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板块图书分类品牌系列获奖图书图书专题新书上架编辑推荐作者团队
红纱灯
请你和孩子一同踏入琦君的世界,与她一起在昏黄的暖光中,来一场心灵的会晤。
ISBN: 9787559863508

出版时间:2024-05-01

定  价:45.00

作  者:琦君 著

责  编:朱筱婷
所属板块: 文学出版

图书分类: 名家作品

读者对象: 大众

上架建议: 文学/名家作品
装帧: 平装

开本: 32

字数: 150 (千字)

页数: 300
纸质书购买: 京东 当当
图书简介

《红纱灯》是台湾散文名家琦君的散文代表作,收录琦君的经典散文30余篇。琦君用生动形象、文采飞扬的文字将民俗风物与亲情家教融为一体,生动讲述了难以忘怀的过往云烟,将无法割舍的血缘与情感、欢乐与哀伤,投射在温暖的一字字、一句句中。其中,回忆童年风俗的《红纱灯》以外公亲手糊制的红纱灯引出乡下新年灯会上的一场奇遇;凝缩了家族史的《髻》以发髻样式对比与变化记叙父亲、母亲和姨娘一生的情感转折与演变……《红纱灯》在散文中凝缩时代巨变、家族盛衰,于情感转折与爱恨消长中讲述女性的一生以及旧时风物,充满了真、善、美。

作者简介

琦君(1917—2006),本名潘希珍,出生于浙江永嘉县。台湾当代作家,以撰写散文开始她的创作生涯。著有《橘子红了》《水是故乡甜》《三更有梦书当枕》《文与情》《读书与生活》《卖牛记》等小说集、散文集及儿童文学作品数十种。

图书目录

第一辑

贴照片………3

第一双高跟鞋………8

孩子快长大………13

母亲那个时代………18

惆怅话养猫………22

母亲的偏方………30

心中爱犬………37

髻………42

山中小住………50

赏花?做花?写花………62

孩子慢慢长………66

下雨天,真好………70

红纱灯………79

克姑妈的烦恼………93

病中致儿书………97

病中杂记………114

算 盘………122

故乡的江心寺………128

忆姑苏………132

南湖烟雨………138

西湖忆旧………141

金门行………158

第二辑

茶与同情………169

翡翠的心………173

哀乐中年………178

谈含蓄………183

求其放心………187

温柔敦厚………190

白 发………194

女性与词………199

游戏人间………204

无言之美………209

顺乎自然………214

爱的教育………219

心照不宣………224

诗人的心………230

春回大地………235

第三辑

灵感的培养……241

中国历代妇女与文学……247

介绍韩国作家孙素姬女士……267

《印度古今女杰传》读后………273

糜著《诗经欣赏与研究》跋………279

序言/前言/后记

前言

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悬挂着一盏古朴的红纱灯,那是外祖父亲手为我糊制的。在风雪漫天的冬夜,我的手紧紧捏在老人暖烘烘的手掌心里,一把沉甸甸的大纸伞遮着我。我们踩着粉红色的光晕,在厚厚的雪地里一步步前行。雪花飘在脸上、项颈里,却一点不觉得冷,这一段情景历历如在目前。数十年的生活经历,也似被凝缩在温馨的灯晕里。无论当年是哀伤或欢乐,如今都化作一份力量,使我感奋。我并不是一味沉浸在回忆中,不能忘情旧事,而是拂不去的旧事,给予我更多的信心与毅力。所以尽管“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却不做“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叹息。因为那盏红纱灯,象征着一份扎扎实实的希望,引我迈步向前。这就是我何以用“红纱灯”作书名的理由。

这本集子的第一部分,仍是点点滴滴的生活杂感。我十分珍惜它们,是因为年光流逝,毕竟不会再回头了。第二部分来自以前受文友文漪姐之嘱,为她主编的《妇友月刊》,在一年半中所写的二十篇短文。那是我平日读书写作之余,心灵深处的些微感受与领悟,提出来与朋友共讨论。当时曾辑为小册,颇得朋友的谬誉与青年读者的爱好。现在重加增删,改写为十五篇,作为本书的第二辑。最后一部分则是个人的读书心得,附为第三辑以就正于高明。

