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魂》以晋国历史为线索,展现了众多人物的生活和内心世界,以及由此构成的雄浑的历史画卷。作者所讲述的不仅是故事,而且是在追寻历史线索中引出纷繁复杂、充满了奇异感的故事群。所营建的也不是简单的景物,而是雄浑的景观。它不是简单地对历史进行叙述,而是注重对个体在历史中的作用并从文化心理意义上予以解读。它基于人性的相同,执着于和历史人物对话与沟通,从而将我们带入了从西周开始到春秋时代的历史纷扰,让我们感受到历史的魅力,也感悟自己现在的生活。
张锐锋,新散文代表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著有《卡夫卡谜题》《文学王》《蝴蝶的翅膀》《皱纹》《世界的形象》等文学著作三十余部。曾获大家·红河文学奖、赵树理文学奖、十月文学奖、郭沫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第一册
卷一 孩子/ 003
卷二?农民/ 006
卷三?老人/ 008
卷四?盗墓者/ 012
卷五?国君/ 016
卷六?历史学家/ 019
卷七?邑姜/ 026
卷八?孩子/ 029
卷九?叔虞/ 031
卷十?天子/ 034
卷十一?史官/ 038
卷十二?研究者/ 041
卷十三?商人/ 044
卷十四?御戎/ 049
卷十五?车匠/ 053
卷十六?舟虞/ 061
卷十七?唐叔虞/ 064
卷十八?农夫/ 068
卷十九?铸铜师/ 071
卷二十?屋匠/ 075
卷二十一?历史学家/ 078
卷二十二?唐叔虞/ 082
卷二十三?周成王/ 084
卷二十四?诗人/ 087
卷二十五?周公旦/ 091
卷二十六?周武王/ 096
卷二十七?周成王/ 100
卷二十八?周公旦/ 102
卷二十九?唐叔虞/ 107
卷三十?燮父/ 110
卷三十一?大臣/ 113
卷三十二?考古学家/ 117
卷三十三?历史学家/ 120
卷三十四?文字学家/ 124
卷三十五?诗人/ 129
卷三十六?历史学家/ 133
卷三十七?诗人/ 136
卷三十八?使臣/ 143
卷三十九?旅行者/ 148
卷四十?老人/ 153
卷四十一?考古学家/ 156
卷四十二?农夫/ 157
卷四十三?挖掘者/ 159
卷四十四?乡村老师/ 162
卷四十五?收藏家/ 167
卷四十六?周宣王/ 171
卷四十七?晋献侯/ 175
卷四十八?夙夷/ 180
卷四十九?晋献侯/ 183
卷五十?周宣王/ 186
卷五十一?工匠/ 189
卷五十二?文字学家/ 194
卷五十三?晋穆侯/ 198
卷五十四?大臣/ 200
卷五十五?农夫/ 203
卷五十六?晋穆侯/ 205
卷五十七?大臣/ 209
卷五十八?晋穆侯/ 212
卷五十九?齐姜/ 216
卷六十?大臣/ 221
卷六十一?晋穆侯/ 224
卷六十二?师服/ 227
卷六十三?殇叔/ 230
卷六十四?樵夫/ 233
卷六十五?太子仇/ 238
卷六十六?武士/ 242
卷六十七?太子仇/ 246
卷六十八?殇叔/ 250
卷六十九?史官/ 253
卷七十?诗人/ 257
卷七十一?谋士/ 262
卷七十二?太子仇/ 265
卷七十三?历史学家/ 269
卷七十四?晋文侯/ 273
卷七十五?大臣/ 277
卷七十六?农夫/ 280
卷七十七?殇叔/ 283
卷七十八?晋文侯/ 286
卷七十九?巫师/ 288
卷八十?晋文侯/ 291
卷八十一?将军/ 293
卷八十二?饲马人/ 295
卷八十三?大臣/ 300
卷八十四?信使/ 304
卷八十五?晋文侯/ 309
卷八十六?老仆/ 313
卷八十七?大臣/ 316
卷八十八?晋文侯/ 319
卷八十九?携王/ 322
卷九十?老仆/ 325
卷九十一?晋昭侯/ 328
卷九十二?大臣/ 331
卷九十三?成师/ 334
卷九十四?牧羊人/ 337
卷九十五?孩子/ 340
卷九十六?晋昭侯/ 344
卷九十七?大臣/ 346
卷九十八?成师/ 349
卷九十九?潘父/ 352
卷一百?武士/ 355
卷一百零一?师服/ 359
卷一百零二?诗人/ 361
卷一百零三?史官/ 364
卷一百零四?潘父/ 367
卷一百零五?晋孝侯/ 370
卷一百零六?桓叔/ 372
卷一百零七?历史学家/ 375
第二册
卷一百零八?大臣/ 003
卷一百零九?流浪者/ 006
卷一百一十?晋鄂侯/ 010
卷一百一十一?仆人/ 012
卷一百一十二?曲沃庄伯/ 016
卷一百一十三?观鸟者/ 019
卷一百一十四?曲沃庄伯/ 024
卷一百一十五?晋鄂侯/ 026
卷一百一十六?大臣/ 028
卷一百一十七?使臣/ 030
卷一百一十八?晋鄂侯/ 032
卷一百一十九?曲沃庄伯/ 036
卷一百二十?姬光/ 038
卷一百二十一?晋鄂侯/ 041
卷一百二十二?曲沃庄伯/ 044
卷一百二十三?曲沃武公/ 048
卷一百二十四?晋哀侯/ 051
卷一百二十五?韩万/ 053
卷一百二十六?梁弘/ 056
卷一百二十七?曲沃武公/ 060
卷一百二十八?晋哀侯/ 063
卷一百二十九?栾成/ 065
卷一百三十?曲沃武公/ 068
卷一百三十一?栾成/ 070
卷一百三十二?晋哀侯/ 073
卷一百三十三?曲沃武公/ 076
卷一百三十四?栾成/ 078
卷一百三十五?木匠/ 081
卷一百三十六?小子侯/ 087
卷一百三十七?农夫/ 090
卷一百三十八?虢仲林父/ 093
卷一百三十九?大臣/ 096
卷一百四十?隐士/ 099
卷一百四十一?晋缗侯/ 104
卷一百四十二?曲沃武公/ 108
卷一百四十三?画师/ 111
卷一百四十四?巫师/ 115
卷一百四十五?虢公/ 118
卷一百四十六?诗人/ 121
卷一百四十七?大臣/ 126
卷一百四十八?晋献公/ 130
卷一百四十九?士蒍/ 135
卷一百五十?富子/ 138
卷一百五十一?士蒍/ 141
卷一百五十二?公子一/ 145
卷一百五十三?钓翁/ 147
卷一百五十四?公子二/ 152
卷一百五十五?公子三/ 154
卷一百五十六?士蒍/ 157
卷一百五十七?晋献公/ 160
卷一百五十八?盲者/ 164
卷一百五十九?流浪者/ 168
卷一百六十?石匠/ 172
卷一百六十一?钓翁/ 176
卷一百六十二?士蒍/ 181
卷一百六十三?苦役/ 184
卷一百六十四?逃脱者/ 188
卷一百六十五?孩子/ 192
卷一百六十六?老人/ 197
卷一百六十七?士蒍/ 201
卷一百六十八?晋献公/ 206
卷一百六十九?齐姜/ 211
卷一百七十?狐姬/ 214
卷一百七十一?小戎子/ 218
卷一百七十二?骊姬/ 223
卷一百七十三?晋献公/ 227
卷一百七十四?吹笛者/ 230
卷一百七十五?申生/ 235
卷一百七十六?赵夙/ 241
卷一百七十七?毕万/ 247
卷一百七十八?卜偃/ 253
卷一百七十九?里克/ 258
卷一百八十?太子申生/ 263
卷一百八十一?里克/ 267
卷一百八十二?骊姬/ 270
卷一百八十三?史苏/ 276
卷一百八十四?卜偃/ 285
卷一百八十五?丕郑/ 291
卷一百八十六?荀息/ 296
卷一百八十七?太子申生/ 300
卷一百八十八?狐突/ 306
卷一百八十九?先友/ 311
卷一百九十?罕夷/ 316
卷一百九十一?狐突/ 319
卷一百九十二?太子申生/ 325
卷一百九十三?先丹木/ 329
卷一百九十四?骊姬/ 333
卷一百九十五?优施/ 338
卷一百九十六?晋献公/ 343
卷一百九十七?荀息/ 346
卷一百九十八?宫之奇/ 351
卷一百九十九?荀息/ 355
卷二百?宫之奇/ 359
