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政治是否已然成为一个痴迷于死亡的研究领域?本书提出了一种更为积极的生命政治理论,它以海德格尔对技术与人之关系的论述为起点,通过经典理论与当代思想的对话,来探讨在技术变革的背景之下,政治与技术的交汇所造成的人的异化问题,以及超越这种异化的可能性。
作者首先通过聚焦海德格尔的经典理论,探讨海德格尔对技术本质的追问及其对人的存在的遮蔽;而后以福柯的规训和人口理论为中介,分析埃斯波西托和阿甘本所说的例外状态、赤裸生命,以及他们的死亡政治理论。最后,作者提出,在技术变革的时代,只有重新建构人与技术的关系,才能实现对人的真正生命的救赎。本书问题意识强烈,论述清晰有力,将为读者了解生命政治、了解生命提供有益的参考。
作者:提摩太·C.坎贝尔(Timothy C. Campbell),美国康奈尔大学意大利语教授。曾翻译出版罗伯托·埃斯波西托的《生命:生物政治与哲学》和《共同体:共同体的起源与命运》,并著有《给予的技术:电影与慷慨的生命形式》(2017年)等。
译者:蓝江,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曾出版译著《食人资本主义》《存在与事件》等。
“后人学译丛”总序 i
序言:在死亡和技艺之间的生命 i
第一章 ?正当的区分:海德格尔、技术和生命政治 1
技术和手的正当性 5
生命与写作条陈 20
奥秘、技术、邻近性 28
《人道主义的书信》:生命政治学 38
死亡的邻近性:今天的不正当的写作 46
第二章?死亡政治的装置:不正当写作和生命 51
生命的词汇 53
即将来临的共同体的不正当方式 56
《神圣人》和《奥斯维辛的残余》中的拯救权力 61
跨越诸时代的《神圣人》 71
处置生命 73
自由主义的死亡政治学 80
抵抗死亡政治的装置 83
区分生命,漂向死亡 87
灾难预告 90
死亡政治学和废弃的誓言 95
肯定装置 102
死亡,它自己的旋律 126
第三章?赤裸呼吸:斯洛特戴克的免疫生命政治 129
全球化的死亡空间 132
免疫体的恐惧 148
作为赤裸呼吸生命的zoē 153
现代先锋派的非人性 157
愤怒的死亡政治学 162
生物技术的死亡政治学(一):福柯与斯洛特戴克 171
生物技术的死亡政治学(二):全球化的基因库 175
第四章?bíos的实践:作为技艺的注意力和游玩 183
人口的适当生命 184
保障流通安全 188
生命政治的伦理 196
bíos的技艺 203
自我和生命权力 213
bíos的实践 220
在此性的注意力 226
游玩的形而上学 231
审美、游玩、创造 237
造物、矛盾和德性 242
索引 249
序言:在死亡和技艺之间的生命
在最近一场讨论政治和生命的学术会议上,一位美国顶尖级的福柯研究学者看到,围绕着“生命政治”(biopolitics)一词的研究已经发展到了野蛮生长的地步。他认为,这个词太过笼统、太过拙劣,并不适合用作一种范式来理解今天主体需要的反抗类型。考虑到当下一些学校人文学科预算被削减,甚至院系被取消(2010年秋季),对于这位理论家而言(他不是唯一这样认为的人),在探索我们面对的斗争面前,“生命政治”一词不够稳重,甚至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对于一本主要聚焦于生命政治思考的评价的著作,尤其是本书所考察的主题就是技术通过各种方式与生命交织在一起,用这样一种判断来开头似乎显得不太恰当。不过,附带着生命政治思考的价值问题的提出,的确需要慎重对待。今天,对于生命政治思想的本质,是否有某种东西不能被肯定性地应用?或者说得更严重一点,生命政治是否干着新自由主义的肮脏的知识工作,对具体的威胁毫不关心,而仅仅关注于物种层次上的生死问题?如果回答是含糊不清的“不”(或者,对此而言,含糊不清的“是”),那么我们当下对生命政治的理解事实上严重依赖于死亡——与其说我们面对的是生命政治问题,不如说我们面对的是死亡政治(thanatopolitics)问题,我们必须为此自担风险。
事实上,对于生命政治思想能带来潜在的抵抗的怀疑态度,给我们接下来的关于生命(bíos)与技术、生命与技艺(technē)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发点。在后面的篇章中我要给出的一个论断就是:
当代生命政治天衣无缝地蜕化成死亡政治的原因在于,我们要面对尚未被探索的技艺和死亡之间的关系,这个关系似乎贯穿了多个以生命政治为关键词的当今最重要的哲学家的著作。的确,我的印象是,恰恰在技术问题越来越重要的时候,死亡在生命政治思考中占据了上风,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在生命的背景下,招致死亡的技艺是怎么回事?是否存在着关于技艺的难题,即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它反复地让关于生命政治的讨论走向了死亡的视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确定这个难题就至关重要了,因为它或许能给出某些方法,来重现关于技艺的各种不同观点。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发现在某个地方,生命被引向了死亡,我们可以思考重新建构技艺的方式,也可以重新思考架构生命的方式。