由于三民书局刘董事长的再三催促,我不得不在挥汗如雨的溽暑中,将本书整理付印,使我再有一次机会与读者诸君做心灵的晤谈,内心感到万分的欣慰,也附带在此致谢。

编辑推荐

1.琦君,“台湾文坛上闪亮的恒星”,与林清玄齐名的著名散文家。

其作品常被选入中学课本,并被译为韩、日、英文等,蜚声海内外。

2.在心灵的茶棚里,让我们无拘无束、悠闲自在地纵谈古今。

记忆中一盏古朴的红纱灯,那是扎扎实实的希望暖光,柔柔温暖中淡淡苦涩,那是心心念念的乡愁氤氲。生命历程中的点滴,似乎都被记忆里古朴的红纱灯,凝缩在温馨的灯晕中。

年光流逝中,你是否也有难以忘怀的故人旧事以及密密匝匝萦绕于心的过往点滴?

请你和孩子一同踏入琦君的世界,与她一起在昏黄的暖光中,来一场心灵的会晤。

3. “眼前一笑皆知己,举座全无碍目人”

名家琦君散文经典结集再现,呈递属于时代的文字之美。

精彩预览

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把青丝梳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白天盘成一个螺丝似的尖髻儿,高高地翘起在后脑,晚上就放下来挂在背后。我睡觉时挨着母亲的肩膀,手指头绕着她的长发梢玩儿,双妹牌生发油的香气混合油垢味直熏我的鼻子。有点儿难闻,却有一份母亲陪伴着我的安全感,我就呼呼地睡着了。

每年的七月初七,母亲才痛痛快快地洗一次头。乡下人的规矩,平常日子可不能洗头。如洗了头,脏水流到阴间,阎王要把它储存起来,等你死以后去喝,只有七月初七洗的头,脏水才流向东海去。所以一到七月初七,家家户户的女人都要有一大半天披头散发。有的女人披着头发美得跟葡萄仙子一样,有的却像丑八怪。比如我的五叔婆吧,她既矮小又干瘪,头发掉了一大半,却用墨炭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额角,又把树皮似的头顶全抹黑了。洗过头以后,墨炭全没有了,亮着半个光秃秃的头顶,只剩后脑勺一小撮头发,飘在背上,在厨房里摇来晃去帮我母亲做饭,我连看都不敢冲她看一眼。可是母亲乌油油的柔发却像一匹缎子似的垂在肩头,微风吹来,一根根短发不时拂着她白嫩的面颊。她眯起眼睛,用手背拢一下,一会儿又飘过来了。她是近视眼,眯缝眼儿的时候格外俏丽。我心里在想,如果爸爸在家,看见妈妈这一头乌亮的好发,一定会上街买一对亮晶晶的水钻发夹给她,要她戴上。妈妈一定是戴了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摘下来。那么这一对水钻夹子,不久就会变成我扮新娘的“头面”了。

父亲不久回来了,没有买水钻发夹,却带回一位姨娘。她的皮肤好细好白,一头如云的柔发比母亲的还要乌,还要亮。两鬓像蝉翼似的遮住一半耳朵,梳向后面,挽一个大大的横爱司髻,像一只大蝙蝠扑盖着她后半个头。她送母亲一对翡翠耳环。母亲却把它收在抽屉里从来不戴,也不让我玩,我想大概是她舍不得戴吧。

我们全家搬到杭州以后,母亲不必忙厨房,而且许多时候,父亲要她出来招呼客人,她那尖尖的螺丝髻儿实在不像样,所以父亲一定要她改梳一个式样。母亲就请她的朋友张伯母给她梳了个鲍鱼头。在当时,鲍鱼头是老太太梳的,母亲才过三十岁,却要打扮成老太太,姨娘看了只是抿嘴儿笑,父亲就直皱眉头。我悄悄地问她:“妈,你为什么不也梳个横爱司髻,戴上姨娘送你的翡翠耳环呢?”母亲沉着脸说:“你妈是乡下人,哪儿配梳那种摩登的头,戴那讲究的耳环呢?”