卷二百零一?百里奚/ 365
卷二百零二?骊姬/ 371
卷二百零三?里克/ 374
卷二百零四?丕郑/ 379
第三册
卷二百零五?骊姬/ 003
卷二百零六?杜原款/ 007
卷二百零七?太子申生/ 012
卷二百零八?晋献公/ 019
卷二百零九?寺人披/ 022
卷二百一十?重耳/ 026
卷二百一十一?狐偃/ 029
卷二百一十二?重耳/ 033
卷二百一十三?狐偃/ 037
卷二百一十四?农夫/ 040
卷二百一十五?晋献公/ 045
卷二百一十六?荀息/ 049
卷二百一十七?宫之奇/ 054
卷二百一十八?百里奚/ 058
卷二百一十九?农夫/ 062
卷二百二十?晋献公/ 065
卷二百二十一?里克/ 069
卷二百二十二?士卒/ 073
卷二百二十三?孩子/ 077
卷二百二十四?商人/ 082
卷二百二十五?士卒/ 088
卷二百二十六?逃兵/ 094
卷二百二十七?里克/ 099
卷二百二十八?百里奚/ 103
卷二百二十九?穆姬/ 107
卷二百三十?百里奚/ 113
卷二百三十一?贾华/ 117
卷二百三十二?夷吾/ 122
卷二百三十三?里克/ 127
卷二百三十四?梁由靡/ 133
卷二百三十五?虢射/ 137
卷二百三十六?农夫/ 143
卷二百三十七?晋献公/ 148
卷二百三十八?荀息/ 154
卷二百三十九?骊姬/ 161
卷二百四十?里克/ 166
卷二百四十一?丕郑/ 171
卷二百四十二?刺客/ 174
卷二百四十三?士卒/ 178
卷二百四十四?荀息/ 184
卷二百四十五?梁五/ 188
卷二百四十六?卓子/ 193
卷二百四十七?仆人/ 198
卷二百四十八?士蒍/ 203
卷二百四十九?大臣/ 208
卷二百五十?里克/ 214
卷二百五十一?狐突/ 220
卷二百五十二?狐偃/ 225
卷二百五十三?赵衰/ 231
卷二百五十四?里克/ 237
卷二百五十五?屠岸夷/ 243
卷二百五十六?梁由靡/ 250
卷二百五十七?夷吾/ 255
卷二百五十八?吕省/ 261
卷二百五十九?郤芮/ 267
卷二百六十?公孙支/ 273
卷二百六十一?晋惠公/ 278
卷二百六十二?丕郑/ 283
卷二百六十三?郤芮/ 289
卷二百六十四?丕郑/ 294
卷二百六十五?共华/ 300
卷二百六十六?泠至/ 307
卷二百六十七?郤芮/ 313
卷二百六十八?共华/ 319
卷二百六十九?晋惠公/ 322
卷二百七十?狐突/ 325
卷二百七十一?丕豹/ 329
卷二百七十二?百里奚/ 334
卷二百七十三?寺人披/ 340
卷二百七十四?重耳/ 345
卷二百七十五?赵衰/ 352
卷二百七十六?狐偃/ 356
卷二百七十七?晋惠公/ 359
卷二百七十八?百里奚/ 363
卷二百七十九?船夫/ 369
卷二百八十?公孙支/ 376
第四册
卷二百八十一?庆郑/ 003
卷二百八十二?虢射/ 011
卷二百八十三?秦穆公/ 017
卷二百八十四?穆姬/ 023
卷二百八十五?步阳/ 027
卷二百八十六?卜偃/ 033
卷二百八十七?庆郑/ 039
卷二百八十八?韩简/ 046
卷二百八十九?梁由靡/ 052
卷二百九十?野夫/ 057
卷二百九十一?仆徒/ 062
卷二百九十二?穆姬/ 068
卷二百九十三?韩简/ 074
卷二百九十四?郤乞/ 081
卷二百九十五?丕豹/ 087
卷二百九十六?太子圉/ 094
卷二百九十七?吕省/ 099
卷二百九十八?庆郑/ 105
卷二百九十九?晋惠公/ 114
卷三百?虢射/ 121
卷三百零一?卜偃/ 128
卷三百零二?太子圉/ 136
卷三百零三?晋惠公/ 142
卷三百零四?太子圉/ 149
卷三百零五?狐突/ 159
卷三百零六?秦穆公/ 166
卷三百零七?重耳/ 174
卷三百零八?狐偃/ 182
卷三百零九?赵衰/ 187
卷三百一十?介子推/ 192
卷三百一十一?农夫/ 201
卷三百一十二?叔瞻/ 206
卷三百一十三?赵衰/ 214
卷三百一十四?楚成王/ 220
卷三百一十五?子玉/ 225
卷三百一十六?狐偃/ 229
卷三百一十七?赵衰/ 233
卷三百一十八?秦穆公/ 238
卷三百一十九?胥臣/ 243
卷三百二十?狐偃/ 247
卷三百二十一?秦嬴/ 253
卷三百二十二?介子推/ 258
卷三百二十三?赵衰/ 261
卷三百二十四?狐偃/ 265
卷三百二十五?董因/ 269
卷三百二十六?栾枝/ 272
卷三百二十七?晋怀公/ 276
卷三百二十八?狐偃/ 284
卷三百二十九?钓翁/ 291
卷三百三十?寺人披/ 298
卷三百三十一?赵衰/ 304
卷三百三十二?郤芮/ 308
卷三百三十三?吕省/ 311
卷三百三十四?晋文公/ 317
卷三百三十五?农夫/ 320
卷三百三十六?头须/ 326
卷三百三十七?孩子/ 331
卷三百三十八?介子推/ 335
卷三百三十九?晋文公/ 341
卷三百四十?文嬴/ 347
卷三百四十一?胥臣/ 353
卷三百四十二?晋文公/ 361
卷三百四十三?栾枝/ 367
卷三百四十四?胥臣/ 372
卷三百四十五?狐射姑/ 378
第五册
卷三百四十六?渔翁/ 003
卷三百四十七?樵夫/ 008
卷三百四十八?赵衰/ 014
卷三百四十九?颠颉/ 020
卷三百五十?晋文公/ 027
卷三百五十一?魏犨/ 032
卷三百五十二?狐偃/ 036
卷三百五十三?公孙固/ 042
卷三百五十四?晋文公/ 047
卷三百五十五?赵衰/ 054
卷三百五十六?郤縠/ 059
卷三百五十七?先轸/ 065
卷三百五十八?栾枝/ 072
卷三百五十九?子玉/ 078
卷三百六十?胥臣/ 084
卷三百六十一?栾枝/ 088
卷三百六十二?晋文公/ 094
卷三百六十三?侯獳/ 100
卷三百六十四?烛之武/ 105
卷三百六十五?晋文公/ 115
卷三百六十六?卜偃/ 119
卷三百六十七?蹇叔/ 125
卷三百六十八?王孙满/ 133
卷三百六十九?弦高/ 140
卷三百七十?杞子/ 144
卷三百七十一?先轸/ 149
卷三百七十二?晋襄公/ 152
卷三百七十三?文嬴/ 159
卷三百七十四?先轸/ 165
卷三百七十五?孟明视/ 169
卷三百七十六?先轸/ 175
卷三百七十七?狼瞫/ 178
卷三百七十八?晋襄公/ 185
卷三百七十九?阳处父/ 193
卷三百八十?先且居/ 202
卷三百八十一?晋襄公/ 209
卷三百八十二?阳处父/ 215
卷三百八十三?晋襄公/ 222
卷三百八十四?赵盾/ 231
卷三百八十五?先蔑/ 240
卷三百八十六?穆嬴/ 245
卷三百八十七?狐射姑/ 252
卷三百八十八?公子雍/ 259
卷三百八十九?士会/ 264
卷三百九十?先蔑/ 269
卷三百九十一?续鞫居/ 276
卷三百九十二?狐射姑/ 283
卷三百九十三?赵盾/ 289
卷三百九十四?臾骈/ 295
卷三百九十五?赵盾/ 300
卷三百九十六?秦康公/ 305
卷三百九十七?臾骈/ 309
卷三百九十八?赵盾/ 315
卷三百九十九?魏寿余/ 321
卷四百?士会/ 328
卷四百零一?赵盾/ 334
卷四百零二?鉏麑/ 341
卷四百零三?晋灵公/ 347
卷四百零四?赵盾/ 351
卷四百零五?士会/ 357
卷四百零六?赵穿/ 362
卷四百零七?屠岸贾/ 368
卷四百零八?赵盾/ 373
卷四百零九?黑臀/ 378
第六册
卷四百一十?董狐/ 003
卷四百一十一?赵盾/ 012
卷四百一十二?晋成公/ 019
卷四百一十三?郤缺/ 024
卷四百一十四?晋成公/ 030
卷四百一十五?荀林父/ 038
卷四百一十六?晋景公/ 042
卷四百一十七?屠岸贾/ 048
卷四百一十八?郑襄公/ 054
