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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城迹:贵阳市文化名人口述史(三)
有温度的文化名片,生动的城市记忆
ISBN: 9787559857507

出版时间:2023-01-01

定  价:109.00

作  者: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 编著 胡琳 主编 王小梅 文字

责  编:唐燕 张文雯
所属板块: 社科学术出版

图书分类: 口述史

读者对象: 大众

上架建议: 历史/口述史
装帧: 平装

开本: 16

字数: 400 (千字)

页数: 424
图书简介

个人在时代洪流中的随机选择,也能成为构筑地方文化的基石。

第三期贵阳市文化名人口述史如约而至,这是由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主导和打造的“寻城迹:贵阳市文化名人口述史访谈”系列之三,也是此系列的最后一期。

本期依然遴选出11名各行业有突出贡献的文化艺术名人,包括谭涤非、史继忠、罗星芳、刘玉珍、顾朴光、张润生、杨庭硕、刘柏勋、卢现艺、李钢、李飞等,他们当中,既有画家、历史学家、表演艺术家、生态人类学家、雕塑家,也有考古领军人士等。他们于艺术、文史哲、考古等方面的研究和造诣,在贵州或贵阳地区都具有代表性。

本书依然通过采访口述的形式,展现了他们的成长经历及成果贡献,可感受到他们在专业领域的孜孜矻矻、对事业的赤诚之心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故土的深厚感情。对个人而言,可为人生之路指引,有积极的励志作用;对社会而言,通过对文化名人的生平和艺文史的梳理,从侧面也勾勒出了贵阳市的当代文化发展史。

作者简介

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市人民政府工作部门,为正县级,加挂贵阳市广播电视局牌子。 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市广播电视局)贯彻落实党中央、省委和市委关于文化、旅游和广播电视工作的方针政策和决策部署,在履行职责过程中坚持和加强党对文化、旅游和广播电视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

编写主要负责人王小梅,毕业于美国克拉克大学,人类学硕士。《贵州日报》高级记者、《文化遗产》主编,贵州省人类学学会常务副会长、贵阳市手上记忆博物馆馆长。出版《古典镇远》《蓝花叙事》《手上的记忆》《他者叙事》《习酒口述史》等专著,并翻译《苗装》。

图书目录

序:让生命有意义

前言:关于生命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谭涤非:画中禅意见人生

史继忠:研究文化的终点

罗星芳:一生情系蔓萝花

刘玉珍:本色主演秦娘美

顾朴光:幸有二史慰此生

张润生:黔山秀水入画来

杨庭硕:复兴生态民族学

卢现艺:岜沙的影像时长

刘柏勋:不能断的脉

李? 钢:雕塑人的精神气

李? 飞:与废墟做伴

附? 录:《寻城迹:贵阳市文化名人口述史》(第三期)采集信息表

后? 记

序言/前言/后记

让生命有意义

顾久

读了小梅写的前言《关于生命的一切, 我都想知道》, 我感受到了她的惋惜之情, 我们惋惜《寻城迹》这件做了很久并产生影响的事就要结束了……

无论如何,首先我们应该感谢贵阳市文化和旅游局的支持,感谢很多像蒋海军这样的学术志愿者,还要感谢被采访的各位老师,大家一起,为这三期口述史做了这么多事。在这个讲求实利的时代,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件事?意义何在?由此我联想到了“生命的意义”。生命有没有意义?意义何在?近来,做报告或者讲座时,我都会提及这个问题。

我们家养过很多只猫狗,我也亲眼见证过它们的死亡过程:瞳孔散开、放大、失神,然后嘴唇收缩、牙齿包不住、牙龈露出来……一步步走向死亡。我也见证了我母亲生命的最后一程。养老院的服务员有经验,她说:“你们注意,你母亲可能就这两天。”我就看到她的瞳孔在慢慢放大、变灰,最后嘴唇干缩、牙齿外露。我清醒地意识到:从生物学上看,人就是一种普通动物,其死亡过程跟猫狗的死亡过程差别不大。

