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旅行纪实散文。作者以追寻阿诗玛的民间传说为契机来到云南文山丘北地区的一个撒尼小山村,详细记叙了他在这个传说中的阿诗玛逃离之地——楠密村的客居生活,描绘了小山村世外桃源般的自然风景,记录了当地极具地域和民族特色的人文事象。作者以细腻的文笔叙述村寨故事,破译山水密码,同时关注时代发展对于村寨传统观念的影响,亲历求证与乡村中国有关的无可回避的“改变”。
黄恩鹏,笔名黄老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过故人庄》《行走怒江大峡谷》《翻越高黎贡山》《到一朵云上找一座山》等多部非虚构散文、随笔集及学术论著《黄州东坡》《发现文本》等。担纲多部电视文化专题片总撰稿。现供职北京某艺术学院文艺研究所。
第一章?约见阿诗玛
第二章?阿黑的歌,阿诗玛的谣
第三章?花香闪亮的岁月
第四章?以神为邻的山村
第五章?鱼的脚印
第六章?谁的梦被风轻轻叫醒
第七章?绕山一周
第八章?我还没准备好花就开了
第九章?灵魂的形状就是山水的形状
第十章?山水神迹
第十一章?舒筋活血的药
第十二章?撒尼秘境
后记?“村寨”能保持多久
非虚构写作:叙述世界的可能性
2015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这个荣耀,是瑞典文学院对非虚构作家的高度肯定,也给“民间写作”以最大的鼓励。阿列克谢耶维奇站在民间立场,写在“国家利益”驱动下的诸多个人命运。她采录的是受历史大事件影响的底层“小人物”的声音,倾听他们的“说法”,体验底层社会难以平复的生命苦难。由此,在中国兴起不久的“非虚构写作”,被重新认知。
何谓“非虚构写作”?广义上说,以现实元素为背景、真实反映现实的写作,即非虚构写作。它首先被西方文学界重视,且完全是独立的、忠实内心的、不服膺外来因素的写作,是不受干预和遮蔽的民间写作。
非虚构写作,不是写实散文,也不是游记,而是民间叙事文本,是反映现实的“见证文学”;不是集体的写作行为,而是作家个体的写作行为;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参与其中。体验和验证,是社会的实证主义(个体的经验主义)驱动下的一种写作,也可以是对社会大环境下底层的人文生态、农业生态和自然生态的田野调查。本质上说,非虚构写作是拓展了“向下”的写作。它让“民间的”视野宽阔且有纵深度。
非虚构写作,关涉人文地理和社会科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也由此带来了写作的难度:一是准确无误的信源。作家所需的,是一张精细的地图和一块精准的罗盘,进行缜密独到的研究。操作态度必须一丝不苟。二是不能添枝加叶。它的真实性在于呈现事件本身,否决主观臆断,否决编造与虚构。像小说般编排故事、像戏剧那样设置悬念,都要不得。在资讯快速传播的世界文化大环境里,写作者要有谦逊的文化品格和巧妙的文本策略。三是囊括所有。与文本内容关联的历史、自然、人文及细微生活呈现,都可以为文本写作服务。
这三个难度,考验作家的水准,检验作家的耐性,挑战作家的能力。不能有离奇,不能有编造,不能像 PS 图片那样,随意增添什么去掉什么,让原有的色彩失真,让原有的图像变形、模糊。杜绝设置个人意志主导的荒诞,但不能拒绝现实或历史存在的荒诞。当然亦不能否认特定的地理情境下出现的一些非同寻常的现象。好在非虚构文学不以情节取胜,它要的是真实记录。非虚构与虚构的区别,在于具体的操作。小说家以假设和真实掺杂,揭示人类的处境和命运的问题;非虚构作家是用事实告知人们“问题”的存在,通过写实,让我们认知、对证,消除疑虑。非虚构写作是“还原”世界的“观察笔记”。