卷四百一十九?楚庄王/ 059
卷四百二十?郑襄公/ 066
卷四百二十一?乐伯/ 073
卷四百二十二?荀林父/ 080
卷四百二十三?郑襄公/ 085
卷四百二十四?皇戌/ 090
卷四百二十五?樊姬/ 100
卷四百二十六?士会/ 106
卷四百二十七?荀首/ 110
卷四百二十八?许伯/ 115
卷四百二十九?先縠/ 121
卷四百三十?魏锜/ 128
卷四百三十一?潘党/ 138
卷四百三十二?士会/ 145
卷四百三十三?屈荡/ 150
卷四百三十四?荀林父/ 153
卷四百三十五?士会/ 158
卷四百三十六?荀首/ 162
卷四百三十七?潘党/ 170
卷四百三十八?晋景公/ 178
卷四百三十九?屠岸贾/ 187
卷四百四十?晋景公/ 195
卷四百四十一?屠岸贾/ 200
卷四百四十二?庄姬/ 207
卷四百四十三?公孙杵臼/ 213
卷四百四十四?程婴/ 220
卷四百四十五?荀林父/ 226
卷四百四十六?解扬/ 231
卷四百四十七?楚庄王/ 241
卷四百四十八?晋景公/ 248
卷四百四十九?韩厥/ 253
卷四百五十?赵武/ 261
卷四百五十一?晋景公/ 267
卷四百五十二?赵武/ 271
卷四百五十三?晋景公/ 277
卷四百五十四?宦官/ 281
卷四百五十五?晋厉公/ 287
卷四百五十六?成差/ 293
卷四百五十七?伯宗/ 298
卷四百五十八?郤锜/ 303
卷四百五十九?郤至/ 310
卷四百六十?晋厉公/ 316
卷四百六十一?魏锜/ 321
卷四百六十二?楚共王/ 327
卷四百六十三?栾书/ 333
卷四百六十四?栾鍼/ 338
卷四百六十五?郤至/ 343
卷四百六十六?韩厥/ 349
卷四百六十七?养由基/ 352
卷四百六十八?士燮/ 358
卷四百六十九?子反/ 363
卷四百七十?晋厉公/ 370
卷四百七十一?栾书/ 377
第七册
卷四百七十二?胥童/ 003
卷四百七十三?晋厉公/ 009
卷四百七十四?栾书/ 017
卷四百七十五?荀偃/ 025
卷四百七十六?程滑/ 028
卷四百七十七?荀罃/ 032
卷四百七十八?士鲂/ 039
卷四百七十九?栾书/ 046
卷四百八十?晋悼公/ 053
卷四百八十一?魏颉/ 061
卷四百八十二?赵武/ 066
卷四百八十三?韩厥/ 075
卷四百八十四?士鲂/ 081
卷四百八十五?士匄/ 086
卷四百八十六?魏绛/ 090
卷四百八十七?士鲂/ 100
卷四百八十八?韩厥/ 108
卷四百八十九?韩无忌/ 115
卷四百九十?祁奚/ 120
卷四百九十一?士匄/ 126
卷四百九十二?荀偃/ 130
卷四百九十三?太子彪/ 138
卷四百九十四?叔向/ 146
卷四百九十五?荀偃/ 151
卷四百九十六?晋平公/ 157
卷四百九十七?荀偃/ 162
卷四百九十八?叔孙豹/ 165
卷四百九十九?荀偃/ 170
卷五百?晋平公/ 174
卷五百零一?臧纥/ 177
卷五百零二?齐灵公/ 181
卷五百零三?士匄/ 186
卷五百零四?齐灵公/ 193
卷五百零五?师旷/ 197
卷五百零六?荀偃/ 204
卷五百零七?栾盈/ 212
卷五百零八?晋平公/ 216
卷五百零九?士匄/ 221
卷五百一十?士鞅/ 226
卷五百一十一?士匄/ 229
卷五百一十二?栾盈/ 234
卷五百一十三?晋平公/ 239
卷五百一十四?师旷/ 245
卷五百一十五?卫灵公/ 251
卷五百一十六?师涓/ 257
卷五百一十七?游吉/ 263
卷五百一十八?叔弓/ 269
卷五百一十九?晋平公/ 276
卷五百二十?晋昭公/ 280
卷五百二十一?叔向/ 284
卷五百二十二?屠伯/ 292
卷五百二十三?叔向/ 297
卷五百二十四?韩起/ 301
卷五百二十五?叔向/ 308
卷五百二十六?子服/ 315
卷五百二十七?叔向/ 325
卷五百二十八?叔鲋/ 332
卷五百二十九?邢侯/ 337
卷五百三十?韩起/ 345
卷五百三十一?鲁昭公/ 351
卷五百三十二?子家驹/ 359
卷五百三十三?晋顷公/ 367
卷五百三十四?韩起/ 371
第八册
卷五百三十五?魏舒/ 003
卷五百三十六?祁盈/ 007
卷五百三十七?羊舌食我/ 011
卷五百三十八?魏舒/ 016
卷五百三十九?赵鞅/ 020
卷五百四十?蔡史墨/ 026
卷五百四十一?赵鞅/ 032
卷五百四十二?魏舒/ 038
卷五百四十三?彪傒/ 042
卷五百四十四?晋定公/ 049
卷五百四十五?士鞅/ 057
卷五百四十六?赵鞅/ 068
卷五百四十七?董安于/ 073
卷五百四十八?赵鞅/ 079
卷五百四十九?尹铎/ 088
卷五百五十?赵鞅/ 094
卷五百五十一?董安于/ 100
卷五百五十二?荀砾/ 104
卷五百五十三?士吉射/ 109
卷五百五十四?韩不信/ 115
卷五百五十五?董安于/ 120
卷五百五十六?赵鞅/ 124
卷五百五十七?蒯聩/ 131
卷五百五十八?赵鞅/ 137
卷五百五十九?晋定公/ 142
卷五百六十?董褐/ 147
卷五百六十一?晋出公/ 155
卷五百六十二?赵无恤/ 161
卷五百六十三?流浪者/ 167
卷五百六十四?赵无恤/ 175
卷五百六十五?厨子/ 179
卷五百六十六?赵姬/ 183
卷五百六十七?御夫/ 193
卷五百六十八?荀瑶/ 196
卷五百六十九?南文子/ 200
卷五百七十?晋出公/ 203
卷五百七十一?魏驹/ 207
卷五百七十二?赵无恤/ 211
卷五百七十三?韩虎/ 214
卷五百七十四?张孟谈/ 220
卷五百七十五?荀瑶/ 223
卷五百七十六?张孟谈/ 228
卷五百七十七?赵无恤/ 233
卷五百七十八?晋哀公/ 235
卷五百七十九?豫让/ 238
卷五百八十?赵无恤/ 244
卷五百八十一?豫让/ 250
卷五百八十二?伯忌/ 253
卷五百八十三?豫让/ 258
卷五百八十四?赵无恤/ 261
卷五百八十五?伯忌/ 266
卷五百八十六?晋幽公/ 270
卷五百八十七?晋烈公/ 277
卷五百八十八?孔青/ 281
卷五百八十九?田括/ 287
卷五百九十?虞人/ 291
卷五百九十一?段干木/ 295
卷五百九十二?赵烈侯/ 303
卷五百九十三?晋孝公/ 309
卷五百九十四?晋静公/ 318
卷五百九十五?老仆人/ 326
卷五百九十六?晋静公/ 331
卷五百九十七?掘墓人/ 336
附录:晋国历代国君/ 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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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古灵魂》以晋国历史人物为主要的叙事线索,当下的时空叙事与历史时空的叙事穿插结合,以众多的人物第一人称叙事为视点,形成了独特的庞大的历史叙事架构,文本以诗意的语言和表达为动能,串联其叙事密度并不高的故事情节,让一个结构复杂的跨文体实验文本获得了历史叙事本身和叙事语言本身的双重的意义表达和建构,具有鲜明的探索性、创新性。
卷一百零八
大臣
多么残忍和暴虐,一个又一个国君被杀掉,他们的血流满了宫廷。周王室的祖制已经乱了,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夺取自己所要的东西,已经不择手段了。我在一个个国君的身边,眼看着他们倒在了污秽的血中。刀光剑影消散之后,人们又洗去了地上留下的杀戮的痕迹,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可是真的重新开始了么?
