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的倒影》收录了张抗抗从2000—2022年的散文代表作,包括《白色大鸟》《苏醒中的母亲》《石砌的史书》《西拉沐伦河漂流》《君子不独乐》《乌镇的倒影》《鸣沙山听沙》等。作者用优美又富有思辨的语言,描述了南方的风土人情,在对景、物、人、事的细腻刻画中,渗满对美好人性的向往、激情、理想。文章与其小说作品形成“互文”文本,笔致飘逸,淡远雅致,呈现出哲思深邃、意味隽永的艺术特色。
张抗抗,1950年生于杭州,1969年赴北大荒农场,1977年考入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专业,1979年调入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文学创作至今。国家一级作家;第七、八、九届中国作协副主席;第十、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2009年至2020年受聘国务院参事。
已发表小说、散文八百余万字,出版各类作品百余种。代表作:长篇小说《隐形伴侣》《赤彤丹朱》《情爱画廊》《作女》等。曾获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以及“《上海文学》奖”“蒲松 龄短篇小说奖”“中国女性文学奖”“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版权保护金奖”等。
我行
石砌的史书 003
金上京镜像 007
女儿湖隐喻 013
大青山冰臼 017
西拉沐伦河漂流 021
同一条江 026
天生三桥 033
云和梯田 037
鸣沙山听沙 043
松阳探秘 051
宛若剡溪 059
仰视缙云 069
磐五味 078
我醉
德清外婆家 089
说绿茶 095
西湖杨公堤随想 103
下渚湖湿地探幽 110
重识钱江潮 115
防风神茶 121
江门是一座旋转门 127
洛舍·漾 133
西湖记忆(三则) 140
我爱
大雅古仪 161
感受茅威涛 166
桂雨来袭 173
高山流水听诗琴 178
边缘与跳脱 185
青藤双面绣 192
双筒望远镜 196
白色大鸟 201
虎啸 210
红松擎天 251
爱上元宝枫 257
天边草原芍药谷 265
我敬
旧物摩挲泪几行 273
不带地图的旅人 281
黄河之水游龙去 286
九思九叹九歌 290
苏醒中的母亲 293
大道从来直似斜 300
一位编辑和一本杂志 302
谢谢“老谢” 307
荒野中的燃烧 323
谦谦君子铮铮铁骨 327
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335
父亲的生命承受力 346
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354
我悟
逝去的书信 361
柔弱与柔韧 365
打开自己那间屋的门窗 369
他人意识 377
君子不独乐 380
我是公民 385
写作的女人 393
乌镇的倒影 398
我见
感悟珍珠港 409
天然夏威夷(三则) 415
东京五日谈 428
椴树花开 450
跋 457
自序
很久以前,在炎热的夏夜,我常常看见小小的萤火虫,闪着幽绿的微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它掠过潮湿的空气,穿透浓稠的夜色,燃起尾灯,在黑暗中起起伏伏,或是匍匐于低矮的草丛里忽明忽闪。
它似乎并不打算照亮周围的黑暗,它只点亮自己。
从我少年时阅读文学作品开始,心里总有晶莹的光斑在跳跃。
那星星般、火焰般的亮光,闪烁着移向远方,引领我一步步走上文学之路。五十年中,我写下了八百多万字的作品,精选成这部三百万字的十卷文集。
文集是一部生命的史诗,文集是一次对自己严格的拷问与检验。
偶然间,从百十部旧作里,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1972年幼稚的小小说《灯》、1981年的中篇小说《北极光》,一直到2016年的中篇小说《把灯光调亮》——我对“光”似乎特别敏感。回望我的文学路,大半生的写作,始终被微弱或是宏阔的光亮吸引着。
阳光炽烈、圆月皓洁、星空邈远。我是一个心里有光的人!