在这里,我在阅读一批受到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影响的意大利生命政治理论家,尤其是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和罗伯托·埃斯波西托(Roberto Esposito)的作品时受益良多。就阿甘本以及新近的埃斯波西托而言,在翻译海德格尔德语中的eigentlich和uneigentlich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翻译为“本真性”(authenticity)或“非本真性”(inauthenticity),而是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将其理解为“正当的”(proper)或“不正当的”(improper)。早在《诗节》(Stanzas)中,阿甘本就这样处理过了,那时,他讨论了隐喻的不正当的特征(尽管正当和不正当的区别,也进一步影响了他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作品,尤其是《即将来临的共同体》[The Coming Community]和《无目的的手段》[Means without End])。埃斯波西托也是如此,在《共同体》(Communitas)中,在翻译海德格尔思想中的共同体的地位时,他也借鉴了正当与不正当的翻译。在我看来,正当/不正当的译法也可以拓展到我非常熟悉的海德格尔《巴门尼德》(Parmenides)的段落中,在这些文本中,海德格尔进一步提出了他关于技术的问题和解答,在一般意义上揭示了生命与技艺之间的关系。在第一章中,读者会看到这些研究的结论,我在一系列颇具影响的海德格尔著作中读解出了正当和不正当的写作,其说明了写作方式很快地拓展到或影响到生命。我的结论是,在正当与不正当的区分中,可以找到一个建设性的方式,来界定生命中的死亡的表象、生命政治中的死亡政治学的表象。
如果说在第一章中,我带着先入之见描述了海德格尔的生命政治学,那么第二章读起来更像是当代意大利思想预言的死亡编年史,尤其是最近阿甘本的著作和新翻译的埃斯波西托的著作。这里并不想列举太多我的观点,这一章的主要问题涉及的是阿甘本最近的《王国与荣耀》(The Kingdom and the Glory),还有《语言的圣礼》(The Sacrament of Language),以及《什么是装置?》(What Is an Apparatus?)中的加强版的死亡政治学。的确,这一章的大部分内容在讨论“装置”(apparatus[dispositif]),阿甘本有意地将这个词与海德格尔的不正当写作的观念并置。在本章的第二部分,我转向了对埃斯波西托的《第三人格》(The Third Person)和他的论文集《政治的术语》(Terms of the Political)的解读,还有一篇文章《人的装置》(“ The Dispositif of the Person”)。我的解读是,埃斯波西托试图思考一种非人格的生命可能性,借此避免太过密切地依循海德格尔的研究路径所带来的问题(正如我指出的那样,这会随之带来其他问题)。第三章会关注其他哲学家的作品,今天他们与阿甘本和埃斯波西托一起探索着生命中的死亡的路径。彼得·斯洛特戴克(Peter Sloterdijk)的思想是这一章的主题,尤其是他新近翻译过来的两部作品。在这里,与在阿甘本和埃斯波西托那里一样,正当和不正当产生了对从生物技术到愤怒的一切的深刻的死亡政治学的解读。
和今天死亡政治思想旅途上的各个站点一样重要的是,在学术会议上这位学者的反对意见仍然没有得到回答。如果生命政治已经被死亡中的技术印记撕裂,那么它何以能对写作“一本我们自己的批判本体论”有实际上的用处呢?在最后一章中,当设想一种生命实践的时候,即一种或许可以避免让技艺陷入不可避免的死亡困境的实践,我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来。从福柯的《安全、领土与人口》(Security, Territory, Population)开始,然后转向他晚年的《主体解释学》(Hermeneutics of the Subject),我说明了福柯是如何通过尝试,在自我所掌控的生命中来定位生命权力的谱系学的。以此为基础,我通过注意力和游玩的范畴描绘出生命的实践,来回应福柯认为自我要为今天的生命权力负责任的诊断。