蝌蚪和细小的鱼在小小的水洼里嬉戏,看起来它们既快乐又自由。可是它们怎知道这水洼乃是野兽踏出的脚印,又被雨水灌满?它们的生活寄居在野兽出没的路上,也许有一天,另一只野兽重新踏在了前面的脚迹上,水面映照的天顷刻就破碎了。事情的发生可能是突然的,可这变成了常有的事情。
现在国君已经不是一个人,他不是真实的人,他仅仅是一个国家的记号。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有一个记号,但国君的记号是独特的,他必须用血画上这个标记——它意味着高贵、惊险、恐惧。他随时可能死掉,但他的头上的记号要安放到另一个人的头上。
这个记号是荣耀的、高贵的,就像闪电一样雪亮。它照亮一个国家。它包含了一个个先祖,一个国的过去和现在,却并不包含有着这个记号的人的生命——也许这个生命并不重要。一个个国君的被杀,就是证明。人和人的差别并不大,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眼睛和鼻子、嘴巴以及手和脚,甚至有些人的脸孔都十分相似,可是他们头上的记号却不相同,这使他们变得不一样。他们被生来就带着的记号拉开了距离,他们都怀抱着各自的记号开始生活。
这样的记号既限制又扩充,好像一个个魔咒,既摆不脱又洗不掉,它牢牢地控制了一个人,让每一个人被囚禁在这个无形的秘密中。可是人又有着无限的欲望,他要想尽办法突破限制,试图找到自由,并把原有的记号替换为另一个更大的记号,血腥的争夺就开始了——另一个记号就会支配人的所行,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里,已经住进了这个记号,两个记号之间的搏斗撕裂了这个人,命运在一个个时刻、一个个早晨或者一个个黄昏被一点点改变,然后在某一个最终的时刻被突然改变。
我在这个秋天来到了郊外,我试图躲开自己内心深处的秋天——这是苦闷的、令人绝望的秋天。一阵阵西风从不知之处袭来,我的内心里卷起了满天黄叶。这与郊外的景色似乎一致,可是它们又有所不同。我感到了越来越近的寒冷,它们通过这些飘落在地上的叶片一点点向我逼近。
这些叶子为什么从枝头掉落?为什么从前又是那么牢固地连接在树枝上?一定是它的内心已经失去了力量。秋风不是从外面开始的,乃是从它的内心开始的。那是多么强烈的秋风,从看不见的地方开始,一直到我们一起感受到的寒冷的秋风,从我们的身上、从大树日渐舒朗的树冠,也从旷野的灌木的头顶,神采飞扬地穿过。它有着无所不能的穿透力,以至于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它穿透了我的身体,穿透了我的灵魂。
秋天收获一切。农夫已经收割了庄稼,留下了遍地禾茬。秸秆被拦腰斩断,它的根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它所要支撑的东西已经失去了。秋风收割了野草和树叶。空空的树枝变得十分可怜,每一根树枝都没有了从前的衣装,它们什么都没有了。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被秋风所收割,包括一国之君,包括大臣和叛乱者,包括一切,天神装扮成农夫的样子,站在秋风里,告诉我们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未来。他手里拿着石镰,一个无关紧要的手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卷一百零九
流浪者
我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不记得了,好像所有的事情已经被潮水淹没。我的头脑里装满了波浪,一个浪头刚刚落下,另一个浪头就涌起来了。它们不让我记住任何东西,它们掩盖了水底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污泥,总是给我一片空廓。
如果还有一点记忆的影子,那就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踏着河上光滑的冰,走过了平时波涛汹涌的河。曾经那么喧嚣的、暴躁不安的河流,那么开阔、奔流不息的河流,竟然在严冬里宁静了,就像沉睡了一般。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的脚步了。我穿越光滑的冰面,几次差点儿滑倒。这没什么让人恐惧的,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会让我感到恐惧。因为我有着无限的自由。我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我拥有野兽的美丽斑纹,我有着无限的自由。
地上有我的路,密林里有我的路,甚至河流在冬天也停止了咆哮,为我预备了足够开阔的路。我有无数道路,人世间畅通无阻。我没有名字,也许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名字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记住,它不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自己是谁。我不需要这多余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我是谁,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哪里,我是天生的流浪者,没有家,没有一切,却只有我自己。难道这还不够么?
也许我就像野鸟一样是从一个蛋壳里出来的,可那个蛋壳的残片也不见了。我已经完全不需要从前的记忆,我只有现在。难道从前、从前的从前,全都包含在了现在?我的记忆已经全在我的形象里了,甚至我都不需要知道自己的形象。我抛弃了一切,只有我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但是它们全归我所有。我走到哪里就坐在哪里,一旦夜晚来临,我就睡在我觉得不错的地方。我甚至没有梦。即使有些时候做一些荒唐的梦,都是一些碎片,没有一个梦是完整的。这些碎片汇聚了全部,全部不同的和全部相同的。有一次,我在一个山崖下睡着了,似乎在半夜睁开了眼,看见一头野兽发绿的双眼盯着我。我和它对视,我不知道自己的双眼是否也射出了绿光。后来,它后退了,我的目光最后逼退了它。我估计,野兽一定认为我不是比它更加凶狠,而是比它更加自由。一个拥有完全自由的人,又有什么可惧怕的?我没有尖利的牙齿,也没有锋利的爪,却有着不惧怕的力量。于是,试图对我有所盘算的野兽,在惧怕中远离了。
也许这是一个完整的梦?在醒与睡之间本就没有界线。我不需要界线,我就在这醒和睡之间徘徊,但这徘徊不是迷惘,而是我的生活本来的样子。就在那个冬天,我从另一个国家来到了晋国。这个国家的名字是从别人的谈话里获知的,本来我不需要知道它是哪里。但我不能拒绝自己双耳所听,也不能拒绝自己头脑里闪电般的一亮,我知道了,就是这样。
街肆上的人们络绎不绝,他们在做什么?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忙个不停。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必须做的事情,那么,我不能理解别人,别人又怎样理解我?野兽有着自己的皮毛,它不需做更多的准备就可以越过严冬。鸟儿在树上筑巢,那么简单,就可以过快乐的日子了。野草需要做什么呢?它只要从地里长出来就足够了。可是人们放弃了原本拥有的,却做那些烦琐的、不需要的事情,又被这些不需要的事情捆绑了自己,失去了本该享有的自由,于是只有接受天神的惩罚了。他们的日子是在一个个惩罚中度过的。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惩罚自己。
他们愿意这么做,就让他们做去吧。我可不愿意做一个傻瓜。我不需要设定生活的目标,我只是在生活里漫游,就像天上的云,它并不是为了到什么地方,而是这随意的游荡,已经是生活的全部了。天下如此辽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双脚放在一个狭小的地方?
我听说这个国家的国君又被杀掉了,他的儿子继续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杀掉,也不知道谁杀了他。为了一个宫殿里没有自由的座位,一个死了,另一个又坐上去,这有什么意义?他们的每一天都活在恐惧中,恐惧占据了这个被不断争夺的血腥的座位。我不明白,是他们需要这个座位,还是这个座位需要一个人?我想,是这个座位需要一个人,究竟谁坐在那里,并不是很重要。
我不曾被死去的国君看见过,我也不曾看见过他。我不需要看见他,也不曾想过他的样子。不过无论是活着的国君还是死去的国君,他们的样子一定是愚蠢的。他们不论拥有多大的国,事实上他们从未拥有过。他们只拥有一个危险的座位,一个放在了悬崖边上的座位。可是他们对身边的悬崖视而不见,他们不过是一个个瞎子。或者,他们的双眼被别人捂住了。
我从不认为自己拥有什么,可是这个国不就是我所拥有的么?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我想睡在什么地方就睡在什么地方。今天夜晚,我就睡在国君的宫殿旁,那里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个鸟巢。我看见在黄昏的时候,上面的鸟儿已经归巢。我就靠在大树上,听听鸟儿们会说些什么。它们一定比路上的行人说得更好。它们有着比国君更好的故事,我将在梦中倾听,并将天上的星光收集到所有的故事里。
卷一百一十
晋鄂侯
我成为晋侯,完全出乎预料。我的头脑里一片混沌,几乎陷入了迷雾之中。原本前路是清晰的,我知道自己该怎样走,可是现在我已经看不见道路了。我有自己的名字——郄,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名字是为了将每一个人区分开来,让别人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我已经是一国之君,没有人会把我和别人混淆。在这个国家,我是唯一的,没有第二个。我已经不需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了,而是一个国家属于我了。我被笼罩在了一个国家的影子里。我失去了自己。
这是一个多么凶险的位置,我坐在了一片看似宽大的荷叶上,我的重量足以使它沉没到水底,连同我自己。现在我已经坐在了上面。我的父王在这里沉没,我的兄长在这里倾覆,我将面对怎样的未来?在我坐在这里之前,已经看清了貌似干净的座位上擦掉了的血斑。它将沾染到我的长袍上,我随时都可以嗅到它的气息。它将灌满我的呼吸,我的呼吸在整个晋国的呼吸里。