于是,我再追问,我妈妈的生命有意义吗?她曾经当过小学校长。被送到养老院时,她已经完全失能、迅速失智,思维完全糊涂了。但另一方面,她居然回到了童年,老在“哥哥,哥哥”地喊;她还回到年轻时当校长的日子。此时的她已经不认识她的儿女们了,她会大声指挥这个班先到那边唱一首歌,那个班先吃午餐。那一刻,她声音洪亮,神采奕奕。服务员阿姨问:“你母亲是不是当过老师,还当过校长吧?”偶然,还有一些她当年的学生带着孩子来看杨校长。我清楚地看出,妈妈的生命是有意义的。

我得出结论:人本来只是一种生物体而已,原本没什么意义。人生命的意义在于能追求一个目标,聚焦到一个点上,在寻找、追求、创造着,于是这种寻找与追求就会使平凡无意义的生命熠熠生辉,产生意义。

我在想,我已经步入晚年,我的生命最后还有什么意义?我后来想到了两句话——为后人造一个天,为后人保一片地。如果能为此而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大概就是我这个老生命的意义吧!

“造一个天”是什么意思?加拿大哲学家查尔斯·泰勒说,传统人有个“伟大的存在之链”:上端有一个“天”“道”“上帝”之类,一个形而上的东西——比如革命家说的“敢教日月换新天”;中间是人间秩序,比如圣贤、英雄、榜样、经典,它们在规范和感染我们去寻找、追求;最下端才是我们的存在与价值。一旦失去了这个存在之链,人们就失去了为之生为之死的意义感。我由此理解了宋、明的理学与心学:前者倡导通过经典的学习、背诵,最后找到自己的那个“天”,那个神圣的东西;而王阳明的心学,是因为明中期君王失道、大臣腐败、理学虚伪,导致了“人间秩序”的坍塌,于是他把自己的内在良知跟神圣的天直接连接到一起,心即理。他给自己寻找了一个道德上的支撑点,活得很神圣。

对于今天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人,我发现他们的“天塌了”——这句话大家都不太愿意说。

这个“天坍塌”大约有这三个方面:

一、古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比如我小时候,我们会从月亮上找嫦娥、玉兔与桂花树。对我们来说,月亮是神圣的、有温度的。但这个神圣有温度的“天”的故事被科学和理性给破坏了。这个过程马克斯·韦伯叫它“袪魅”,或者叫“脱魅”。换句话说,当科学发展了,再给孩子们说嫦娥、玉兔,他们可能说你不是傻就是骗。科学和理性把传统这块“天”至少“杀死”了一半。

二、我们那个时代,塑造了一个崭新的“天”,那就是共产主义,比如有雷锋式的人物:他忠于革命忠于党,艰苦朴素不忘本,做革命的螺丝钉。其中核心是共产主义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个共产主义的“天”在我们那一代是活的,那一代人多是利他主义者、群体主义者,还爱讲奉献。今天很多老人都是那个时代里的人。钱理群老师说过,毛泽东对他的影响很大。可惜,现在有的年轻人已没有这种精神了。

三、那个激情澎湃的革命时期过去了,我们进入了一个市场经济的建设时期。马克思曾称为“物的依赖性”时段。市场经济讲产权,集体主义的人“个人化”了,“物的依赖”使一些人物质与金钱化了。这种个人的、物质的观念存在于社会中。

于是我在想,这一代文化人可能有一个使命:融汇中西,打造新文化,为年轻人造一个新天。

另外,我们还应该给后人“保一份地”。这个“地”有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两者。保地,特别要保护好生态的地。人是生物,生物存活需要生态:一是人与人的人文生态,二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自然生态。关于后者,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讲过一句话:人类正在梦游般地走向气候灾难。前一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讲:我们这一代人是能够拯救地球环境的最后一代人,也是必须被迫忍受环境恶化带来严重后果的第一代人。

其实,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可能有两个重要结论。其一,每一个生物体都在挣扎着活到性成熟,再找到另一半,生下孩子,把生命传递下去——如果没有生存与繁衍,所有的生物今天都不会存在。其二,由此产生另一个更重要的推论,这一代人当什么官发什么财,都没有多大意义;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他的意义在于过了若干代,在某个历史的横截面上看他的后人还在不在?活得好不好?如果他的后人没有了,不在了,那么这个物种中的一个分支就永远地断裂了,不会再持续了。而这条生命从哪来呢?从一个小小的单细胞开始,从一个细菌开始,数亿年前曾经在海里边游过,在天上飞过,慢慢地进化着,浑身长了毛,或者就在地底下爬着,还伸出一个分叉的舌头抓住一只苍蝇……这条生命至今从未断过,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可惜,我发现我们的很多孩子越来越成为“一次性的一代”。年轻人不想结婚,结了婚不想要孩子。当然,这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但给我的感觉是,有的年轻人没有意义感。