姨娘洗头从不拣七月初七。一个月里都洗好多次头。洗完后,一个小丫头在旁边用一把粉红色大羽毛扇轻轻地扇着,轻柔的发丝飘散开来,飘得人起一股软绵绵的感觉。父亲坐在紫檀木榻床上,端着水烟筒噗噗地抽着,不时偏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全是笑。姨娘抹上三花牌发油,香风四溢,然后坐正身子,对着镜子盘上一个油光闪亮的爱司髻,我站在边上都看呆了。姨娘递给我一瓶三花牌发油,叫我拿给母亲,母亲却把它高高搁在橱背上,说:“这种新式的头油,我闻了就反胃。”

母亲不能常常麻烦张伯母,自己梳出来的鲍鱼头紧绷绷的,跟原先的螺丝髻相差有限,别说父亲,连我看了都不顺眼。那时姨娘已请了个包梳头刘嫂。刘嫂头上插一根大红签子,一双大脚丫子,托着个又矮又胖的身体,走起路来气喘呼呼的。她每天早上十点钟来,给姨娘梳各式各样的头,什么凤凰髻、羽扇髻、同心髻、燕尾髻,常常换样子,衬托着姨娘细洁的肌肤,袅袅婷婷的水蛇腰儿,越发引得父亲笑眯了眼。刘嫂劝母亲说:“大太太,你也梳个时髦点的式样嘛。”母亲摇摇头,响也不响,她噘起厚嘴唇走了。母亲不久也由张伯母介绍了一个包梳头陈嫂。她年纪比刘嫂大,一张黄黄的大扁脸,嘴里两颗闪亮的金牙老露在外面,一看就是个爱说话的女人。她一边梳一边叽里呱啦地从赵老太爷的大少奶奶,说到李参谋长的三姨太,母亲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句也不搭腔,我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刘嫂与陈嫂一起来了,母亲和姨娘就在廊前背对着背同时梳头。只听姨娘和刘嫂有说有笑,这边母亲只是闭目养神。陈嫂越梳越没劲儿,不久就辞工不来了。我还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对刘嫂说:“这么老古董的乡下太太,请什么包梳头呢?”我都气哭了,可是不敢告诉母亲。

从那以后,我就垫着矮凳替母亲梳头,梳那最简单的鲍鱼头。我踮起脚尖,从镜子里望着母亲。她的脸容已不像在乡下厨房里忙来忙去时那么丰润亮丽了,她的眼睛停在镜子里,望着自己出神,不再是眯缝眼儿地笑了。我手中捏着母亲的头发,一绺绺地梳理,可是我已懂得,一把小小黄杨木梳,再也理不清母亲心中的愁绪。因为在走廊的那一边,不时飘来父亲和姨娘琅琅的笑语声。

我长大出外读书以后,寒暑假回家,偶尔给母亲梳头,头发捏在手心,总觉得愈来愈少。想起幼年时,每年七月初七看母亲乌亮的柔发飘在两肩,她脸上快乐的神情,心里不禁一阵阵酸楚。母亲见我回来,愁苦的脸上却不时展开笑容。无论如何,母女相依的时光总是最最幸福的。

在上海求学时,母亲来信说她患了风湿病,手臂抬不起来,连最简单的螺丝髻儿都盘不成样,只好把稀稀疏疏的几根短发剪去了。我捧着信,坐在宿舍窗口凄淡的月光里,寂寞地掉着眼泪。深秋的夜风吹来,我有点冷,披上母亲为我织的软软的毛衣,浑身又暖和起来。可是母亲老了,我却不能随侍在她身边,她剪去了稀疏的短发,又何尝剪去满怀的悲绪呢!