也许我也不会持久。可是既然我登上了晋侯的宝座,就要和这宝座一起面对来自四方的威胁,就像林中的野兔,不能永远躲在洞穴里,而是在草地上觅食的时候要竖起警觉的长耳。事实上我已经听到了曲沃磨刀的声响,粗粝的、日夜不停的霍霍声。一切都不会停下来。窗外的风声不会停,天上的云朵不会停,野地里的草尖不会停。一切都不会停下来。
即使在睡梦中,我也怀抱着我的佩剑,它的每一个棱面都注入了我的体温,它是温暖的,我却把它的冷酷吸收到我的血液里。我抱着它入眠,它就不会在我的梦中挣扎,就不会把血带到我的梦中。
曲沃庄伯已经越来越强大了。你看,多少年前的一次分封,竟然带来一连串巨大的灾祸。现在我拥有的仅仅是晋侯的名分,我只能用我的名分压住曲沃……然而,这样的力量是轻的,地上的虚土已经难以压住来自地下的喷泉了,我已经看见了激情四射的水花了。那么,我还能做些什么?在漫漫长夜的鱼油灯下,我一遍遍擦拭自己的剑,看着它从尖锋溢出的光。
卷一百一十一
仆人
青铜底座压在了宫殿里的几案上,一个恐怖的造型来自远古传说中的巨兽,它展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面孔,它的牙齿是弯曲的,露出了厚实的嘴唇,空洞的双眼含有无比深邃的微光,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却要照亮现在的长夜。我一次次点燃它,一次次窥视这暴虐的、令人惊恐的人间。
我是这个宫殿的见证者,我是晋国一个个君侯的见证者……我点燃的灯,曾照亮了他们的脸孔,看见了他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根清晰的线条,以及他们眼睛中露出的狂喜、悲哀和绝望,也看见了他们的死。
这些不幸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又这样死去?他们仅仅是为了一个高高的座位,为了被我的灯光照彻,为了住在这个空阔的房间?一次次的夜宴,我照着他们痛饮时的酒爵,暗淡的酒又返照他们的狂笑,他们却看不见自己。美女们在舞蹈里显示妖艳的身形,把一个个虚幻的影子投射到墙上,也投射到观赏者的脸上。他们所看见的,都是一个个影子,而影子在不停地变化。它不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若要我将灯熄灭,它就会消失不见。
我是他们生活的源泉,我的灯光的尽头就是他们生命的尽头。我不过是一个仆人,但我却是别人的怜悯者。我总是为别人点燃灯盏,这灯光属于我。这灯光先要照亮我,然后才照亮别人。什么君王,什么美女和大臣,不过是一群围绕我旋转的飞蛾。他们的翅膀是相似的,只有在我的灯光里有着耀眼的白,又在灯光照不见的地方拥有夜的黑。他们追逐我的灯,就是为了获得一个看得见的形象。他们需要被这灯火看见,又使得他们彼此看见。可是我看见的, 乃是一双双拥挤的翅膀,一只接一只的翅膀,一个个飞翔的影子,它们只在灯光里是耀眼的。
君侯喜欢在灯光里入睡,他害怕漫漫长夜中的黑暗,他希望我的光进入他的梦中,把每一个地方照彻。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来自黑暗,黑夜深处藏着所有的阴谋和凶险。如果我的灯光照亮所有的地方,他似乎就可以看见一切,这样他就不会感到恐惧了。事实上,他所面对的所有恐惧,都发生于他的视线中,他看见了一切威胁,甚至在最后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死,看见了和人间的最后诀别。他的拥有就是他的恐惧,拥有得越多,恐惧就越大。我和他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我没有任何恐惧。我就是沉入黑暗,也没有恐惧,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失去。
从飞蛾的方向看去,一切就是为了死去。它们的生是为了光,死则是为了摆脱我的光,进入永不复返的黑暗。它们最大限度地接近光焰,常常烧掉了自己的翅膀。君侯们为了争夺一个宝座,也是为了接近这炽热的灯、明亮的灯,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生活更为短暂,使生与死的距离快速缩短。
为了这个理由,我将在灯盏里倾注更大的光,发出最激烈的火,使他们的脸更加明亮。这样,他们退居到漆黑之中就更加漆黑。我不愿意让这光焰熄灭,因为这光焰已经浸透了我的肌肤骨肉。在我看来,这是长夜唯一的光。它不仅来自灯本身,也来自无所不在的神灵。我经常含情脉脉地盯着它,它蓄积着对人间的爱,也蓄积着对人间的恨。它用微小的光充满了黑夜,也让我的心充盈。
我经常守候在君王的身边,看着他进入睡眠。我的灯光照着他在睡眠中变形的脸,看见他的嘴角流出噙不住的涎水。他经常在噩梦中惊醒,我帮助他擦去头上冒出的冷汗。这说明他一直在恐惧之中,即使是在酣睡之中也充满了恐惧。他有着无数士卒和无数刀剑,也有着无数侍奉者,可他为什么还是感到恐惧?是的,他害怕手里的东西被别人夺走。若是一个人空着手,他就已经走在了光芒里。
就拿我来说吧,我乃是一个掌灯人,君侯的一个仆人,一个等待和接受召唤的人。我似乎失去了自己,可我仍然属于我。我失去的那是我的身形,但我的灵魂总是在我的怀抱里跳跃。我喜欢这灯,喜欢将自己沐浴于灯的光芒里。没有什么事物比光更清澈,也没有什么事物比光更自由。我可以从这光芒里看见别人的翅膀,也可以看见自己的翅膀。我的翅膀不和别的翅膀交织在一起,我只是在光的边缘悄悄地飞。我看见自己顺着一条光线飞向了夜空,我不论在哪里,那条光线都跟随着我。我的身上披满了它给我的光晕,就像天上的满月。是啊,我比镜子里的自己更迷人,每一天从睡梦里醒来,都感到这世间焕然一新。
我没有往事,也没有未来。我只有现在。因为我过去所做的和我现在所做的一样,我将来所做的和我现在所做的一样。我的一切没有差别,但我服侍的君侯却不一样。他们有着不同的面孔,但他们所想的和所做的却是一样的。那么,我没有的,他们又怎么会有呢?他们或许有往事,但仍然没有未来。因为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和将来所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我的光明来自水中的大鱼。它们曾畅游波澜之中,它们的鳍划破水面,触须感知着面前的石头。它们跳跃,从波浪起伏的地方高高跃起,接受阳光的照耀,把身上闪闪发光的鳞片包裹的身形悬停在空中,展现高超绝伦的技艺……它们的样子要被谁观赏?它们也不曾看得见自己。最后,它们身上的油被点燃,宫殿的暗夜拥有了小小火光,以照亮君侯们充满了恐惧的表情。可是,这些君侯,他们将被放在哪一个灯盏里,又会照耀什么?或者,他们将落在哪一片暗影里?又将看见什么?
卷一百一十二
曲沃庄伯
我在平静的水面上看自己,我的面容铺平在水面。我的面貌被水面映照,我看见了自己。我的眼睛里有着父辈的愤怒,我的面孔里有着深深的悲伤。我经常在梦中看见先父,他的枯瘦的手从一丛野草里伸出,指着远处的晋都。而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是血红的。这眼睛不是和他的身体连在一起的,而是从澄明的空气里出现的,既惊恐又绝望,好像两团突出的火球。那眼光也是炽烈的,却有着逼人的冰冷的寒气。我在哪里?好像并不在自己的土地上,而是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这双眼睛慢慢隐去,烟雾一样升高、放大、扩散……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于本来的澄明。这是一种复归,从无中出现,又在无中复归于无。
我相信,这不完全是梦,而是来自天神的启示。或者来自先父的嘱咐——他要对我说什么?我想,他所想说的,全在他的眼睛里。我不能一直等待,一个人的机会是有限的,而所有的机会并不是你可以看到的。我必须按照先父的指引,踏上通往晋都的路。我要将先父内心所想的,还未完成的,全都放在我的心里,去夺取我们这一宗族所应有的。先祖的礼法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同属一条血脉,为什么我们的一切归于他们?先父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治国之才,却未能获得晋侯之位,这难道是合理的么?
我已经走向一条不能回头的窄路了。我不可能转过身来,重新选择另一条路。我不是一个人,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继承了先父的分封之地,就意味着继承了他的一切,他的志向、他的理由、他的事业,以及他所承担的宗族的使命。我的身体里垒起了笨重的石头,我将带着这些沉重的东西走路。我要带着先父的死,带着他所获得的全部黑暗,走向通往光亮的路。可是,现在我的面前仍然是漆黑的。
我已经派遣了使臣,到郑国和邢国去。我知道,仅凭我的力量,还没有一举击垮晋侯的胜算。所以要联络郑国和邢国,一起去征伐虚弱的晋侯,他的都城、他的土地以及他的一切,才会归于我。我将获得一个完整的晋国。这一天不会很远了。我已经烧掉了杂草,开辟了荒地,我将撒下种子,等待着开花。这种子已经在我的袋子里,播种的节令已经来了。
今天,我心上一直徘徊的阴霾,开始被驱散了。多少个日子,我从来没有过一点快乐。我想,也许我还不配享有快乐,所以天神不断从我的灵魂里把快乐的种子取走。我的心里就一团漆黑了。今天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天气变得晴朗,世界明净起来。我呼唤身边的人,一起出去观赏河边的鸟儿。据说,一群白色的鸿鹄在河面上翩翩起舞,我要看看它们的舞姿,它们的惊人之美。我太需要获得愉悦了,我的内心已经压抑得太久了,这样下去,我该疯狂了。是啊,哪怕一点点愉悦也好。
多少个日子,我多么渴望获得一点点愉悦啊。可是这愉悦是稀缺的,它几乎无处寻找。外面有点儿寒冷。野地里的树枝仍然是发黑的,还没有发出蒙蒙的绿。但它们已经在积蓄力量,并暗中筹划明天的事情了。我能够感到那种看不见的变化。河水是清澈的,它流动得极其缓慢,细碎的波纹爬满了河面。
我从远处看到了那些洁白的鸿鹄,很多很多,一个完整的家族,呈现着一致的表情。它们都拥有长长的脖子,可以不断弯曲到水里,好像从水中捞取什么。它们是在捞取什么?还是把自己的嘴巴扎在水里,以便用眼睛仔细打量自己的形象?还是在想着水面上不断变化的影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
它们是这样白,白得让人感觉更加寒冷。我想象它们飞来的样子,看上去是一团又一团白云从天上落下来。现在日头已经向西面倾斜了,把湛蓝的远山压得越来越低。这些鸟儿也把自己的脖子弯得更低了。它们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立起一只脚高高站着,也有的张开了翅膀,扇动几下又停了下来。它们将飞未飞的样子非常感人,我知道,它也许在犹豫,是飞到另一个地方还是继续停留?最终它没有做出决定,但一直有一个念头在将飞未飞之间。