为达到效果,作家需要取消片面性的主体认知。花些时间,迈出步子,深入实地,不厌其烦地去挖掘原始事件,或是陈年旧事,或是历史典藏,或是正在进行时的社会和个体事件,把故事的碎片,拼接成一块完整有序的图谱,厘清规则或不规则的脉络。复活记忆,复原意识,让心灵方向和智性写实找到一个理想的出口,引人入胜,将读者带进一种奇异的、令人难以抵达的神秘地带。
普林斯顿大学新闻学教授、美国著名非虚构作家约翰?麦克菲(John McPhee)认为:非虚构作家是通过真实的人物和真实的地点与读者沟通。如果那些人物有所发言,你就写下他们说了什么,而不是作者决定让他们说什么。你不能进入他们的头脑代替他们思考,你不能采访死人。对于不能做的事情,你可以列下一张长长的清单。
而那些在这份“清单”上偷工减料的作家,则是仗着那些严格执行这份清单的作家的信誉,在“搭便车”。
非虚构作家是行走作家,但行走作家不一定是非虚构作家。非虚构作家以亲历的写作,比闭门造车、虚构编撰的作家更应该受到尊重。或许,契诃夫的《萨哈林旅行记》是较早的非虚构作品。而爱默生、梭罗、约翰?巴勒斯、巴斯顿等自然主义作家,亦是这方面的先行者。他们以自然为师,以时代为镜,以真实笔录记载自然天地大境,提纯思想要义。文本呈现的是自然乡土对人类情感的培育、人类自觉的心灵在天地间弥漫的道德感。它与利奥波德“生态道德观”和约翰?缪尔“自然中心论”之理念相符合。
主体审美视域,离不开外部世界的浸染。作为非虚构写作者,必须尊重客观事实,不能有所顾忌和惶惧。比如:社会恶性发展对人类精神和情感的破坏;世界观的偏离对人类伦理道德的冲击;大环境下的经济竞争带来的非常规手段的博弈;大众化民生本态与小众化生存状态之差异等。在田野的探研和调查过程中,民生环境、人文历史,都将活脱于文本。自由的素材,忠实的经验,直抵时代的痛处。以独特的语境,“敞开”许多被历史和现实“遮蔽”的东西。
作家是自然生态与人文生态的关怀者、监督人,是社会变革的体验家。但有时候,作家的行为体验,会带来道德困窘。面对休养生息的民生,是否影响了其本态的生活?叙事与析理,全景式的呈现,又会不会陷入迷惘?心境的外在延伸,又必然要展示它的客观性——格雷安?葛林式的抵达之境,列维-斯特劳斯式的抵达之思,约翰?贝伦特的抵达之梦,奈保尔式的抵达之谜等。超越“本我”局限,注重“原象文本”,是非虚构写作意义的真髓。当然,我们不是为了苛求意义本身,而是注重大大小小的生活场景所反映的真实的民生本态。它不是写意画,它是精雕细描的工笔。小生活也是大生活,小场景的现实故事即是大场景的历史。一个脚印,就是一行文字;一个身影,就是一个段落。
因此,“大地记忆”非虚构作品,以主体写作与大地文本联系为主旨,亲历边缘,为社会记录田野调查式的生存之相。精确和准确,细致和缜密,都应该毫不含糊。
这套书由作家担任主编,也是因为作家对作家的熟悉、了解,有针对性约稿、有针对性选题,关注那些不被关注的地域和群体。
所选作家,都是有着多年丰富民间写作经验的作家和注重田野调查的人类学者。由此,编辑这套书的深意就不言而喻了。即为了留住此时代与彼时代的记忆,让文本有效地成为岁月变化的证词。这些作家在珍贵的调研中,以沉静的讲述,将秘密解蔽、敞开、呈现,真实道出了一个客观的、具体的、不加伪饰的、被无数理念改变了的大地状态,记录下人们共同的记忆、一切可能的集体印象的存在。
我们应该感谢这些作家以辛勤的脚力和心力,写出他们生命中的重要作品,为我们捞回正在消逝的民生本来的存在。
这是对“记忆之死”的抢救,亦是对“国民记忆”的抢救。
这就是我们所认知的非虚构文本最重要的写作价值和存在价值。
楠密是云南省一个有着明净山水的撒尼人小山村,也是民间传说的阿诗玛的逃离之地。
这里远离城市的纷乱喧嚣,独享自然的和谐宁静。秀丽的风景、淳朴的民风和慢节奏的乡村生活治愈了所有来自城市的旅人疲惫的身心。
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外桃源,一处能让厌倦城市文明的人们回归田园的理想之地。
跟随阿诗玛传说的指引,沿着文字镌刻的足迹,走进楠密,在秘境中重拾内心的宁静。