借鉴了西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论驱力和否定性的著作,以及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菲利斯·加塔利(Félix Guattari)、温尼科特(D. W Winnicott)和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之后,我提出了注意力和游玩中的生命实践,可以更好地回避掌控(mastery)的问题,而这正是本书所研究的许多关于技艺的论述的特征。最后我给出了一个带有希望的注解作为结论,设想了一种游玩实践的可能性,按照尼采的透视论(perspectivism)的说法,这种游玩实践或许具有一种“行星运动”(planetary movement)——只能或者最初只能从死亡政治的角度来思考全球化的另一面。
本书的写作受益于我的友人。第一章一开始是我长达一个星期的讲座的讲稿,即2008年我在那不勒斯的意大利人文科学研究所的讲座。我要感谢我的学生们,读者可以在本书的各角落发现他们给出的评论和建议。2010年夏天,我在伦敦贝克伯克法学院(Birkbeck’s Law School)担任常驻研究员,那时我撰写了第二章和最后一章的第二部分。感谢彼得·菲茨帕特里克(Peter Fitzpatrick)和帕特里克·汉纳芬(Patrick Hanaf in)的热情邀请,以及与我一起工作的学生干部和教职工,尤其是茱莉亚·克里索斯塔利斯(Julia Chryssostalis)、纳坦·摩尔(Nathan Moore)和何塞·贝利多(Jose Bellido)。他们会看到他们慷慨给出的建议包含在这些章节中。言归正传,在2009—2010年间,我在康奈尔大学人文学会完成了本书的第四章的各个部分。我要感谢我的同事,以及学会的主任提摩太·穆雷(Timothy Murray),他们认真阅读了我的稿子。我还要感谢以下朋友,在写作本书时给出了无私关怀:罗伯托·埃斯波西托(Roberto Esposito)、塞尔吉亚·阿达莫(Sergia Adamo)、伊达·多米尼加尼(Ida Dominijanni)、切萨雷·卡萨里诺(Cesare Casarino)、弗朗科·贝拉尔迪(Franco Berardi)、亚当·西茨(Adam Sitze)、格雷格·兰贝特(Gregg Lambert)、凯文·阿泰尔(Kevin Attell)、阿德里亚娜·卡瓦雷罗(Adriana Cavarero)、罗西·布拉多蒂(Rosi Braidotti)、卡特里娜·马拉布(Catherine Malabou)、卡伦·平库斯(Karen Pinkus)、米切尔·格林伯格(Mitchell Greenberg)、布鲁诺·波斯蒂尔斯(Bruno Bosteels)、劳伦特·杜布罗意(Laurent Dubreuil)、西蒙娜·皮内(Simone Pinet)、凯特·布拉德古德(Kate Bloodgood)、鲁特·马斯(Ruth Mas)、玛丽-克莱尔·瓦鲁瓦(Marie-Claire Vallois)、理查德·克莱因(Richard Klein)、大卫·菲利斯(David Ferris)、费德里科·弗莱德曼(Federico Fridman)、洛伦佐·法布里(Lorenzo Fabbri)。我还要感谢嘉里·伍尔夫(Cary Wolfe)和道格拉斯·阿玛托(Douglas Armato),在我完成该计划时,他们表现出了至高无上的“后人类”式的耐心。
最后,本书献给米歇拉·巴拉尔蒂(Michela Baraldi)、亚历桑德罗·坎贝尔(Alessandro Campbell)和尼古拉·坎贝尔(Nicholas Campbell),每一天,你们都在教我如何游玩。
无
提摩太·C.坎贝尔认为,要对自由主义进行批判,就必须将生物权力的范畴拓展到纳粹集中营之外。他指出,现代政治通过具有侵入性的传播和消费技术来掌控生命,这些技术承诺让人免受死亡、残疾、无聊和孤独的困扰。坎贝尔将大众传媒和生物工程与全球小资产阶级的诞生联系起来,指出这一阶层的特点是令人恐惧的距离感的缺乏以及社区的不断瓦解。这本论证有力、引人入胜的著作,应当被所有对智能炸弹和云计算时代的集体生活的未来感兴趣的人阅读。
——朱莉娅·莱因哈德·卢普顿,《与莎士比亚一起思考:政治与生活随笔》作者
今天的生命政治是否在从事着新自由主义的工作,对具体的威胁毫不关心,而只聚焦于物种层面的生死问题?我们当下对于生命政治的理解,是否过分依赖于死亡这一悲剧性主题?——这是提摩太·C.坎贝尔在《生命的尺度》开篇中发出的诘问。随后他说道,恰恰在技术问题越来越重要的时候,死亡在生命政治思考中占据了上风。如此,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是不是关于技艺的难题,使得有关生命政治的讨论不断地走向死亡的视角?于是,他以此为突破口,以海德格尔关于技术与人之关系的论述为逻辑起点,探讨现代的政治和技术所造成的人的异化问题,并试图找到一种办法,来超越这种异化,实现对人真正生命的救赎。