我也低下头来,在这充满了褶皱的水面看见了自己。我几乎已经变得苍老了。我的长发掩盖了我的面庞,以至于我难以看清我的双眼里藏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仍然是愤怒的,仍然沉浸在悲伤里。一阵阵风把水面上的一层波澜推开,也把我的脸推开,但很快又将它还给了我。这样,我不是真实的,我存在于将在未在之间,我不在河岸上,我存在于寒风吹起的波澜里,以及在这将在未在之间。
卷一百一十三
观鸟者
它们不知从哪里来到这里,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它们所找寻的地方。它们既不喜欢酷寒,也不喜欢炎热——因为它们有着宽阔的翅翼,拥有了迁徙的权利。它们从遥远的北方,或者说比北方还要远的地方,一路飞到了这里。它和它的伙伴,以及所爱的伴侣,展开了白云一样的双翼,在蓝天下飞行。它们被从高高的拱顶射来的阳光照耀,无边无际的蓝,反衬着自身的洁白。它们和白云一起飘,寒风有时把它们托得更高,有时它们又像树叶一样向下滑行。
地上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它都认识。它们是老朋友了。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鸿雁都会从它们身边经过。它熟悉它们的面容,河流会在忧伤的时候蒙上白发,也会在春天换上喜庆的衣裳。它们有着巨大的身躯和从容不迫的智慧,只是地上生活着的生命无法看见它脸上展现的一切。它有自己的心事,也有青春的容颜和苍老的皱纹,它们比一切地上的生命包含更多,已经越出了它的理解。
每一座山是不同的,每一条河也是不同的,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从不彼此重复,但却彼此映照——就像它们飞翔时的样子,无论是哪一座山或者哪一条河,都属于同一个家族。在它们面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渺小的。大树落下的叶片,在它们的怀抱里,从天而降的大雪,也都在它们的怀抱里。它们有着无限的包容力。
它们喜欢最干净的东西,这与我所喜欢的一样。地上的一切也本该是干净的。它们在起飞前要在湖水里沐浴,洗净身上的尘土。也在飞翔的路上寻找水上的驿站,洗去长途跋涉的疲惫。对于它们来说,每一片水都是最好的落脚之处。在它们看来,没有水的世界是不可思议的。任何地方的水都使它们陶醉。因为水干净、光滑、柔软,也充满了温情——它收集天上的光芒,并将这光芒赋予万物。它同样也包含万物。你看,秋天的树叶落在了水面,它们在细微的涟漪上缓慢漂动,岸边的树木映到了水中,成为水的奇异幻想。游鱼在水里奔忙,它们是自由的,可以到达水中的任何地方——而从水面之上看去,仅仅是一些绝妙的影子。
天上的云在水里,天上所有的光和所有的蓝,也在水里。水里什么没有呢?它拥有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畅快,如此自由。它不会勉强它的孩子们做任何不愿做的,它只是庇佑它们,并为它们祈福。这也许就是它们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开始,寻找干净水面的原因。
但是,地上的人们并不珍惜干净的生活,我们是污浊的。我们把阔野上的草木烧掉,留下了乱糟糟的土地,然后种上粮食,然后再将土地弄得更糟。我们也不珍惜水,也不会看见水的美好。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头脑里在想着什么。在地上围起了一些厚厚的墙,把自己关闭到其中。我们宁肯做自己的囚徒。当然,还有更为可怕的事情……我们互相厮杀,地上流满了血。这些不洁净的东西玷污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一旦开始了彼此杀戮,就不会停下来。它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不能安心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每当它从我们筑造的城邑飞过,就会看见这城邑里闪烁的一片红光——那是血的颜色,我们自己的血的颜色。我们互相将对方的血倾于地上,并一次次用更多的血来洗涤干净。可是,这只能使得地上的血污更浓。也许我们觉得那干净的反倒血污,而血污的,倒是干净的。人们所有的想法都是颠倒的——在鸿雁的眼里,我们是一些奇怪的倒影,既可怕又可恨。
它经常飞过我的头顶,看到我可笑的样子。我被它的视线压扁了,一片黑发盖住了真实的面孔。一个个人伸开了两条腿,走起路来显得十分笨拙、缓慢、迟钝。它必定想不通,人们为什么要在地上围起那么多墙壁,还要不停地互相杀戮?多么奇怪的动物,多么愚蠢的动物。
我有时也试图接近它们,但它们却对我的所有行为怀有足够的警惕。它要尽可能远离这种我。有一次,有一个人远远地射出了一支箭,差点儿射中了美丽的鸿雁。它在起飞的瞬间,躲过了人的暗算。它也许看见了那个人瞄准的姿势,就急忙展开翅膀飞向空中。空中是最好的庇护地,它飞得越高,距离人越远,就越能获得安宁。也许这是它为什么喜欢飞翔的原因。它也许会牢牢记住那支箭从翅翼下掠过,发出了尖利的咝的一声,就像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什么东西撕裂一样。那支箭太让它惊恐了,几乎擦住了它的羽毛。多么卑劣的人,为什么会对一切充满了仇恨?
今天我来到了湖边,看见一群鸿雁在湖水里畅游,它们体验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它们必定多么同情自以为是的人们。是啊,我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我们的心已经被仇恨放满了,就失去了给自己所留的空间。我怎会拥有它们的快乐呢?因为人们的内心充满了污浊的想法,又怎会拥有一片明净的湖水呢?它们在湖水里畅游的时候,有一群人来到了岸上。河水不断注入湖泊里,使得这湖面更加开阔,它们所拥有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大了。可是岸上人们的脸是晦暗的,蒙上了擦不去的灰尘。眉头紧锁,把人世间的烦恼和苦闷锁在了其中。以至于人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美好的东西,瞳孔里映照的实物都已变形,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他们是谁?好像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鸿雁已经吸收了我的目光,我并不在意湖边的人们,因为他们和我的生活无关,他们的忧愁不会削弱我的快乐,也不会削弱鸿雁的快乐。
他们的忧虑、烦恼和痛苦,只属于他们,而我的快乐则归于我自己,也归于湖中的鸿雁。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它们,就像它们远远看着我一样。也许它们对我长时间看着它们感到好奇——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待在这儿?它们或许想过来问我,可我同样想和它们说话。可是这又有什么必要呢?让它们在自己的心里沉静一会儿吧,也让我在这清澈的湖水里看看自己的面孔,然后抬起头来继续观看这些水中的精灵。
它们在湖心的一处小岛上驻留,踩到了一片片残破的叶片。这些树叶从远处漂来,它们不知道树叶来自何处,也许出自很远的河岸?它们想知道的,我也想知道,它们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不过它们低头所见的,是这些残叶上仍然留着一棵棵树的笑容。这些残叶也是在快乐中度过一生的。它们比我更懂得生活的意义。岸上的人们啊,从来不留心身边的一切,世界上的每一个提醒,都不会触动人们。有一只鸿雁伸长了脖子,朝着我的方向,用最大的气力呼喊,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是它的长鸣要说出什么?它把头转向我的方向,然后很快又回到原本的样子了。也许这是对我目光的抛弃,也许在它们眼里,因为我有很多固执的想法,就已背叛了万物的本性。
卷一百一十四
曲沃庄伯
我将要完成这最后的一击了。人的一生岂能在无限的等待中度过?一切准备就绪。周天子似乎也倾向于我了,他甚至答应出兵相助。这是十分关键的,有了周桓王的支持,就意味着获得了推翻晋侯的正义。郑国和邢国也将派兵发起联合攻击。这是在王命之下的讨伐,看来晋侯已经立在了悬崖边上,现在只需要我伸出手来,对准他的后背轻轻一推。
晋国的都城翼就在面前了。云头压低了城头。我已经看见了无数箭矢飞向了城墙,晋都的守军已经抵挡不住了。他们的战车已经缩回了城邑,郊野上一片战死者的尸体,血在我的车轮之下形成了长长的两道红线,指向了晋侯的宝座。
我浑身燃烧着火,煮沸了我的血。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体里还住着先父的亡灵,他仍然从无形之中伸出了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使我的手更加有力。他的目光加在了我的目光里,使我的目光更为明亮。他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合在了一起,这是携带着希望和绝望、光与暗、生与死的灵魂,它随着我的心跳,就要冲出我的肉体了。或者,它已经从我的肉体飞向了仇敌,盖过了所有的呼喊和喧嚣。
这一天终于来了,这是我梦中的一天。我沉入这梦中,从不想醒来。
卷一百一十五
晋鄂侯
曲沃庄伯又开始进攻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已经完全疯了,就像从弓弦上发出的箭,失去了控制,却总是朝着靶心不停地飞,飞。即使逆风也挡不住它。我知道,我就是那个靶心。因为我是晋侯,我的头上立着发亮的记号。
让我感到伤心的是,不仅郑国和邢国派出了军队,连周王也抛弃了我。我想不通,先祖的礼法已被废弃了么?我的君位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属于我的父王,以及父王的父王……它可以一直追溯到剪桐封弟的故事。也就是说,我的国起源于一片落在地上的叶子。可这是我的先祖周成王剪裁成圭状的一片桐叶,它意味着先祖的礼法,意味着天下的根本、立国的基础。那么,这根本和基础又岂能动摇?
