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游”是陕北、晋绥、内蒙古一带主要的民歌形式之一种，是一种形式最简单的诗。由于它的形式自由生动，适于表达、传述人民的生活及情感，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农民不仅是它的歌唱者和传播者，同时也是它的创作者，他们把自己的心绪和生活遭遇创作成新的“顺天游”。著名诗人李季有幸在“顺天游”的故乡之一——陕北三边工作和生活。工作之余，他从农民歌手、放羊老汉、农村妇女、区乡干部那里，收集了几千首“处于萌芽状态的文艺”——“顺天游”，并加以选编整理。这种民歌艺术，作为文艺工作者的素材和研究资料，对于弘扬民间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在李季整理的两千多首原生态顺天游中，陕北三边的乡亲们愤懑而歌，愉悦而歌，忧伤而歌，涕零而歌，这些底层人民所创作的“新诗经”作品，从黄土塬、黄土墚、黄土茆、黄土川上或高亢或悱恻地远扬高飞，它朗照着山川沟涧、草滩盆地、海子湖泊、硷畔坪场，朗照着花棒草、沙蓬草、索牛牛草、沙蒿蒿林，给读者、听者带来一阵阵既具地域特色又质朴悲辛的美学震动。

整理者简介：李季（1922—1980），河南唐河县祁仪镇人，原名李振鹏，现代著名诗人。1938年赴陕西在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曾任八路军游击大队副指导员、八路军总部特务团营指导员。1940年8月参加“百团大战”。1942年，李季在山西辽县（今左权县）从日军“五月大扫荡”的包围圈突围后，由太行山去了延安。1943年至1946年在陕北三边做乡村基层工作。1945年在宁夏盐池县工作时写出了长篇叙事诗《王贵与李香香》。1946年4月始任《三边报》报社社长。1949年至1952年在武汉创办了《长江文艺》。李季还著有《玉门诗抄》《难忘的春天》《向昆仑》《菊花石》《杨高传》等。

引? 言

? ? 好地方还数咱老三边? 李江树 / 1

第一辑 千年的顺天游黄土地里埋 / 153

第二辑 你把你的白脸脸调过来 / 261

第三辑 树叶叶落在树根底 / 295

第四辑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 329

第五辑 向几位乡间民歌手学的民歌 / 351

? ? 婆婆不叫看我的娘 / 353

? ? 打镇靖城 / 357

? ? 四季生产歌 / 359

? ? 反对信巫神歌 / 363

父子揽工（节选） / 367

附? 录

? ? 顺天游曲谱选 / 371

后? 记 / 373

辑者小序1

李 季

“顺天游”是陕北、晋绥、内蒙古一带主要的民歌形式之一种，这是一种形式最简单的诗。由于它的形式自由生动，适于表达、传述人民的生活及情感，故此，生活在这里的农民不仅是它的歌唱者和传播者，同时也是它的创作者。他们把自己的心绪和生活遭遇创作成新的“顺天游”。“顺天游，不断头，两句一回头”—这是一支永远唱不完的歌，这是一脉永远流不尽的泉流。

辑者有幸在“顺天游”的故乡之一—陕北三边工作和生活。工作之余（有时也是为了工作），从农民歌手、放羊老汉、农村妇女、农民出身的区乡干部那里，收集了几千首“顺天游”。这些“处于萌芽状态的文艺”深深地打动着我。

把这些被誉为“新诗经”的“顺天游”编选辑录整理出版，以作为文艺工作者的研究资料，这不仅是许多朋友多次表示过的希望，也是自己多年的心愿。

由于过去曾长期处在战争环境，印刷条件困难，辑者不得不把它和自己的行李一起打在背包里，带着它走过了数不清的高山大河。在一次急行军中，辑者因重病无法全部携带，寄存了千余首在老百姓家中，被胡、马匪军一把火焚毁；不然，读者在这本民歌集中，当可读到更多更美丽的、人民所创作的诗句。

今天，苦难而又幸福，勇敢而又勤劳的陕北三边人民终于熬过了漫漫长夜；辑者多年的愿望也终于得以实现。

虽然辑者花费了很大的气力，但一定会有记录的错误和次序先后排列的不当。这些，敬希读者予以帮助和指正。

1950年5月于武汉

1　这是李季为1950年出版的《顺天游》（两千首）所写的序言。

民歌名作《王贵与李香香》的作者李季，对民间文学和文艺的吸收与接纳极具代表性，在他整理的两千多首原生态顺天游民歌中，陕北三边乡亲们所创作的这些被称为“新诗经”的作品，给读者、听者带来了强烈的美学震动，对今天广大的民间艺术爱好者仍然具有不竭的吸引力。

雨后林地间血色的山丹丹花，崖畔上粉白混合的打碗碗花，石缝里滋出的白紫相间的扎妹花，灌丛中冒出的黄绿色插门花，有五个瓣瓣、秋天开得墚塬一片黄灿的蒺藜花—黄河裹挟着泥浆在山间翻滚。黄水、黄土，黄天、黄风，浑天浑地，举目皆黄。世代于此过光景的农民在顺天游中歌咏着这些花，那是在用声音给太过单调的天地和枯燥孤寂的日子点染一点鲜亮的色彩。

顺天游好像没梁子斗，

甚时想唱甚时有。

上川里下雨下川里流，

唱起顺天游不断头。

顺天游，不断头，

你想怎游就怎游。

顺天游，不断头，

断了咋个解忧愁。

点灯靠油，耕地靠牛，出门靠走，高兴了伤心了靠0吼—农民用粗粝滞涩的吼唱排解苦闷，传递爱恨，平复心绪，冲破庸常。

半碗谷米熬稀粥，

山曲不酸没听头。

炖上羊肉短不了葱，

山曲不酸不好听。

拦羊妹妹庄稼汉，

一唱山曲就带酸。

火辣的山曲带点酸，

不辣不酸不解馋。

不唱酸曲我不在你家盛（住），

唱上个酸曲我想莺莺。

有婆姨的人真热闹，

没婆姨的人灰臊臊。

擦一把鼻子抹一把泪，

好女人不跟咱拦羊的睡。

帽壳壳揣几颗野鸡蛋，

你要不嫌弃咱今黑夜见。

酸曲直白、露骨、坦率、真实，内容多是调情、偷情和男女风流性爱之事，“荤”占着很大的比例。

三天不见哥哥的面,

大路上的人马都问遍。

三天不见哥哥的面,

口噙砂糖也像黄连。

三天不见哥哥的面，

崖洼洼画上你的眉眼。

白天想你垴畔上站，

夜里想你眼哭烂。

想你想得上不了炕，

炕棱上画下了人模样。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

面对面坐下还想你。

想妈想大不是个甚，

想哥哥想得我头发昏。

哥哥出远门不给妹子说，

无根的沙蓬不知哪垯落？

前山里有雨后沟里雾，

照不见哥哥走哪条路。

割倒了糜子收到秋，

跑口外的哥哥往回走。

半斤莜面蒸窝窝，

挨打受气为哥哥。

手提上羊肉怀揣上糕，

扑上个性命往你家跑。

咱二人好比一圪都蒜，

一搭里生来一搭里烂。

清油酸汤蘸搅团，

咱两个好成个面黏黏。

双手手端起三盅盅酒，

叫一声哥哥你不要羞回我的手。

买不起马来买上一条牛，

娶不起婆姨你引上妹子走。

我和哥哥相好是心里爱，

哪怕把人头挂在南门外。

三姓庄外沤蔴坑，

沤烂秤砣沤不烂妹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