不久,姨娘因事来上海,带来母亲的照片。三年不见,母亲已白发如银。我呆呆地凝视着照片,满腔心事,却无法向眼前的姨娘倾诉。她似乎很体谅我的思母之情,絮絮叨叨地和我谈着母亲的近况。说母亲心脏不太好,又有风湿病,所以体力已不大如前。我低头默默地听着,想想她就是使我母亲一生郁郁不乐的人,可是我已经一点都不恨她了。因为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和姨娘反而成了患难相依的伴侣,母亲也早已不恨她了。我再仔细看看她,她穿着灰布棉袍,鬓边戴着一朵白花,颈后垂着的再不是当年多彩多姿的凤凰髻或同心髻,而是一条简简单单的香蕉卷。她脸上脂粉不施,显得十分哀戚,我对她不禁起了无限怜悯。因为她不像我母亲是个自甘淡泊的女性,她随着我父亲享受了近二十年的富贵荣华,一朝失去了依傍,她的空虚落寞之感,更甚于我母亲吧。

来台湾以后,姨娘已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我们住在一起有好几年。在日式房屋的长廊里,我看她坐在玻璃窗边梳头。她不时用拳头捶着肩膀说:“手酸得很,真是老了。”老了,她也老了。当年如云的青丝,如今也渐渐落去,只剩了一小把,且已夹有丝丝白发。想起在杭州时,她和母亲背对着背梳头,彼此不交一语的仇视日子,转眼都成过去。人世间,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呢?母亲已去世多年,垂垂老去的姨娘,亦终归走向同一个渺茫不可知的方向,她现在的光阴,比谁都寂寞啊。

我怔怔地望着她,想起她美丽的横爱司髻,我说:“让我来替你梳个新的式样吧。”她愀然一笑说:“我还要那样时髦干什么?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我能长久年轻吗?她说这话,一转眼又是十多年了,我也早已不年轻了。对于人世的爱、憎、贪、痴,已木然无动于衷。母亲去我日远,姨娘的骨灰也已寄存在寂寞的寺院中。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是永久的,又有什么是值得认真的呢?

红纱灯

小时候,我每年过新年都有一盏红灯笼,那是外公亲手给我糊的。一盏圆圆直直的大红鼓子灯,两头边沿镶上两道闪闪发光的金纸。提着它,我就浑身暖和起来,另一只手捏在外公暖烘烘的手掌心里,由他牵着我,去看庙戏或赶热闹的提灯会。

八岁那年,他特别高兴地做了两盏漂亮精致的红纱灯:一盏给我,一盏给比我大六岁的五叔。这两盏灯,一直照亮着我们。现在,灯光好像还亮在我眼前,亮在我心中。

每年腊月送灶神的前一天,外公一定会准时来的。从那一天起,我的家庭教师也开始给我放寒假了。寒假一直放到正月初七迎神提灯会以后,足足半个月,我又蹦跳又唱歌又吃。妈妈说我胖得像一只长足了的蛤蟆,鼓着肚子,浑身的肉都紧绷绷的。几十里的山路,外公要从大清早走起,走到下午才到。我吃了午饭,就搬张小竹椅子坐在后门口等,下雨天就撑把大伞。外公是从山脚边那条弯弯曲曲的田埂路上,一脚高一脚低地走来的。一看见他,我就跑上前去,抱住他的青布大围裙喊:“外公,你来啦,给我带的什么?”

“红枣糖糕,再加一只金元宝,外公自己做的。”

外公总说什么都是他自己做的,其实红枣糖糕是舅妈做的,外公拿它来捏成各色各样的玩意儿,麻雀、兔子、猪头、金元宝。每年加一样新花样。

“今年给我糊什么灯?”

“莲花灯、关刀灯、兔子灯、轮船灯,你要哪一样?”

外公说了那么多花样,实际上他总给我糊一盏圆筒筒似的鼓子灯。外公说他年轻时样样都会,现在老了,手不大灵活,还是糊鼓子灯方便些。我也只要鼓子灯,不小心烧掉了马上再糊上一层红纸,不要我等得发急。

外公的雪白胡须好长好长,有一次给我糊灯的时候,胡须尖掉进糨糊碗里,我说:“外公,小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老鼠来咬你的胡须啊!”

“把我下巴啃掉了都不要紧,天一亮就会长出一个新的来。”

“你又不是土地爷爷。”我咯咯地笑起来。

“小春,你知道土地爷爷是什么人变的吗?”

“不知道。”

“是地方上顶好的人变的。”

“什么样的人才是顶好的人呢?”

外公眯起眼睛,用满是糨糊的手摸着长胡子说:“小时候不偷懒,不贪吃,不撒谎,用功读书,勤快做事。长大了人家有困难就不顾一切地去帮助他。”

“你想当土地爷爷吗,外公?”