所以,我给自己晚年寻找的意义就是:给孩子们造一个天,再保一份地,让我们的孩子生存下来、繁衍下去,还要活得有尊严、有意义。

其实,我们三期口述史的传主,都是在用他们的执着与理想,在不断寻找、追求、创造,从而成为一个领域的杰出代表,使他们本无意义的生命富含意义。一定意义上,他们都是在造一个天、保一片地。

编辑推荐

这是一本值得静下心来阅读的朴实读物。大部分口述者从20世纪60年代动荡不安的岁月走来,但是他们无不是于逆境中不屈,于热爱中奉献。朴实的话语中,看到了这群成就显赫但为人谦逊的智者善于把握每一次机会,在困顿中做积极向上的转化,使困难变为机遇;看到了踏踏实实做学问的老一辈,纯粹而执着,在自己追寻的路上孜孜以求、不断精进;看到了上一辈的艺术家们的赤诚之心,既仰望星空,也关注脚下生活百态。

精彩预览

史继忠:研究文化的终点

童年记忆

抗日战争爆发那年,我匆匆来到人世间。虽说到处是兵荒马乱,但出生的那天腊月二十三,却是个良辰吉日。这是灶神菩萨上天的日子,家家户户燃香烛,放鞭炮,供敬灶糖,希望灶神上天能多说些好话,保佑一家人清吉平安。敬灶糖是用饴糖做的,麻片糖晶亮透明,上面洒着许多芝麻,麻秆糖是空心的,还夹着玫瑰,又香又甜又脆,小孩特别爱吃。儿时,因为这天是我的生日,所以大人特别优待我,分到的糖比别人多。这是我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我家兄弟姊妹五人,我最小,按排行当叫我“小五”。但我脾气太犟,跌倒不哭,挨打便跑,做事不依不饶,像头横牛,所以家里人都叫我“小牛”,亲昵时叫“牛牛”。算命先生说我八字太大,若不找个好的保爷,很难长大成人。我父母找了许多人都不合适,最后决定去拜四方河边的那堵悬岩。石岩又高又大,看去黑压压的,上面还长着一棵树,河水“哗啦哗啦”地淌,我心里有些害怕。祖母燃起香烛,摆上供品,叫我拜岩,从此这堵悬岩成了我的“岩保”。

儿时最大的乐趣是逗蚂蚁。打几只苍蝇或拿几粒米饭放在地上,不一会儿便引来了一群蚂蚁。密密麻麻的,为首的蚂蚁头特别大,我们叫它“蚂蚁王”。说来也怪,只要有一只蚂蚁发现了食物,便会回去报告,相互撞一下头,仿佛在窃窃私语,传递信息。蚂蚁可以搬走比它身躯大许多倍的东西,只见东西在地上慢慢移动,不一会儿就搬空了。倘若是较大的东西,一只蚂蚁搬不动,便会招来一群蚂蚁。数十只蚂蚁,生拉活扯地拖着一条蚯蚓,蚯蚓不断动弹,蚂蚁咬住不放,蚯蚓最终还是被拖进了蚁穴。

玩泥巴也是件快乐的事。几个小孩用手把泥土捧来,凭着自己的想象,堆成小山,做成小河。在小山上铺上一层青苔,插上几枝树枝,创造了一个青山绿水的“小天地”。拿一杯水,倒进小河里,让它慢慢地淌。水满出来,大家赶快用泥土去堵,一下子变成了“小湖”。小孩们的想法不同,有的要把山加高,有的要把小河挖长,有的觉得山上的那棵树不好看。小孩们争得不可开交,干脆一脚把它踏平,哭的哭,闹的闹,不过第二天还是约在一起玩泥巴。