我的城邑是坚固的,但我的军队怎能抵得住四面合围?晋国的先君一个个被杀掉了,我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我已经看到了一个个晋侯的死,我不愿意和他们一样被一个虚幻的记号掐灭自己的呼吸。于是,我放弃了我的都城,从一条小路逃向远方。起初我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何处,我只是和我的几个大臣一起奔逃,来不及仔细看这道路的方向。可是,这小路竟然越来越宽阔了,它连着另一条路,另一条路又连着又一条路……无数的岔路给了我无数的希望。
在路上,我见到了一个农夫,他正在路边放下石锄,悠闲地坐着,一棵大树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身子。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却有着石头一样的从容。头顶的树叶之间落下了无数光斑,他的漆黑的背上沾满了这些不断闪烁的亮点,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披着彩衣的神。我问他,前面是什么地方?如果我想到一个安宁的地方,那么应该怎样选择?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一根指头指着一条岔路。那里野草丛生,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人走过,或者,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
在耀眼的阳光下,农夫的手指变得十分明亮,好像那指尖上镶嵌着金子。他所指的一定是一个好地方,是我冥冥之中应该投奔的地方。好吧,那就朝着他所指向的路继续走吧。我听见了远处有一只鸟儿在叫,分明是喜悦的声音,急促、兴奋、欢快,这是什么鸟儿?
卷一百一十六
大臣
我跟随着晋侯一路狂奔,天气很热,已经是一身汗水。曲沃庄伯联合了几个小国对晋国的都城发起进攻,周桓王也派遣他的大夫率军赶来,晋国的翼都已经朝不保夕了。我们不会想到,周王竟然偏向了曲沃。难道周王不知道晋鄂侯是合法的正宗国君么?是什么样的狂风把他吹向了曲沃一边?也许,晋鄂侯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让周王不高兴了,周王就用这样的方式来赶走晋侯。
总之,局势似乎已经明朗了,一切不利于国君。我是晋国的大臣,应该跟随国君到任何地方。翼都周围已经布满了重兵,我们逃离的时候,听到四周的呼喊。我们匆忙出逃,甚至不能辨认道路了。我们不知道命运将会把我们带到哪里,我们已经沦为野草尖顶飘落的蒲公英,只能在一阵阵风中飘零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季节。是夏季?还是春夏之交?天气太热了,浑身热汗必须被热风吹掉,我的双眉挡住了头顶流下的汗水,眼睛是湿润的,远处的一切都是朦胧的,一片片绿,和天空的蓝相互映照,在辽阔的背景里,我们既孤单无助,也显得十分渺小。我看着国君的侧影,他的轮廓是发黑的,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他脸上的表情都被阴影盖住了。
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的眼前只有一条路,我的国君就是我的路。我就看着前面的这个影子一直向前走。我不是自己,我只是别人的影子,并在这影子里放弃了自己。也许我从出生的那一刻,已经注定是这个样子了。我跟着国君向一个我所不知的地方一路奔逃。这样的奔逃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的,而是可以追溯到很早很早以前,甚至是我出生之前。也就是说,从我的先辈、我的先辈的先辈,已经开始了。这一切,我又怎能知道?因为这一切决定,并不是出于我自己。
我们蹚过了一条小河,河边开满了鲜花。我弯下身子,从众多的野花中摘取了一朵——它是那么好看,五个花瓣围拢在一起,中间是金黄的花蕊。这些花瓣在风中颤抖,放出了红色的光芒。这样的花瓣上有着细细的脉络,就像蝴蝶的翅膀,就要在我的手上飞起来了。天下的万物都是美丽的,但它们似乎有着共同的法则。美的秘密在于它们都为了守护某种更深的秘密。就像花瓣那样,它所展现的一切美,是为了它所围绕的中间的东西:它们因其所围绕的事物而存活。
我又岂不是这样?我和其他大臣们,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君。如果国君不存在了,我们又岂有存在的理由?我们就是那花瓣,我们的人生之美就在这花瓣之中。我们的全部光芒都是因我们所围绕的晋侯。可是晋侯的光芒又在哪里?现在,他的光芒在逃亡的路上,在尚未可知的地方。刚才一个农夫已经指给了我们未来的路,那条道路藏在了野草丛中,远远的几棵大树遮挡了我们的视线——更远的地方,现出了淡蓝的远山,那么渺茫,那么不确切,那么虚幻,它好像并不属于前方的事物,它更像一片模糊的往事,一点点不那么清晰的记忆。
卷一百一十七
使臣
我们就要到随城了。我接受了国君的命令,前往随城先行联络。这里是晋国先祖唐叔虞的旧臣封地。唐叔虞分封到唐国时,天子赐授了怀姓九宗、职官五正来辅佐治国,现在,他们的后裔都居住在随地。国君知道,这是一个可以暂避危险的好地方。这些旧臣的后裔一直忠于晋侯,一代又一代,他们从没有忘记自己的来历。
最有意义的不是有形的东西。尽管距离晋国开国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它的某些无形的东西仍然发挥巨大作用。在国君遇到危难的时候,正是这些无形的东西能够让他保有平安。即使国家被异力耕锄,它的无形的根脉依然能够长久保持。实际上,我的国君逃出都城之后已经一无所有,但他所凭藉的无形的东西却是别人没有的。现在,我正是带着这无形的东西前往随城,该是这无形的东西显现它形象的时候了。
曲沃庄伯只是重视物质的预备,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十分强大了。而其它一些小国也追逐着,围绕强大的曲沃,试图附着在有形的力量上,使自己也变得强大。尽管周王也已经倾向于曲沃,将晋国正宗的君侯赶往逃亡的路上……但是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无形的东西将显现它的形象,这可能才是事情的本来形象。
所以,我不仅带着国君之命,还带着遥远的过去,带着事物的根本原因,也带着可能的结果,到随城去……我已经看见了远处的随城,它意味着国君将带着一个无形的晋国,来到这里栖身。晋国将以一个人——晋侯的肉身的形式,寄放在另一个地方。
是的,我已经看见了随城,高高的城墙,掩盖了里面的生活。我不知道它里面的样子,不知道它有怎样的街道,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它的一切,但是我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我的国君正在远处焦急地等待,不,是一个暂时失去了的晋国在远处等待,等待着我进入随城,并从其中带出希望。
卷一百一十八
晋鄂侯
我来到随城的时候,整个随城的人们都出来迎接。他们用最高的礼仪欢迎我。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长途行路的疲劳顿时消散了,头顶的乌云消散了,我一下子感到了轻松。这是多少个日子没有过的。自从我成为晋国的国君以来,几乎每一个夜晚都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即使睡着了,也是一个个噩梦缠绕着,好像我的身上捆绑了绳索,使我的肢体失去了自由。不,是我的心失去了自由。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光景更折磨人的呢?我是从父君的血里登上了这个座位,实际上,这并不是我所愿意的选择。可是,先父被曲沃杀死了,我被许多人从鲜血淋漓的地方推到了现在。我的每一个日子都被这鲜血浸透,我的日子是红的,只是这红的颜色越来越深了,它已经把我的灵魂也染红了。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我知道自己是谁。在别人的眼中,我是一国之君,是晋侯,头顶有着一圈圈光环,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别人赋予的,我自己仍然是一具肉身。我和别人一样,有着欲望和疼痛,有着享受快乐的意愿,有着别人都有的人生内容。我是凡人,同样应该拥有一个凡人所该追求个人生活的权利。可是,因为我是一国之君,我的头上多了别人所没有的光,就会比别人多几分悲伤和痛楚。
我的内心是矛盾的,甚至面对都城的失落,我想到了太多太多。我是留下来继续抵抗?还是选择逃走?抵抗实际上是无望的,是不可能的,这样的选择可能成就了一个君主的体面和自尊,但必须付出死的代价。事实上,选择变得十分简单,那就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像我的父君以及父君的父君一样,死在别人的剑下?是保留一个活着的生命更加体面,还是横尸街头更为体面?是血染的自尊更为自尊,还是以一个具体的活着的肉体面对世界更为自尊?面对一个个纷至沓来的设想,面对一个个洪波涌起的可能结局,我几乎要疯狂了。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逃亡。也许作为一个国君,逃亡并不是光彩的。可是逃亡为什么不是光彩的?保留了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不是光彩的?天神创造了生命,我的父母赋予我生命,就是为了让我活着,而不是死去。他们应该希望我活得更久,以便把他们一代代承继下来的血,在我的身体里流动得更加欢畅、更加永久。他们从来不会希望一条河流在中途夭折,不愿看见田地里的禾苗枯萎,也不愿意自己的骨头折断。是的,我应该像凡人一样思考,而不是像君侯一样思考。一个君侯也应该在关键的时刻,做出凡人的选择。
我就是这样。我的内心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在争吵、搏斗。我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肢解,每一个部分既是一体的,也各自有着自己的灵魂。它们既是联系在一起的,又是各自独立的。它们彼此冲突,也互相怜悯、同情——它们的喧嚣让我夜不能寐,使得每一个日子都在煎熬中度过。
最后的决定来自天神。我好像听到了天神的告诫,听到了出自灵魂的呼唤。内心深处不同的声息最后获得了平静。好的,一切都和解了,我又重新变为一个整体,当一切变得安静下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被放弃了。
在生与死的面前,我选择了生。在君侯与凡人之间,我选择了凡人。可是,我仍然是一个君侯,就必须降低自己的身子,感受一个君侯的屈辱。如果这屈辱能够换取凡人的幸福,我想是值得的。但实际情况是,一个君侯的痛苦和凡人的痛苦,都加在了我的身上,我的痛苦也就是双重的了。这也让我理解了先君的选择,他们可能认为,死去可能是更好的,于是他们就相继死去了。
回想从前的日子,那是怎样让人焦虑的日子。面对来自曲沃的一次次试探和攻击,我的心都要碎了。曲沃和晋国属于同一血脉,为什么一直互相厮杀呢?我知道彼此充满了仇恨,却难以理解仇恨的根源。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先祖对他的先祖所释放的善意和爱?仅仅因为当年把桓叔封到了曲沃?善和恶的转换是令人迷惘的,就像一场好雨却让蒺藜快速生长,并占据了庄稼所应有的土壤。可是,我的先祖的本意却是让同一个源泉生发的两条河流,各自流向自己的归宿,它们都会有自己的波澜,有自己的四季和昼夜,它们不会因自己的泛滥而冲决对方的堤岸。
一个好的设想并不会带来好的结果。现在,我只好从自己的土地上离开,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这是我所不情愿的,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不想像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那样悲惨死去。我想活下去。既然我已经难以守住先祖留给我的晋国,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再用血去洗刷仇敌的剑?难道他们的剑还不够血腥么?