“想是想不到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一个人总应当时时刻刻存心做好人。”

好人与坏人,对八岁的我来说,是极力想把他们分个清楚的。不过我还没见过什么坏人,只有五叔,有时趁我妈妈不在厨房的时候,偷偷在碗橱里倒一大碗酒喝,拿个鸭肫干啃啃,或是悄悄地去爸爸书房里偷几根加力克香烟,躲在谷仓后边去抽。我问过外公,外公说:“他不是坏人,只是习惯学坏了,让我来慢慢儿劝他,他会学好的。”

外公对五叔总是笑眯眯的,不像爸爸老沉着一张脸,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所以外公来了,五叔也非常高兴。有时帮他劈灯笼用的竹子。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在后院暖洋洋的太阳里,外公拿剪子剪灯上用的纸花,五叔用细麻绳扎篾签子,我把甜甜的花生炒米糖轮流地塞在外公和五叔的嘴里。外公嚼起来喀啦喀啦地响,五叔说:

“外公,您老人家的牙真好。”

“吃番薯的人,样样都好。”外公得意地说。

“看您要活一百岁呢。”五叔说。

“管他活多大呢。我从来不记自己的年纪的。”

“我知道,妈妈说外公今年六十八岁。”

“算算看,外公比你大几岁?”五叔问我。

“大六岁。”我很快地说。

“糊涂虫,怎么只大六岁呢?”五叔大笑。

“大十岁。”我又说。其实我是故意逗外公乐的,我怎么算不出来,外公比我整整大六十岁。

“大八岁也好,十岁也好,反正外公跟你提灯的时候就是一样的年纪。”外公俯身拾起一粒木炭,在洋灰地上画了一只长长的大象鼻子,问我:“这是‘阿伯伯’六字吗?”

“不是‘阿伯伯’,是‘阿拉伯’六字,你画得一点也不像。”我抢过木炭,在右边再加个八字,说:“这是外公的年纪。”

五叔把木炭拿去,再在左边加了一竖说:“您老就活这么大,一百六十八岁,好吗?”

“那不成老人精了?”外公哈哈大笑起来,放下剪刀,又笃笃地吸起旱烟管来了。五叔连忙从身边摸出一包洋火,给他点上。外公笑嘻嘻地问:“老五,你怎么身边总带着洋火呢?”

“给小春点灯笼用的。”五叔很流利地说。

“才不是呢!你在妈妈经堂偷来,给自己抽香烟用的。不信你口袋里一定还有香烟。”我不由分说,伸手在他口袋里一摸,果真掏出两根弯弯扁扁的加力克香烟,还有两个烟蒂,五叔的脸马上飞红了。

“这是大哥不要了的。”五叔结结巴巴地说。

外公半晌没说话,喷了几口烟,他忽然说:“小春,把香烟剥开来塞在旱烟斗里,给外公抽。”又回头对五叔说:“你手很巧,我教你扎个关刀灯给小春,后天是初七,我们一起提灯去。”

“我不去,我妈骂我没出息,书不念,只会赶热闹,村里的人也都瞧不起我。”

“那么,你究竟念了书没有?”

“念不进去,倒是喜欢写毛笔字。”

“那好,你就替我拿毛笔抄本书。”

“抄什么书?”

“《三国演义》。”

“那么长的书,您要抄?”

“该,字太小,我老花眼看不清楚。你肯帮我抄吗?抄一张字一毛钱,你不想多挣几块钱吗?”

“好,我替您抄。”

五叔与外公这笔生意就这样成交了。外公摸出一块亮晃晃的银圆,给五叔去买纸笔。他还买回好多种颜色的玻璃纸给我糊灯。外公教他扎关刀灯,自己一口气又糊了五盏鼓子灯,红的、绿的、黄的、蓝的,一盏盏都挂在廊前。五叔拿着糊好的关刀灯在我面前摆一个姿势,眼睛闭上,把眉心一皱,做出关公的神气。在五彩瑰丽的灯光里,我看见五叔扬扬得意的笑。