养蚕也是件乐事。每天放学,都要约几个小朋友去采桑叶。会爬树的小孩,像猴子一样爬上树去,把桑叶摘下来,一群孩子围在树旁,抬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幸采到红得发紫的桑葚,大家高兴极了,争着要吃,但还是一人一颗,吃得心里欠欠的(方言,指意犹未尽)。把桑叶放进纸盒,看蚕一口一口地把桑叶吃掉。蚕一天一个样,二眠、三眠变成蚕茧,破茧后长成飞蛾,蹲在盒里产卵,不一会儿就产出一大堆,让人感到好奇。

春天来了,活动的天地大为拓展,孩子们最喜欢到野外郊游。看到小溪中的蝌蚪,高兴极了,双手把它们捧进玻璃瓶里,拿回家来。黑黝黝的小蝌蚪在水中游动,不几天便长出前脚,再过几天又伸出后腿,尾巴摇落后便成了青蛙,一夜之间就全都逃跑了。那时南明河的水清亮得很,可以看见水里的鱼虾。趴在河边往下看,还能看见水底的螃蟹,我们就打了一只麻雀,把它的毛拔光,用绳子拴着麻雀的一只小腿,轻轻地往水里一放,螃蟹就立刻将它夹住,不费吹灰之力我们便抓住了许多螃蟹。山上也挺好玩,采野花、吹蒲公英、斗狗尾草。追逐蝴蝶、蜻蜓,刚扑下去,它们就飞走了。最好玩的是追野兔,丢出一块石头,兔子受惊,一溜烟儿往山上跑,窜进草丛。兔子前脚短,后脚长,被追赶下山,连滚带翻,小朋友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冬天来了,天下大雪,地上结冰。那时贵阳常有“桐油凝”(雨凇),道路很滑,刚笑别人摔了跤,自己也滑倒在地。孩子是不怕冷的,手冻僵了也要玩雪。天亮醒来,见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拔腿就往外跑。在院子里堆雪人,堆成一个罗汉,还用火柴头给它做眼睛,看上去笑眯眯的。可是天气放晴,雪人化了,难过得大哭起来。大人说,明天还会下雪,这才高兴起来。小朋友盼望着美好的明天。

那时我家住在猫猫巷,如今猫猫巷已变成热闹的和平路了。巷子里没有电灯,大街上的路灯也半明半暗,黄色的灯光在电杆上闪烁。夜间出门,人们都提着一个“粑粑灯笼”,用纸糊成长方形,可以折叠,打开来在中间插一支烛,稍不留意,燃起的烛偏向一边,纸糊的灯笼便即刻烧毁。我坐在家里看着时明时暗的菜油灯发呆,只好听大人“摆龙门阵”(聊天),瞌睡来了也不肯去睡,勉强睁着眼睛等待,听到沿街叫卖的声音就高兴起来,吃一碗汤圆或炒米糖开水才心安理得地睡去。

过年是小孩最欢乐的日子。除夕之夜,一家人坐着“守年老者”(守岁),再困也不肯去睡,但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天明听见爆竹声才揉揉眼睛爬起来。爆竹烘托节日的气氛,又喜又怕,点燃爆竹,赶快蒙住耳朵跑得远远的。随大人到亲友家拜年,或有亲戚来访,都要给我压岁钱。我可以自主地上街买东西、看电影、看西洋镜和猴子耍把戏。最难忘的是耍龙灯,龙身飞舞滚动,“泥台花”(一种自制的礼花)向它喷出红艳艳的火花,舞龙的人不断跳跃、闪躲,有时还有“二龙抢宝”的热烈场面,小孩最喜欢的是“大头和尚逗狮子”,大头和尚笑嘻嘻的,拿着一把扇子,逗得狮子东奔西跑,翻滚在地。鱼灯一贯而入,一贯而出,灯上的铜铃叮当发响。踩高跷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还做许多滑稽动作。戏台被搬到街上,几个人抬着或放在车上,上面的人扮演各种角色,叫作“抬春”。

来到人世间,一切都感到新奇,事事都想探个究竟,一切都融化在大自然中。童年,金色的童年,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然而,我的童年并不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战争打破了我童年的梦,给我带来了惊吓和忧伤,留下道道伤痕。贵阳虽然远离前线,但也遭到日机轰炸。“二四”轰炸那年,我才两岁,听大人说,1939年 2月 4日上午,18架日本飞机轰炸贵阳,投下了 120枚炸弹,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大十字、中华路、中山路、正新街、金井街(今富水中路)、六座碑(今民生路)等处的房屋烧毁殆尽,死伤 1200多人,是贵阳历史上最惨痛的一次劫难。