寨民都在准备过年,年味儿渐浓。路上仍见有人从八道哨方向回来,有的担着挑子,有的开着小机动车,载回各种年货。家家户户小院子堆着松枝,不知是用作祭祀还是用作挂房檐的吉祥物。后一种可能性大。我曾看见打鱼或下田归来的农人将草帽或木桨等农具插一根松枝,支在墙边或悬挂,我断定是一种吉祥的祷祝。问农人,他们说是习俗。可我认为松枝是代表神灵护佑的符号,还有感恩的意思。农具对撒尼人来说是重要的生存工具。有了农具,便有了生活福音。对于撒尼人来说,农具是祖先传下来的宝物,更是神的赐予。我在村子里看见,无论中年男人还是老汉,甚至妇女在路上行走,腰间都挂有腰刀,或手里拿着镰刀。即便闲暇,也是如此。他们在劳动时,顺便割些青草回家喂猪牛。
撒尼人对于农具的熟悉程度与生俱来。村子里,谁若是不能熟练掌握农具的使用,特别是男人,就会被认为是懒汉,很难得到姑娘的青睐。过去的撒尼人无论男女,皆是“椎髻”“跣足”“袒胸”。尽管现在再也无法见到这种古风的形迹,但他们曾经的生存,是与土地肌肤相连的,因此获得了繁育后代所需要的地气。少数民族这种“过去式”的存在是美好的、不加掩饰的,它有着西南少数民族特有的风韵。随着现代化进程的衍进,这种不加掩饰的风韵,被逐渐遮盖,变“敞开”为“遮蔽”。在外人看来,也愈加神秘。我始终认为:文明的高度发达,不是以科学的进步来证明的,而是人的头脑仍保留着对“原始态”的追求。这种“原始态”,最是接近于人的本态和自然性。自然性、人性、原始态、人的本态,是大地所应该呈现的光芒。现代社会,愈是开放,愈应古朴;愈是理性进步,愈应尊重传统。
现代文明的浸入,让人最自然最自由的身体趋向衰弱。过去,这里的撒尼人都是擅长骑术和射术。他们身体轻捷、矫健,奔跑迅速,肌腱发达,过着捕猎打鱼、山田耕种的原始生活。这种技能的传承,就更要求人人都必须掌握劳动绝技。那时候,在山里或湖边,随便网到一尾大鱼、捕到一只野兔或山鸡,是轻而易举的事。生态环境,也比现在好多了。人们也是自觉维护生态,猎物够吃就行,决不赶尽杀绝。在对土地的开垦上,按着大家族的分配形式,以山峦为界,部落之间不互相争夺。粮食够吃就行,决不互相侵占,更没有偷盗行为。在撒尼人眼里,自然的一切皆为神、为灵、为祖先留给他们的,不能随便掠夺、占有。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的生活本态和习俗是直接由天授予的。这个“天”,是自然,也是祖先。祖先把农具传给他们的同时,也是把生存的手段给了他们,更是把信仰和教诲给了他们,让他们牢记。撒尼人许多规矩都是慈悯的,比如:不能做坏事,做坏事会得到老天的惩罚。老天会刮一阵大风,将做坏事的人吹到湖里淹死,或掀翻一块大石砸死。若是族群集体做坏事,就发一场大水来惩罚。撒尼人笃信好人会得到“葫芦神”的救助。有如《圣经》记录的那样。我常看见撒尼人家的房檐上铸立一只瓷葫芦,在窗子上悬挂起瓦罐,在村路口塑起虎和蛇的雕像,等等,就连最易生长的松树也成了撒尼人的吉祥之树。他们常常折回小松树枝,摆在院子里或做祭品上的装饰物,等等这些,在《阿诗玛》的影片中也能见到。
在一家院子前,我还看见有一位老汉织渔网,那网口很大,一问是网大鱼用的网子。专用在山岩下的深湖区。檐下老汉的儿子在给另一位老人理发,那老人像个孩子,披着氅布,佝偻着腰。过新年理发,辞旧迎新。一路所见,全是此种景象。贴山根住的人家也是,撒尼女人坐小院绣彩色花布、擦洗锅碗盘盆或整理厨房;男人修补船只、整理农具、往檐下吊灯笼、往家畜圈栏上拴红布条。要过春节了,下地干活的人少了。天气逐渐转热,路两边的泥土和牲畜粪便味道很浓。鸡鸭狗儿随便跑动,家家户户院子里草料充足,特别是节前,不能随便消耗,喻示来年仓丰畜旺。每一家都在节前积极储备,决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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