在本书当中,坎贝尔先是对海德格尔的理论进行了回顾和批判,在其理论著作中解读出了正当的写作与不正当的写作,并由此延伸出正当的生命和不正当的生命。然后,作者对深受海德格尔影响的阿甘本、埃斯波西托等哲学家的生命政治理论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和反思,指出阿甘本有意将“装置”这个词与海德格尔所说的不正当写作的观念并置,埃斯波西托则试图思考一种非人格的生命可能性。作者还花费了较多的笔墨来分析斯洛特戴克等哲学家的理论和批评,他们与阿甘本等人一起探索着生命中的死亡路径。在本书的最后部分,作者提出了一种注意力和游玩中的生命实践,来避免让技艺陷入死亡的困境,从而将生命政治引入更积极的方向。
坎贝尔的整部著作都跃动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其展开分析的路径清晰合理,结论亦是鲜明有力。相信这本书会成为广大读者了解现代生命政治、了解生命的有益参考。
灾难预告
接下来,如果有更多时间,我们希望将阿甘本以安济命名的死亡政治形态,以及装置失控带来的灾难,与安东尼奥·奈格里和迈克尔·哈特( Michael Hardt)对帝国的解读放在一起来讨论,并与最近他们对大众的解读联系起来。阿甘本隐晦地提到一个非政治的问题,即谈论大众如何成为可能。装置大量增加的后果,就是在大众之中创造了一些服从性的身体,他们只会听话,他们自己很愿意接受扫描、指纹识别和监控,以至他们更容易牺牲自己,他们很享受生命权力带来的令人震惊的成果。在下一章中,我们再回来谈这些问题,但与此同时,作为通向我最后一部分对罗伯托·埃斯波西托作品中的死亡政治和当代意大利思想的讨论的桥梁,我想谈谈阿甘本近期著作中关于死亡政治权力的其他东西。
重要的是,在这个方面,要看到海德格尔也将技术当作他的本体论中的基本操作因子,在《巴门尼德》和《技术的追问》中,他以不正当的写作和传播的名义将某种技术形式放在优先地位上。阿甘本将技术延伸到所有装置之上,它们创造了服从的身体,但他有可能无法看到传播技术的特殊性。传播技术让人处于危险当中,尤其是传播形式下的技术权力让个体看起来差不多,这样可以更好地将他们散布在传播网络的各个点上。例如,将手机变成更大的无差分的装置范畴,这个范畴包含了当代的小工具和第一代智人(Homo sapiens)的附件,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其结果是,我们不可能看到古代的装置在哪里结束,现代的装置从哪里开始,这样,它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历史性,人总是始终为装置所俘获—从一开始,人就注定需要拯救,对于阿甘本来说,拯救就意味着灾难。记得在《敞开》中,阿甘本谈到了政治任务,这些政治任务在今天依然十分严峻。面对这种消逝,“唯一的任务……就是设定一个(全面管制)生物性生命的重担。基因组、全球经济和人道主义意识形态是这一进程的统一体的三个侧面,在这个过程中,后历史的人类似乎将自己的生理形态当作最终的、非政治的任务……动物的全面的人性化与人的全面的动物化是一致的”。
在《王国与荣耀》和《什么是装置?》中,对生物性生命的管理,就是安济的现代等价物,但我之前也说过,我们可以将这种当代“对生物性生命的全面管制”的解读,延伸到二十世纪其他的死亡政治管制模式上,这个模式就是纳粹模式。当然,纳粹试图利用德意志的生命权力,正如福柯在《必须保卫社会》中指出的,通过十九世纪建立起来的方式,权力将生命纳入其管辖范围之中。它正是通过将主权权力贯穿于生命权力来实现的:
两种机制(经典的古代机制让国家有权力处置其公民的生死,新的机制是围绕着规训和管制建立起来的,换句话说,这就是新的生命权力的机制)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说:纳粹国家创造了它从生物学角度进行管理、保护、保障和培养的生命领域,它与可以杀死任何人(不仅可以杀死外人,也可以杀死自己人)的主权权力是完全共存的。
纳粹对生命的全面管制之所以可能,不仅是因为新的生命权力机制。将生命权力转化为死亡权力和死亡政治的实践,也重新复活了主权权力,它们都被应用在生命领域之上。此外,对福柯来说,当纳粹国家不仅有权力导致死亡(生命权力到处都包含着死亡),而且可以杀死自己的人民时,也就是说,当一些被视为正当的人民现在可以被杀死时,对生命的管制才会发生。换言之,生命政治不正当地对待自己的人民(作为人口,而不是作为bíos),并没有给国家提供依照其意愿来管制生命领域的手段。只有主权权力的生杀权才提供了实施凌驾于正当性之上的死亡政治的手段。