劫难之后,人们心有余悸,“躲飞机”成了人们提心吊胆的事,民谣说:“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飞机屙粑粑(放炸弹)。”那时贵阳还没有警报装置,遇有空袭便在东山顶上挂起红灯笼,挂一个灯笼是预备警报,挂两个灯笼是空袭警报,挂三个灯笼就是紧急警报了。

白天遇有警报,父母就牵着祖母和兄弟姊妹赶快往城外跑,走出新东门,到坪子上“江西义园”躲飞机,直到解除警报才回家。若是晚上有敌机来袭,夜间怕遭人抢,不敢外出,只好躲在家里。在堂屋里摆两张大桌,桌上铺着厚厚的棉被,一家人躲在桌子下,说是可以防止炸弹的破片伤人,还可防止屋上的瓦片掉下来把人打伤。空气异常紧张,沉闷,大家不敢出声。只有老祖母喃喃呐呐地念:“阿弥陀佛,菩萨散过。”我呆呆地盯着她,偎依在母亲

的怀里。

东北沦陷,华北沦陷,沿江、沿海的城市相继陷落,逃难的人涌了进来,贵阳人口由十几万猛增至三十万。贵阳城里的人,南腔北调,口音不同,分不清来自何方,于是人们把华北和东北口音的人称为“北方人”,把长江中下游来的人称为“下江人”,把广东、广西来的人称为“老广”。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卖的食品,北方的馒头、包子、烧饼、油条,江浙人沿街叫卖“白糖方糕,黄松糕,豆面馍馍,条条糕”,还有“猪油玫瑰糕,玫瑰猪油糕”和“油炸臭豆腐”等等。

“黔南事变”那年,日军进犯独山、荔波,贵阳紧急疏散,我家迁到中曹司的小河,住在名叫“大坡”的村子里。一个月黑之夜,大坡突然来了抢匪。一群穿黑衣的土匪闯进村来,拿着明晃晃的刀,叫人心惊胆战。各户的当家人都被拉到院坝里跪着,土匪威胁他们交出财物。父亲不在家,就把祖母抓去,祖母还被打了两枪托。经过这次抢劫,村里人心惶惶,一到天黑就关门闭户。听见狗叫,便紧张起来,伏在门缝向外窥视。有人说,村外林子里铺着几张芭蕉叶,好像有人睡过,人们都毛骨悚然。

父亲在电信局供职,因公务在身,只能住在城里,星期六才回小河。母亲放心不下,吃过午饭便牵着我到小河边去等父亲。小河边有座土地庙,有人在那里卖盐葵花。两分钱买一杯盐葵花,我和母亲坐着慢慢地吃,耐心地等。午时过了,没有来,到了傍晚,仍不见父亲的身影。天已漆黑,正在焦急的时候,父亲突然出现,说是白天有空袭,不敢走。一家人喜笑颜开,烧火做饭。

那时志道小学也迁到小河,校址是一座庙,就在现四十四医院的那个地方。校长贾功台是我家亲戚,哥哥、姐姐都在这里读书,我也跟着进小学。抗战胜利那年,美国送来一批布匹,蓝色的,很厚实,大概就是做牛仔裤的那种布料,人们叫它“美国布”。每个学生都发一段,我当然也不例外。我抱着“美国布”欢喜若狂,一不小心,从田坎上滑到水田里,满身稀泥,哭着把布抱了回家。

抗战要胜利了,我家又搬回贵阳城区。小河到贵阳只有一条山路,翻山越岭,经过“一碗井”,望城坡,在猴场坝入城。家里租来一乘小轿,给祖母和我坐,一路颠簸。祖母怕我被摔下轿去,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直到进了城才松开,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搬回城后,我继续上学。离家最近的是正道小学,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分为男学部和女学部。家里人说我太调皮,用贵阳话说是“迁翻”,便把我送到女学部,和一些斯文的女生在一起,我很不开心。一年后转到三民小学,学校在三官殿里,这是一个挑水和发豆芽的地方,街上经常积水。买不起皮鞋,母亲便想出了一个妙法,先用油纸包在脚上,然后再穿布鞋,几十年后,家里人还把这“油纸包裹脚”作为笑谈。读了一年又转回志道小学,因怕我成绩跟不上,降了两级,从头读起。