为了寻光,我用文字把雾霾拨散;为了迎光,我用语言把黑暗撕开。
人类的进化和变异,从骨骼开始。骨骼支撑着生命,使人能够站立起来。当生命的血肉之躯不复存在,最后留下了坚硬的骨骼。作品的内涵与思想,正如骨骼一样。骨骼是一支烛台、一只灯架、一座灯塔,让光束高高、灼灼地挥洒和传播,成为江河湖海的淼淼烟波中鲜明的标识。
当然,还有灵魂。灵魂飘飞出窍,升天入地,灵魂就是永恒的光。
编选这部文集的过程中,审视五十年来的旧作,我常常纠缠在截然相反的复杂心情中。有时我会惊叹:那时我写得多么好啊,那些流畅有趣的句子、独特的人物,新文体的尝试;那时的我,文思喷涌,认知超前……有时我也会沮丧懊恼:早期的文字太粗浅简陋了,细节不够讲究……更多的时候,我会深深感慨:我应该写得更好些,我完全可以写得更好。
可惜,年过七旬,一切都不可能从头来过了。
已落笔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篇每一部,都是生命留下的真实印记。是用书页压缩、凝聚而成的人生和历史。
写作的人在写作中享受寂寞。书籍和文学都是寂寞的产物。
寂寞中,我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飞扬。
在我大半生的写作中,“写什么”和“怎么写”同样重要——“写什么”体现自己的价值观,“怎么写”是价值观实现的方式,用文学表达对自身、人性及对世界的认识。其实,最为重要的是“为什么写作”。整理文集的过程中,我无数次叩问自己,杂糅的思绪渐渐清晰:少年时,文学是对美好理想的向往;青年时,写作是为了排遣苦闷;中年时,写作是为了精神的坚韧与丰厚;进入晚年,写作是为了抗拒人生巨大的虚无感。一生写作,其实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种种疑惑、困惑,可惜始终未能达至不惑。
我已与文学相伴半个世纪。于我而言,身前的赞誉非我所欲,身后的文名亦非我所求,写作不是我的全部生命,而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我在写作中不断成长——成熟,在文学中日臻完美,从而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一个有尊严的写作者、一个善于思考的人。
近年来,我留意到萤火虫已越来越少,它们被污染的环境和滥用的农药灭杀了。我心黯淡进而悲凉。我梦想着变成一只萤火虫,让我书中的每一个字,能在暗夜里发光,孤光自照。
是为序。
张抗抗
2022年3月2日
张抗抗的散文随笔具有笔致飘逸,淡远雅致的特色。她的一双慧眼,能发现被日常状态所遮蔽的“真谛”,笔锋在现实与历史之间穿行,使散文表现出哲思深邃、意味隽永的大器与凝重。她在收放自如的从容之间妙语惊人,情理交融,读来有如诗性哲学使人通向人生敞开之处,发现“人”本可以诗意地居住在心灵的花园里,感受从作家精神深处传达出的一份真诚与温暖。张抗抗的散文,是自由灵魂的舞蹈,它使那个在小说世界中隐藏的作者,在精神的飞翔中走近了我们。
——郭力
张抗抗的散文有一种纯朴天真的心态,如风吹水,自然成纹,起伏有致,精湛曲折的叙述,加之自然的景物,自然的人心,自然的笔墨,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张抗抗的散文将温柔和文雅在道德的层面上,开出了繁盛的精神之花,生命之花。张抗抗散文的思想重量,也得益于她给人一种沉重思考后的光明的理想,一种自由的前景。她的散文深处的思想像苍鹰一样盘旋,不绝如缕,透着孤独、惶惑中美好的向往。她的散文是活的生命的语言形式,充分显示了本真、本色、本性的艺术最高境界。
——王冰