我来到了随地,来到了开国先祖旧臣的土地上,让我重新体验晋国曾经有过的温暖。时光把已经消失了的令人欢欣的感情又一次带给了我,这是已经长眠的先祖对我的恩宠和赐予。我的内心激起了一阵阵喷泉般的感动。可是,我又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呢?是晋国即将沦陷的沮丧,是一个流亡天涯的国君的悲伤。我把自己的眼泪分给了随地迎候我的人们,让他们的眼泪和我的眼泪混合在一起,流在了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并让这陌生的我从未到过的土地受到感染,让脚下的苦草变得更加苦涩,让苦涩充满野草的叶脉吧,让它们在苦涩养料的滋养中继续蔓延吧。
我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了,不知道会住多久。我想,终有一天我将回去,回到自己的地方。一切是暂时的。既然先祖给我如此丰厚的恩赐,也会给我更大的恩赐。他们的灵魂将和我在一起,我已经感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不仅在我的身体里,也在我的身边环绕——先祖一刻不曾离去,以他们不朽的仁善沐浴着我,他们将调取天上的河水洗净我的忧伤,并用暗中的手给我指引归途。
卷一百一十九
曲沃庄伯
晋侯已经逃走了,晋都也落入了我的手中。一切都是顺利的,晋国大臣们的抵抗很快就土崩瓦解。关键是,我是带着王命来到了晋都的,他们的抵抗已经失去了理由。我对晋国都城的占据是合法的、合理的,因为周王命我来收拾残局,我成为天命的施行者。
从前的一切历历在目,先父为了结束晋国分裂的状况,耗尽了心力。他以深远的谋略布设了大势,又以足够的耐心积蓄了力量,结果却功亏一篑,以致他郁郁而终,死不瞑目。我从先父手中接过了他未完成的使命,现在终于可以告慰他的灵魂了。我将要登上晋国的侯位了,我结束了这个国家的分裂,成就了先祖的愿望,就要统治这个国家了。
翼都已经平静下来,夜晚是这样安静。该逃走的已经逃走,不然他们将被杀掉,成为遗落在晋国都城的亡灵。我将让巫师驱禳它们,让它们飘浮到空中,永远不能落到地面上。可是他们都逃走了,并带走了他们的灵魂。先让他们活着吧,让他们在时间里行走一段日子吧,在我的眼里,他们不论逃到哪里,已经是行尸走肉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仅仅是死的幻影。
晋鄂侯再也回不来了,他失去了晋国,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他所存活的肉体,只是一具尸体了,实际上住在他肉体里的灵魂已经不存在了。他的死去是可以预知的,他的呼吸已经沦为一团团死气。他所有的将为我所有,我将取代他,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我将带着我的先辈曾经受的屈辱,登上晋侯的宝座,让一个个噩梦在我的光芒里消逝。这是先父赋予我的光芒,是周王赐予我的光芒,我将这一切汇拢在我的身上,照亮晋国的暗夜,也让我的先祖们的灵魂在天上能够看见我。他们在云头之上,在星空里,他们不会消散。这是我经常要仰望夜空的原因。
……这是过了多久?我的梦还在路上,一条宽阔的路突然陷入了黑暗。它被一只来自空中的大手折断。这是周王的手。这只手突然翻过,巨大的力量压住了我的呼吸。周王的军队突然折回,带来了周王的命令,竟然让晋鄂侯的儿子姬光成为晋侯。这是怎么回事?几乎一夜之间,事情就反转了。周王不是支持我推翻晋鄂侯么?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是的,不可能是真的。周王怎会这样出尔反尔,将天下大事视同儿戏?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比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还要怪异,让我百思不解。我的头顶被暴雷轰击,眼前一片眩晕……好像我的头已经离开了身体,掉到了另一个地方。
卷一百二十
姬光
我的父君逃走了,在慌乱中远走随地,投奔了先祖旧臣的后裔。他如果知道晋国的结局,也许就不会远走他乡了。他的选择也许是最好的,不然他又怎能在乱局中保留自己的性命?现在,他所处的危境该我来承继了。我接受了一个国,也接受了这个国的所有现实。
世间的一切事情原本是没有理由的,也不需要理由。周王的举动令人疑惑不解,他一会儿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会儿又反悔了。他的手掌不停翻转,以至于我们看不到他变化的方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人不会知道另一个人的心事,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难道我们真的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么?对于自己尚且不知,又怎会了解别人?何况,周王作为天子,不同于世间任何一个凡人,他所想的只有天神知道,或者他的想法就来自天神的启示。所以我们不要对他的每一个命令有所怀疑,而是要相信。更重要的是要相信结局,相信你所看见的事情。
曲沃庄伯已经取得了晋国,都城也被击破,可是周王却突然让他退出,返回自己的地方。要知道,击败晋侯并取而代之,是曲沃埋伏了很久的梦,当这个梦就要抵达圆满的时候,遭到来自天子的致命一击。他以为周王派遣王师和他共同讨伐晋侯,就是对他未来的许诺,他以为事情已定,他以为自己就要登上王侯的宝座,他以为几代人的谋划已经大功告成,他以为晋国的一切已经归于自己,但是,在最后一刻,事情发生了翻转。
他是多么绝望啊,我可以想见他的忧愤、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以及他的深渊般的绝望。人最大的痛苦来自残酷的事实:昼思夜想的果子掉落在他人的牙齿间。我已经看见了他的泪水充满眼眶,并从这泪水里看见了他的死。是的,他已经死了,即使他仍然活着,也已经死了。他的肉躯里埋藏的干枯的骨架、他的眼睛后面掩盖的骷颅,已经在事实里显露。
这是曲沃庄伯该有的命运,也是曲沃该有的命运。他们用各种手段试图夺取晋国,暗云已经放到他们的头上了。他们杀掉了晋国的君侯,就应该同样被杀掉。尽管他们一次次逃脱,但不会逃脱最后的结果。他们自己下的蛋,将用自己的脚掌踩碎。
只是晋国都城因战乱而残破。许多人逃离了翼,街道变得空阔。许多房屋被损坏,只有树上的乌鸦在黄昏集聚。它们有着可以飞向天空的翅膀,它们不受地上生活的干扰。它们散去,又集聚,它们喧哗,又在巢穴做梦,然而,它们的生活不属于人间。人们也有乌鸦们的聚散,却归于生活之外的原由。现在,似乎安静下来了,波澜平息了,原来在城邑居住的人们陆续归家,重新开始生活。
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都城、熟悉的土地,我熟悉其间的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个花圃,也熟悉池中的游鱼以及它们游动的姿势。这一切都归我了,它们都属于我。在过去的日子里,尽管我熟悉它们,每天都可以看见它们,但仅仅是看见而已——它们与我仍然保持着距离,我觉得它们是别人的,我仅仅是观赏者。现在,这一切归我所有,我看到的事物不再是从前的,而是现在的。
我在我的宫殿四周徘徊。脚步是轻的,发出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我听见我的脚步,就像云飘动在水上,它在波澜里行走,被波光映照。水中一切都和它重叠在一起,这样的脚步中,既有着我的影子,也有着水草的影子,也有着深处游动的鱼的影子,它们都是分不开的。它们互相属于,互相交织,也互相追逐,世界是如此生动,也值得我们深深感动。
这时,我既感到周王是英明的,也感到晋国是美好的。可是,我的父君却回不来了……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呢?他是感到快乐呢,还是感到寂寞与失落?我开始想念他了。我的眼前涌现出他的一个个面影,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表情,以及他对着我微笑的样子。可是,他不可能出现在我的身边了,他已经在遥远的地方开始另一种生活。也许他是在思念我呢,还是在思念曾经属于他的晋国?我抬起头来,向着随地的方向遥望,在淡淡的远山之上,有一朵白云在飘荡……它与西斜的日头相对,接受一个下午的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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