志道小学是一所名校,民国初年便已经有了。教师都经过严格挑选,教学认真,学生成绩在贵阳数一数二。抗战胜利后从小河迁回旧址,在省府路的皇经阁。校歌我还记得,“志之所在,为天地立心,为万物立命”“愿莘莘学子,斯不愧为人”,要求学生“勤学、诚实、清洁、整齐、节俭、守纪律、讲公德、不说下流话”。品学兼优的学生,发给“好学生”证章,犯规便将证章收回,调皮捣蛋的学生,编入“顽劣儿童班”,直到改正错误。

有一次,校长抽查作文本,见我字迹潦草,便批了“字太坏”三字。我心里不服,随手写了“坏就坏”相对抗。校长勃然大怒,在星期一的周会上把我叫到台阶上,当众打了三个手掌,然后编入“顽劣儿童班”。顽皮有之,其实并无大过,“劣”只是大人按他们的想法强加给我们的“罪名”罢了。我一向贪玩,上课东张西望,常在桌下玩东西,老师走到身旁还不知道,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才猛地省过来,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下课铃声仿佛是我的福音,我像是出笼的小鸟,跑到操场上活蹦乱跳。趁“监护生”不注意,几个调皮的小孩偷偷跑出校门,去香炉桥买邮票,到城墙上打弹子。最常去的是同学家开的生生大药房,就在王家巷。我们在仓库的药包上打架,还偷吃山楂、刺梨、甘草、肉桂。白天玩累了,一到天黑便昏昏欲睡,从不温习功课。父亲见了很生气,连骂几句“报应”。

不过,我倒有些小聪明,平时不温书,考起试来还能急中生智。我喜欢蹲在书摊上看连环画,为书中的故事着迷,连吃饭都忘了。也许是那个时代民族感情特别强烈,也许是历史故事引起我的兴趣,我上历史课特别专心,听了岳飞、文天祥的动人故事,暗自流下眼泪,这无形中成了我后来学历史的动因。

青春年华

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人们从旧社会走来,对新中国充满憧憬,激情燃烧,相信社会主义一定能实现。在“向科学进军”的号召下,青年学生意气风发,努力学习,攀登科学高峰,对未来满怀信心,把一切都看得非常美好。记得在一次班会上,同学们齐声朗诵:“青春万岁!同志,我们和你同路前行,让青春所预想的一切,像是在美丽的歌曲中那样实现。”

1953年,我从贵阳一中初中毕业,考入贵阳六中。六中是一所新创办的学校,校舍全是新的,教学楼据说是按莫斯科高尔基中学的图纸修建的,教学按苏联模式,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俄语是必修课程,原先学英语的老师都改教俄语。汉语同文学分开,注重古典文学和新文学。自然科学采用苏联教本,讲达尔文主义、米丘林学说、罗蒙诺索夫的质量守恒定律,书本中很少提欧美的理论。教师备课认真,按教学大纲写出教案和讲稿。实行“五级计分”制,5分为优,4分为良,3分为及格,1分和 2分不及格,主科不及格必须留级。

老师特别受人尊重,被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言行举止为学生做表率。路上遇见老师,毕恭毕敬行礼。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把课桌的桌面翻开,向外跨出半步,齐声高喊“老师您好”。学生提问,老师总是和颜悦色,耐心讲解。师生亲如一家,老师对学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授业解惑,学生有心里话总是找老师谈。几十年后,同学们都已成家立业,见到老师还是尊敬如故,发自内心感谢老师。