这部作品为张抗抗散文精选。她笔下的故乡除了绮丽多姿的景色,更有温婉善良的亲人,景情交融中深含对故乡的眷恋;对许多文坛名家的独到观察和了解,展现出文人相亲的真挚情谊。以细腻笔触的描摹向读者娓娓道出她对自然、对生命、对世界的内心看法,表达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乌镇的倒影
要发生的事发生了——对岸什么都没有,整片蓝天直落地平线,匀净无痕,近地平线化为绀紫,地是灰绿,岸是青绿,河水里,前前后后参参差差凹凹凸凸重重叠叠的倒影清晰如故,凝定如故,像一幅倒挂的广毯……
——木心先生《哥伦比亚的倒影》
却不是,不是在哈德逊河边。此时,是在乌镇的西栅。
对岸什么都有:水乡古镇的石桥、长街、老屋、木船。老桥与老街,一块块青石板垒砌连缀,或光滑或凹凸,藏嵌着经年日月。屋是黛瓦白墙,一扇扇旧木窗临河而开,微风来去,活水微澜,水是清绿的,冬季的香樟女真桂花树,稳重笃定的墨绿。各路河港来的水,汇太湖,入运河,来了又走了,河水被石桥拦成一截一截,地平线浸在水里。乌镇大剧院浅褐色立面,一长排折叠式的玻璃立面,在阴沉的天色下,化为一只拉开大半的巨型手风琴,恰是琴声止歇那一刻的静寂,天色匀净凝定……
倏忽,对岸什么都没有了。
那座米黄色的建筑,从元宝湖拢聚的水域浮上来,升起来。远远看去,犹如一只连一只带篷顶的方头渡船,终是渡得疲累,泊在水中央。那船似来自很远的对岸,船舷上留着海浪侵蚀的刻度,船桅携着太平洋海风的气息,驶入乌镇的水巷,从此不再离开。
要发生的事发生了——穿过水面上曲折的栈道,宽大幽深的船舱,是“木心美术馆”。
“有风啊水啊和一座桥,一只盒子连着一只盒子……”这应该就是木心生前期待的那个样子。美术馆外形极简,由三五方现代几何造型起伏衔接,横向的不规则外立面表层,清水混凝土均匀的本色。如此直而硬的线条轮廓,在乌镇两岸水一般优柔的影像里,略显突兀。馆内各展室,墙啊顶啊橱窗展柜啊,以各种微妙而深沉的暖灰色基调构成,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高冷,不是亲切,是距离。他走了很多年,从苏州河到杭州到上海再到纽约,不再是乌镇的腔调,他的文字风格模糊在没有国界的汉语世界里,成为一个思想与语言的异数,需要国际现代美术馆的格局,才能盛载。
“里面放着莫扎特的音乐?”没有音乐,迎面遇见的是《林风眠与木心》《尼采与木心》主题展。半个多世纪前,木心师从林风眠,美学旨趣相投。馆内展出林风眠十件原作,与木心绘画的素淡清雅互为映衬。关于尼采,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曾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如果忽视尼采,不会有什么价值……我与尼采的关系,像庄周与蝴蝶的关系,他是我精神上的情人。现在这情人老了。正好五十年。……许多人说话不诚恳,尼采诚恳……他是思想家。我们只能做一个善于思想的艺术家,不善思想的艺术家,将那点思想害了艺术……尼采希望人类超越自己……”美术馆的设计者懂得木心,馆内陈列了尼采手稿四份、19世纪原版著作二十一件、尼采肖像八件,由德国尼采基金会及尼采学院等机构合作提供,是尼采文献在亚洲的首次展出——瞧,这个人,尼采疯了之后,原来躲来了乌镇。木心,从此倚在老去的情人身边。
不像美术馆了,而是一座文学馆。哲学与思想,原本活在文学与艺术里。
