其他的,和村里的妇人没什么两样。夏忙时,姜老太爷还会用独轮车推了三寸金莲的夫人,两人一起到地里和长工仆妇一起,扬扬芝麻,或者拔拔花生。要不是后来娶了爱穿金戴银爱着绫罗绸缎还好吃懒做的二房,姜家不会败落了下来。
姜其贞喜欢和老俞说姜家的这些旧事。这些旧事既抬高了自己的身份,又影射了米红,又告诫了老俞,可谓一石数鸟。姜其贞虽然没文化,可用起这些文化手法来,还是得心应手。
老俞却油盐不进,皱了眉说,你没事数儿媳吃了几块肉干什么?
如果说以前,姜其贞对米红的嫌弃还是一个婆婆对一个媳妇的嫌弃,因为老俞的这句话,现在嫌弃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个妇人对另一个妇人的嫌弃。
只是姜其贞把这种嫌弃隐藏得极好。既然老俞喜欢小儿媳,那她就也喜欢小儿媳,至少看上去喜欢小儿媳。夫唱妇随嘛,没有谁说妇唱夫随的。牝鸡司晨,天下就要大乱了,这朴素的道理,姜其贞懂。
保姆去菜市场买菜,去之前,过来请示姜其贞。只要老俞在,姜其贞会十分温存地说,你去问问老二媳妇,问她今天想吃什么。保姆有些迷惑,不过,还是很听话地去问了米红。米红倒不客气,想吃鸡了就说想吃鸡,想吃鱼了就说想吃鱼,新上市的茭白,一块多一斤呢,她说想吃茭白炒肉丝。
大儿媳在一边听得火冒三丈。老太太吃错药了嘛,怎么和老头子一起宠上那个狐狸精了,难道你们一家子都得了狐狸病嘛?
金喜夜里问俞树,咬牙切齿地。
俞树不吱声。
不吱声却等于吱声了。以前金喜在枕上对俞树泄私愤时,不论愤及俞家谁,俞树都能大义灭亲,能不灭么?金喜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说这些,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灭俞花俞朵自是不必说,即使灭姜其贞和老俞,他也不过沉吟一秒钟,用这一秒钟表达他对父母的忠贞节烈,一秒钟之后,只要金喜作势推他,他就照灭不误了。可现在,他不灭了,嘴巴闭得和青葫芦一般。金喜恼,将他一推,转身用背朝了他。他竟然也不再纠缠,生生把那弦上之箭收了回去,不发了!
这算什么?莫不是俞树也得了狐狸病?
也是,每次米红看见俞树,总是哥哥哥哥的叫得十分亲热,金喜就在边上呢,她从来不招呼,好似没这个人一般。其实不单对金喜,即使对姜其贞,米红也这样。米红的眼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这一点,金喜和姜其贞也算同病相怜了。
可姜其贞却不想和她同病相怜,依然当了老俞的面,对米红嘘寒问暖。家里就三个妇人,金喜和米红两个妯娌,是先天不能调和的敌我关系。兄弟看兄弟穷,妯娌看妯娌怂。自古都这样。而婆婆和媳妇——倘若只有一个媳妇,那也差不多,自然也是争风吃醋有你没我;如果有两个媳妇,情况不一样了,更复杂,也更微妙,婆婆会变成墙上一棵草,风吹两边倒。金喜当然希望姜其贞那棵草朝自己这边倒,就算不朝自己这边倒,她也应该迎风直挺挺站了,不能倒向米红,可姜其贞还偏偏就倒向米红了。
这老鸨婆!
金喜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嫁到俞家四年多,儿子俞金已经三岁了,她挟子自重,俞家的人也基本由她自重——虽然偶尔老俞会有点遗憾,因为俞金的长相,也过于俞家了,简直和俞树小时候一模一样,活生生又一个小娄阿鼠!可遗憾归遗憾,老俞对孙子俞金还是很疼爱,爱屋及乌,对金喜,自然也就越来越喜欢。金喜感觉自己在俞家,正渐入佳境。
而现在,因为米红的到来,金喜的佳境遭到了破坏,她又回到了从前——还不如从前,从前至少俞树对她,那是忠心耿耿的。
金喜和米红,现在势不两立了!
米红浑然不觉——即便觉了,她也不在乎。
三千宠爱于一身,这是她的命。所以,公公婆婆宠爱也罢,老公大伯宠爱也罢,都是本分,她不用受宠若惊。
出嫁之前,朱凤珍给米红打预防针,说,在娘家是荣花娇女,在婆家是狗屎媳妇——怕娇滴滴的米红嫁到俞家后受委屈。可米红不怕,她是米红,又不是苏丽丽,苏丽丽在娘家是狗屎女儿,在婆家是狗屎媳妇;而她呢,在娘家是荣花娇女,在婆家也是荣花媳妇。
可米红没料到,她的荣花媳妇也只是做了一年多,一年之后,她这朵荣花便开始褪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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