提灯会那天下午,天就飘起大雪来。大朵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本来是我最喜欢的,可是灯将会被雪花打熄,却使我非常懊丧。外公说:“不要紧,我撑把大伞,你躲在我伞下面只管提,老五就拿火把,火把不怕雪打的。”

外公套上大钉鞋,五叔给我在蚌壳棉鞋外面绑上草鞋,三个人悄悄地从后门出去,到街上追上了提灯队伍。妈妈并不知道,她知道了是绝不许外公与我在这么冷的大雪夜晚在外面跑的。

雪愈下愈大,风就像刀刺似的。我依偎在外公身边,一只手插在他的羊皮袴口袋里,提鼓子灯的手虽然套着手套,仍快冻僵了。五叔在我前面握着火把,眼前一长列的灯笼、火把,照得明晃晃的雪夜都成了粉红色。大家的草鞋在雪地上踩得咯吱咯吱地响。外公的钉鞋插进雪里又提起来,却发出清脆的沙沙声。我吸着冷气,抬头看外公,他的脸和眼睛都发着亮光。

“外公,你冷不冷?”我问他。

“越走越暖和,怎么会冷,你呢?”

“外公不冷,我就不冷。”

“说得对,外公六十八岁都不冷,你还冷?”他把我提灯的手牵过去,我冻僵的手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我快乐地说:“外公,我真喜欢你。”

“我也真喜欢你,可是你长大了要出门读书,别忘了过新年的时候回来陪外公提灯啊。”

“一定的。等我大学毕业挣了大钱,就请四个人抬着你提灯。”

“那我不真成了土地公公啦?”他呵呵地笑了。

提灯队伍穿过热闹的街心,两旁的商店都噼噼啪啪放起鞭炮来。队伍的最前面敲着锣鼓,也有吹箫与拉胡琴的声音,闹哄哄地穿出街道,又向河边走去,火把与红红绿绿的灯光,照在静止的深蓝河水中,岸上与河里两排灯火,弯弯曲曲,摇摇晃晃地向前蠕动着。天空仍飘着朵朵雪花,夜是一片银白色,我幻想着仿佛走进海龙王的水晶宫里去了。忽然前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喊:“不得了,有人掉进河里去了。”

我吃了一惊,一时眼花缭乱。仔细一看,一直走在前面的五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我拉着外公着急地说:“怎么办呢,一定是五叔掉进河里去了。”

外公却镇静地说:“不会的,他这么大的人怎么会掉进河里去呢?”

长龙缩短了,火把和灯笼都聚集在一起。在乱糟糟的喊声中,却听见扑通一声,有人跳进河里去。我不由得赶上前去,挤进人丛,看见一个人拖着一个孩子湿淋淋地爬上岸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五叔。他抱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子,把他交给众人;我抢上一步,捏着五叔冰冷彻骨的双手说:“五叔,你真了不起,你跳得好快啊。”

五叔咧着嘴笑,提灯队的人个个都向他道谢。说他勇敢,肯跳下快结冰的水里去救人。外公拈着胡须连连点头说:“好,你真好,快回去换衣服吧。”

五叔先回去了。外公仍牵我跟着队伍,一直到把菩萨送进了庙里才散。那时将近午夜,雪已经停止了,空气却越来越冷。外公把伞背上沉甸甸的雪抖落了,合上伞,在我的鼓子灯里换上一支长蜡烛。灯光又明亮了起来,照着雪地上我们俩一高一矮的影子,前前后后地摇晃着。提灯的人散去以后,我忽然感到一阵冷清,心里想着最热闹的年快过完了,随便怎样开心的事儿,总归都要过去的。我没精打采地说:“外公,我们快回家吧,妈要惦记了。”

回到家里,看见五叔坐在厨房里的长凳上,叔婆在给他烤湿漉漉的棉袄,妈正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酒给他喝,说是给他去寒气的,这回他可以大模大样地喝酒了。

我连忙问他:“五叔,你怎么有胆子一下就跳进这么冷的水里呢,你本来会泅水吗?”