木心先生身后,遗存文学手稿数千份,开馆展出五十份。还有他生前出版的十几种小说集、散文集、诗集,一件件一本本,置于精致的金属或木制的展柜内,已是文物的气象。早在20世纪30年代,一个清澈的私塾少年,在亲戚沈雁冰先生家中,读遍了西方文学名著,明白了在太湖之外,还有无边的海洋。于是,乌镇十字形贯通的水系,西栅东栅南栅北栅,一齐为这个文学青年打开了四面的水闸。小船徐缓从容驶入大运河,送他去往更大的码头,接受新式教育。史上富庶的乌镇,东西南北特设四面水闸,为防守太湖湖匪抢劫财物。水下水上坚固的铁栅,有如先知的预言早早潜伏。匪患去了,浩劫来了,铁栅成为乌镇的隐喻,也是木心的宿命。1971年至1972年的上海,十八个月不见天日的牢狱之灾,起因大致是他不信不敬本邦的神。在废弃的防空壕监舍,他写下“囚禁中的日记”,用地下的黑水,写在泛黄的“自白书”或交代材料的纸页上,六十六篇六十五万个汉字,隔世的呓语与疯话,被一层层小心折叠,缝在棉袄衣角里留存下来。“思想产生在阴影里”,那些幸存至今的手稿,洇着经年的湿气与汗迹,生活啊人物啊感觉啊,都被岁月逐句稀释化解,似水波涟漪中的倒影,只剩下墨迹的形状。在展厅里,被一页页放大了,竖行的钢笔小楷,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没有空隙,就像那个窒息的年代。纸页上,虽然每个字都隽秀好看,已无一字能够辨识。木心先生极少谈论过去,也不复述苦难。死一般的寂静牢狱中,他一次次想象自己与西方先知的对话,然后一字字记下。多年后他揶揄说:“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都跟我一起下地狱了呀!”那个昏暗的年代,他只能用文学或哲学,守护自由的灵魂。黑暗的长夜,能救他于水火的,唯有艺术——是命运的幸与不幸。墙上间或镶嵌着他简洁的俳句,都是“非常好的话”。
最喜欢馆内那一大间阶梯式的图书馆,全世界的艺术大师,沧桑肃然的面孔,在同一时间授课,人声喧哗,而又静谧无声。阶梯从下往上,是仰视,从上往下,是俯瞰;木心对自己敬重的前辈,亦喜用平视的目光,平视即找到仰视与俯视之间的平衡点。书馆的内厅如此高深空阔,身边一摞摞厚厚的图书,伸手可及又不可及,这或许就是天堂的样子?
“天堂”一厅连着一厅,共计五间专馆,墙与地、展柜与展品,疏朗有致,余留了大量空间,好似他仍在“晚晴小筑”伏案而作,随即会有新书新作到来。木心生前计有绘画作品六百余件,耶鲁大学博物馆及大英博物馆典藏几十幅,日前首次在母国展出百件,包括他早期的素描练笔。第一厅西墙,陈列他画于“文革”末年和旅美初期的十余幅纸本画,东墙的二十一幅石版画,作于1984年到1989年,林风眠当年倡导的“形式”,演化为木心画作的抽象意味。那些镶嵌在展柜中的画作,显得过于低调,没有一点张扬的意思,欢喜的人,停下脚步,不留意的,就错过了。木心平生博才多艺,诗歌散文小说论文戏剧音乐皆擅,绘画只是其中之一,故有超然与散淡的派头。如此七拐八绕,最后下楼,沉入地下。“地宫”内设有木心的绘画影像与视频,终见木心晚年作画的部分奥秘。木心先生早年在杭州艺专(今中国美院)习西洋油画,却是毕生偏爱中国山水画,喜用宣纸、毛笔、墨色。构图有师法传统的经历与范式,嵌着传统山水画的趣味与细节,可知他对传统的尊重。但细看笔触,却又明显抛弃了传统山水画的局限,墨色天然随性、质地饱满,有一种低沉而柔性的反叛在里头,不是对抗,是介于清醒与暧昧之间的重启与升华。视角则完全是西画的方式,以具象为审美表意的主要依托。一旦跃过传统的边界,就有了挥洒自如、独立自在的个人风格。2002年到2003年间,木心创作了两组四十至六十幅袖珍画作,最小的仅有一两英寸,小到好像一粒珍珠藏在蚌里。微型画作被屏幕一件件放大,有如显微镜下的细胞组织一一呈现,算得是另一类的装置艺术。画面恢宏,细部精微,呈现出深远神秘的意境。晚年,他独创这种稀有的“转印画”,亦称“拓印画”。先在玻璃(或类似材质)上涂满水与色彩,以光纸覆盖其上,翻转后,趁着纸面上濡湿流溢的水渍、斑痕,即兴演化成各种图案、图形。“水”成为一种新的介质,而后任由彩墨随意变幻,依形就势而成。
记得丹青说过:“木心不是国画家,也不是水墨画家,他不画油画,他画的那些风景……笼统地说,叫彩墨画……他就是个画家。这跟他的文学一样,是很难定义的……”
人云:木心的绘画和文字,比照着看,最好。他在文章里没说完的,都在画里。在画里没说完的,在文字里。既如此,文学馆还是美术馆,又有什么要紧呢?