那时在政治上强调“一边倒”“向苏联老大哥学习”,把苏联的今天看成是我们的明天,向往共产主义。看苏联电影,读苏联小说,唱苏联歌曲,成为我们那一代人最鲜明的时代特征,在心灵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唱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共青团之歌》《喀秋莎》《红梅花儿开》《灯光》《小路》《山楂树》,心潮澎湃。电影《走向生活》最贴近青年人的心,忠于理想,热爱生活,珍惜友谊。当时最流行的苏联小说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成为那一代青年革命人生的楷模,铭记着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忆往事的时候,不致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你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在那热情洋溢、富于理想的年代,青年们对未来充满希望,都想做一番事业。尽管这种理想带有某些幻想的成分,但都是真心实意想做的事。有的同学立志要做“白衣战士”救死扶伤;有的同学想学农,做一个“米丘林”。看了电影《乡村女教师》,不少同学立志要做一名人民教师。喜欢数理化的同学,想做一个科学家。我喜欢哲学和历史,心中自有一番打算,但没有公开说出想要做什么“家”。在我们心目中,凡是有益人类的事业都是神圣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没有考虑什么事业(职业)有名有利。

我在初中时就入了团,当过团支部书记。到了贵阳六中,团市委安排我做团总支副书记。那时贵阳只有一中、六中、女中三所完全中学设团总支,其余的中学只设分总支或团支部。团总支书记是专职干部,副书记由学生担任。我感到这是党对我的信任,是一份责任,除了自己以身作则以外,还要抽时间找同学谈心,开展各种活动,连课间 10分钟也要抓紧工作。节日放假,学校把保卫工作交给我们几个团干部。我们拿着木棒和运动用的“手榴弹”在校园里巡逻,感到十分自豪。1956年,我还作为中学生代表,参加了贵州省第二届团代会。

我们班 40多个同学,虽然家庭出身不同,但争取入团却是共同的愿望。团总支把我们班作为重点,积极发展组织,建成一个“团员班”。那时重视“家庭出身”,但团支部一致认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只要表现好也可以入团。团支委分别找同学谈话,启发思想,解除顾虑,促膝谈心,帮助他们克服缺点,指出努力方向。到了毕业的时候,全班 90% 以上的同学都入了团。

我们班是一个团结、友爱、积极向上的集体,真挚的友情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白天在一起上课,晚上到学校集体复习,同窗共砚,整整三年。彼此都知根知底,包括他们的家庭、思想、品德、个性和兴趣爱好。没有世故,用不着编造谎言和说假话。没有利害冲突,自然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偶尔发生口角或误会,很快就在友谊中冰释了。这样的友谊看起来简单、平淡,却没有一点虚假,真挚而地久天长,始终保留在每一个人美好的记忆之中。

我最不能忘却的是 1956年到农村扫盲的事。在农业合作化高潮中,由贵阳市团委组织,贵州六中倡议,发动全市中学生到郊区扫盲,帮助农民识字。贵阳六中的同学,背着行李到朱昌、郝官、窦官一带扫盲,还组织了一个文艺宣传队,唱歌、跳舞、说相声、打快板,动员农民学文化,除“四害”中“第一害是麻雀,吾人要把弹弓学”的唱词我至今还记得。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一起到杨五沟,这是一个偏远的山寨,农民的生活不富裕。我们住在农民家里,同吃同住,晚上教他们识字。我们给农民放幻灯片,没有电源,只好用菜油灯作光源,用一块床单作幕布,图像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大家觉得怪怪的,很有趣。半个月过去了,大家依依不舍,农民用马给我们驮行李送回贵阳。

三年紧张、愉快的生活结束了,我们就要离别抚育我们成长的母校,离开敬爱的老师和朝夕相处的同学。高中毕业的那天晚上,同学们都兴奋极了,成群结队,三三两两,拉着手风琴,唱着心爱的歌,漫步在贵阳街头,度过了一个欢乐而又浪漫的夜晚。我们步履轻盈,琴声悠扬,歌声嘹亮,唱道:“我亲爱的手风琴你轻轻地唱,让我们来回忆少年的时光,春天驾着鹤群的翅膀,飞到了遥远的地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并不惋惜。深深的战斗友谊就在那行进的路上,温暖我们的心,道路引导我们奔向前方。”

三年虽然短暂,却是我们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多少往事难以忘怀,多少情丝牵挂萦绕。往后的道路并不平坦,坎坎坷坷,各奔东西,相见日稀。二十多年过去了,同学们又在“科学的春天”相见,重温旧梦。联系又多了起来,在贵阳的同学,几乎每月聚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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