“只会一点儿。那时我听见喊有人掉下水去了。我呆了一下,忽然觉得前面的火把烧得这么旺,灯笼点得这么亮,这样热闹快乐的时候,怎么可以有人淹死在水里呢?我来不及多想,就扑通一下跳进水去。在水里起初我也很心慌,衣服湿了人就往下沉。可是我想到那个不会泅水的人快淹死了,他一定比我更心慌,我仰起头,看见岸上有那么多灯火,地上又是雪白的一片,我就极力往上看,往亮的地方看,那许多火把和灯光,好像给了我不少力气,我还是把那个人找到,拖上来了。”

“你知道村子里个个都在夸奖你吗?”外公问他。

“我知道,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得出来。”

“那么,把这碗酒慢慢地喝掉,喝得浑身暖暖的,以后别再喝酒了。”外公又端一碗酒给他说。

“我以后不再偷喝酒了,我要做个好人。”

“你本来就是好人嘛,外公说的,肯帮助人的就是好人。”我得意地说。

我的大红鼓子灯还提在手里,妈妈把它接去插在柱子上,又点起一支大红蜡烛,放在桌子正中,照得整个厨房都亮亮的。五叔望着跳跃的烛光,一对细长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转脸对外公说:“外公,我捧着火把跟大家跑的时候,忽然觉得灯真好,亮光真好,它照着人向前跑。照得我心里发出一股暖气,大家都在笑,都那么快乐,所以我也跑,跟着大家一起呐喊。我才知道以前不该躲躲藏藏地做旁人不高兴的事。外公,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外公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外公好高兴,他的眯缝眼里发出了光辉。他摸着胡须说:“好,你说得真好,我要好好给你扎一盏灯,赶着十五提灯去。”

“我也要。”我喊。

“还少得了你的!”

外公叫妈妈找来两块大红薄纺绸,又叫五叔帮他劈竹子,整整忙了两天,他真的扎出两盏玲珑的六角形红纱灯。每个角都有绿丝线穗子垂下来,飘啊飘的,下面还有四只脚,可以提,又可以摆在桌上。原来外公的手艺这么高,他的手一点没有不灵活,以前只是为了赶工,懒得扎就是了。

两盏红纱灯并排儿挂在屋檐下面,照着天井里东一堆西一堆的积雪和台阶下一枝开得非常茂盛的蜡梅花。那梅,在静悄悄中散布出清香。

五叔注视着那灯光说:“明天起,我给你抄《三国演义》。”

“别给我抄《三国演义》了,请老师教你读书吧,读一篇,你就抄一篇,你大哥书房里那么多的书。”

“老师教我读什么书呢?”

“《论语》,那里面道理多极了。”

“《论语》,老师都教我背过了,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一句句打比喻解说给你听,你就有兴趣了。”

五叔点点头。

正月初七已过,我的假期满了,必须回到书房里。外公叫五叔陪我一同读书。我们各人一张小书桌,晚上把两盏红纱灯摆在正中长桌上。我虽眼睛望着书本,心里却一直惦记十五的提灯会。五叔经外公一夸奖,书念得比我快,字写得比我好。外公告诉我爸爸,爸爸还不相信呢。

十五提灯会,不用说又是最快乐的一晚。那个被五叔救起的男孩子特地跑来约他一同去。我呢,仍旧牵着外公的手,把美丽的红纱灯提得高高的,向众人炫耀。

提灯会以后,快乐的新年过完了,可是我觉得这一年比往年更快乐,什么原因我却说不出来。是因为外公给我与五叔每人做了一盏漂亮的红纱灯吗,还是因为看五叔在灯下用心抄书,不再抽烟喝酒,不再偷叔婆的钱了呢?

线上商城
会员家.png 书天堂.png 天猫旗舰店.png
会员家 书天堂 天猫旗舰店
关注我们
微信公众号.png   微博二维码.png
微信公众号官方微博

微信号:bbtplus2018(工作时间)
电话:0773-2282512(工作时间)

我要投稿

批发采购

加入我们

版权所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PRESS(GROUP) |  纪委举/报投诉邮箱 :cbsjw@bbtpress.com    纪委举报电话:0773-2288699  
   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 (署) | 网出证 (桂) 字第008号 | 备案号:桂ICP备12003475号 | 新出网证(桂)字002号 | 公安机关备案号:4503020200003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