木心曰:“文学既出,绘画随之。”
是文学滋养了他的绘画?还是绘画的彩墨,赋予黑白的文字以斑斓的底色?
我说:木心的文字,是绘画的倒影;木心的绘画,是文学的倒影。
倒影只能出现在水中。偶尔,还有镜。倒影归属于水的意象。故乡乌镇的水,安静、柔软、平稳、徐缓。千年古镇,八方来水——墨水的水,可成书;水墨的水,可作画。木心诗文绘画的考究与精致,融化在水里,是清爽灵动的意蕴,以柔克刚的那种坚韧,一滴一滴、一笔一笔,渗透、穿透,载舟、覆舟……20世纪末返乡,他曾对故乡的衰颓大失所望,然而,凝望着乌镇河港的柔柔碧水,转念慨叹:这就是我的文风。
至21世纪,乌镇水巷走出了一位志向宏远的陈向宏,据说他偶尔读到木心,惊为天人。乌镇历史上自梁昭明太子而始,至一千多年后由茅盾先生接续的文脉,顿时水网纵横水浪飞溅。有眼光有魄力的奇人陈向宏,终于辗转寻到了陈丹青,后来所有的事情,就这样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文化乌托邦,变成了今日的传奇乌镇。
木心先生最终回归了他的水源地,信疑参半地期盼:乌镇的铁栅永远不再落闸。
他出现在屏幕中,一个温和、诚恳的老人,缓缓说着什么,不疾不徐。去国二十余载,依旧留有浙江人的乡音,舒朗的微笑中,依稀可见青年时代潇洒的气质与风度。那是旧时代最后的绅士、新世纪迟来的海归,中西、今昔,在他身上,不可思议地汇聚、交融,成为另一个传奇。
陈丹青曾如此评价:
木心可能是唯一的一位衔接古典汉语传统和“五四”文化传统的作家。是对半个世纪以来文学“断层”的补白……我在纽约发现木心之后,就觉得这个人没有断掉……
木心先生离去后,再也没有像他那样说话的人了。因而,他的存在,被人以质疑的方式延续。
我们曾经惯用的语言系统,依旧残留在书本与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曾经误信的那些价值观,种植并浸透在血液里,顽固地左右着一代人的思维方式。
却有一个老人,在这个与那个年代,以孤独的冷眼厕身于边缘地带。跳脱时代主流的语感与文体,拒绝使用人们习以为常的那种腔调,沉默地活在自己的美学世界里。“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木心先生作品的价值,是一种独立而优雅的审美趣味、情调与人格。若是熟知曾经流行的粗鄙粗陋,才能懂得木心的精妙与精致。
正如他经常引用尼采的那句话——“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是克服,而不是战胜。因为不可能战胜。
仅仅是克服,便已成为一个独特的,也许是唯一的存在。
在乌镇小憩,依水而居,枕水而眠。西栅东栅的水闸,已然成为水镇历史的标识。一座又一座覆着青苔的拱桥,在水中投下微微战栗的倒影。桥是一种约定的比喻,象征着东西方艺术的融会贯通,在此,重新连接,却没有此岸,只有无法到达的彼岸。立于水中的木心美术馆,是乌镇留给后世的文化遗产,同时,也在向未来——致敬。尽管,他生前说过:“不要写我。你们写不好的。”可我,去了乌镇后,却忍不住写了以上这些。
前人的文化与生命同在,与生命相渗透的前人的文化已随生命的消失而消失。我们仅仅是得到了它的倒影……起风了……倒影潋滟而碎……如果风再大,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木心
倒影无语,凡倒影,皆反向而立。
《北京青年报》2016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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