阿甘本如何考察这些死亡政治的思考?对阿甘本而言,对生物性生命的全面管制是可能的,所以生命政治并不充分。我们需要的是行使凌驾于生与死之上的主权权力。若不管制死亡,就不可能管制生命(对于阿甘本来说,这是福柯最重要的教诲),管制死亡并不仅仅需要关怀生命和生育,而且需要使用死亡。正如阿甘本自己也注意到的,没有任何权力比主权权力更能维持正当性,维持正当的政治体或人民。如果这就是灾难预言,那么它涉及的是今天的主权权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那些惰性和服从的身体,或者说那些不再抵抗的身体面临危险。在《什么是装置?》中,阿甘本证实了这一解读,因为他实际上从未将装置的扩散(其作用是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抽象)当作灾难发生的主要原因。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在这里,我将推进阿甘本的论断,对我来说,这个论断似乎包含了一个前进方向—当惰性身体增加到一定数量时,主权权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借助死亡的手段来重建生命的边界,恰恰在那时,用来取人性命的主权权力总会被释放出来。
这就是阿甘本的动物的彻底人性化和人的彻底动物化是一致的观念中隐含的观点。当人性被动物化、动物被人性化时,也就是说,在人与动物之间创造了一个难分彼此的边界时,我们无法将人视为人,或者将人视为动物,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主权权力就会重新划定人与动物的边界,就是说,要确定什么是正当的生命形式,或者这种形式如何发挥作用。正如阿甘本在《世界报》的社论中所说的那样,他对生命体征识别装置的恐惧,深深地根植于十九世纪旨在阻止衰退的实践(我们知道,哪里有衰退,哪里就会出现优生学),恰恰有这样的可能,即事实上主权权力(或在这里指的是欧盟的治理机制,也是阿甘本近来所有思考的一个幽灵)可以使用这样的标准,来重建对正当和不正当的人进行等级区分的秩序。
海德格尔对技术的解读走向了死亡政治,其中,不正当的写作带来了存在的灾难,这一点变得十分明显。与海德格尔对技术的思考一样,阿甘本将装置从根本上变成了一种存在的形而上学操作因子来运行,从而赋予了福柯的装置观念一种隐含的超越死亡政治的价值。我们对其后果一清二楚。首先,海德格尔的拯救权力消逝了或者说弱化了,反而成为凌驾于生命的权力,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阿甘本通过将集置(带有订置和呈现的集置)当作一种俘获人的范畴做到了这一点,同时,他回避了海德格尔在《巴门尼德》中针对不正当写作进行的传播批判。其次,通过这种方式,阿甘本将装置延伸为囊括技术和其他更多东西的范畴,他从根本上创造了让正当和不正当变得难分彼此的条件,那时,我们的目光转向了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分。尽管阿甘本没有明确说明这一点,正如我在这里指出的那样,用宽泛意义上的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将装置解读为技术的问题在于,它让“操持”变得十分困难,对于海德格尔而言,“操持”就是让人成为人的关键所在,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回顾一下我之前引述的《人道主义的书信》中的一段话:
在让人回到其本源的方向上,这种“操持”究竟走向何方?让人(homo)具有人性(humanus)反过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性的确仍然是这种思想的关注焦点。这就是人道主义:冥想和关怀,使人成为人,而不是非人。 成为“非人”,即超越人的本质。但人的人性究竟在哪里?它就在人的本质之中。
我们会发现,纳粹主义的死亡政治让操持成为一个生物学操作因子,用生物学取代本体论。这就是阿甘本在解读福柯时曾暗示的危险,由于装置的大量出现,海德格尔式的操持已经变成了“对生命的全面管制”,若没有管制生命的主要手段,即死亡,那么我们就不可能管制生命。其结果是,通过生产顺从的身体,死亡令人震惊地扩散开来。
![]() |
![]() |
![]() |
会员家 | 书天堂 | 天猫旗舰店 |
![]() | ![]() |
微信公众号 | 官方微博 |
版权所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PRESS(GROUP) | 纪委举/报投诉邮箱 :cbsjw@bbtpress.com 纪委举报电话:0773-2288699
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 (署) | 网出证 (桂) 字第008号 | 备案号:桂ICP备12003475号 | 新出网证(桂)字002号 | 公安机关备案号:4503020200003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