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轻轻掀开文学史的一角，梳理了中国古代22位著名诗人的情感世界，解读了隐藏在他们灵魂深处的生命密码，揭示了中国文人雅士一种深隐的文化意识、邃远的思想渊源及其士林风尚，是一部文采斐然、极富有艺术特色和可读性的文化散文作品，是对中国文学史的另一种解读，也是中国文学史“缺失”的补充。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斑斓的文采和诗化的语言，月旦人物，纵横古今，对中国古典诗词进行了个性化和时代性的诠释。

郭保林，山东聊城市冠县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散文与旅游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相继出版散文集《青春的橄榄树》《阅读大西北》《昨天的地平线》《千古墨客》《线装的西域》《孤独者的绝唱》《水墨里的声音》《在太阳深处：郭保林经典散文》以及长篇报告文学《高原雪魂—孔繁森》《塔克拉玛干：红黄黑》《谔谔国士傅斯年》《大河息壤》和小说集等44种。入围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首届冰心散文（集）奖、中国传记文学奖、首届齐鲁文学奖、泰山文学奖等数十种。30多篇散文选入大、中、小学语文课本、教材及中、高考模拟试题，其创作成就载入多种文学史。

屈原：洞庭歌吟

曹植：一曲梵歌千古愁

蔡文姬：“建安第八子”

嵇康：慷慨与苍凉

李白：独孤的月光

刘禹锡：道是无情却有情

李商隐：漂泊的诗人

温庭筠：右边的关门人

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

目录周邦彦：折尽春风杨柳烟

柳永：奉旨填词，浅斟低唱

欧阳修：“文章太守”醉金钗

苏东坡：中秋明月在密州

黄庭坚：情在两山斜叠

李清照：智者的冷暖人生

辛弃疾：东南佳气，西北神州

陆游：一树梅前一放翁

郑板桥：画兰画竹难画人

八大山人：孤独者的绝唱

这是一部以古代文人墨客为题材的文化专题散文集。

只要你轻轻地掀开历史的一角，打开这些文人墨客的私密档案，就能

触摸他们的情感世界，进而发现他们吟风弄月、偎红倚绿的风流韵事。人

生的遭际、仕途的蹇涩、命运的跌宕，使他们多忧国之慨、忧君之思、忧

己之情，心中骚动着多种矛盾的风暴，流露出精神的迷惘。他们的天才和

成就照亮了文学史、文化史，使古老的民族精神不再荒芜、情感不再贫乏。

历史因他们而鲜活璀璨。

中国传统文人都是儒道兼修的，进则用世，退则遁隐。他们傲岸狂浪。

其情感的皱褶、灵魂的骚动、性情的浪漫，既张扬了桀骜不驯、放荡不羁

的个性，也暴露了他们人格上的不完美。他们的诗词歌赋，记录了个人特

定的历史背景和苦难的人生经历，也展示了他们的风骚、风雅、风流和生

命的另一页风景。

在这部作品中，我力求还原人物的真实面貌，披露鲜为人知或“正史

回避的情节。我在历史中徘徊，在时光幽深的隧洞里追寻，采撷他们生命

光斑的同时，也不涂抹他们人格的污渍，在介绍他们文学成就的同时，也

鞭挞他们灵魂深处的鄙陋。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诗仙李白在《将进酒·君

孤独的月光 2不见》中所说的及时行乐的人生感悟，实际上是情极悲愤的狂放之语。贵

族后裔、公子哥儿的杜牧在《遣怀》中所说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

楼薄幸名”，展示了其诗酒风流、放浪形骸。至于李商隐在《无题》中所

说的“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是倾诉积愫，有相思成灰的悲伤。

才华横溢的柳永，身处下层，不也在《蝶恋花》中发出“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吗？苏东坡创作视野宏阔，想象力奇特，词章“倾荡磊

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南宋刘辰翁，《辛稼轩词序》），有“大

江东去”的豪迈气概，也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悲辛酸楚。这些文人墨

客也是饮食男女，也有七情六欲。他们的感情更浓烈、更细腻、更丰富，

他们更浪漫、更富诗性。他们的灵感和才情更易迸发和燃烧。他们深邃的

人生感悟、深刻的生命体验、抑郁或狂放的情感，在人际交往中，在狂饮

浪醉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文人墨客的生命之花也绽放于此。

这些文化精英在高蹈与进取之间，在迍邅和畅达之际，在痛苦和欢欣

摇荡之中，或放歌，或浅唱，都有切入肌肤的情感，都蕴含着人生的温馨

和生命的苦涩，当然也有诗人的酒食征逐、寻欢作乐。

写在纸上的历史首先是历史书籍撰写者的历史，带着他们的体温和

感，或经剪裁，或经缝合，或经过滤，完全取决于作者的爱好和价值观。

文史祖宗司马迁也不是冰冷地书写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他的《史记》大

多是人物传记，也就难免掺杂了个人感情。在这部散文集中，我对文人墨

客的生命历程、诗词文赋和时代背景，进行了一番梳理，还原他们真实

人生，还原他们鲜活而丰富的人物个性。

这些文人墨客人生遭际不同，个性不同，都有极其光彩的一面。但是，

山愈高，阴影愈长。对于才高八斗的曹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人李白，

铁马秋风、情怀壮烈的陆游、醉里挑灯看剑的词人辛弃疾，我虽然没有过

多地写他们的风情、风怀、风骚，却努力地反映他们复杂丰富的感情世界，描写他们爱情燃烧的痛苦，以及情相融、意相通的温馨。他们并非都是“大

人物”，却有大命运。

在创作中，我并不从传记的角度刻意求全。人物的生平，有的可以说

阙如甚多。我尽力抓住人物的大关节，探索文人墨客的精神世界——高尚

的、庸俗的、猥琐的。我以诗意的笔触复活历史的细节，注重艺术的感觉使他们在历史的舞台上鲜活起来。这也是对中国文学史的另一种解读。

本书抓住人物的大关节，探索文人墨客的精神世界——高尚的、庸俗的、猥琐的,以诗意的笔触复活历史的细节，注重艺术的感觉，使他们在历史的舞台上鲜活起来。

李煜：春花秋月何时了

一

那年他才 18 岁。

18 岁是诗和花的年华，是燃烧的岁月。

18 岁，是一轮朝阳喷薄而出，生命最璀璨的光焰即将到来的时刻；18

岁是一条大江走出源头，呼啸奔腾，跌宕澎湃的征程展现在眼前的时刻。

那时候他不是南唐后主，也不叫李煜，他叫从嘉。18 岁已是大小伙子

了，他长得一表人才，广额丰颊，天圆地方，神骨秀异，鼻为汉高祖之隆鼻，

眼为虞舜之童瞳，风姿洒脱，风流倜傥。只是他的眼神里漂浮着淡淡的忧郁、

淡淡的哀伤，还有一抹如梦如幻的迷蒙。

贵为皇子却没有龙胆虎威之气。7 岁，从嘉入宫。他目睹了作为太子

的哥哥杀人的惨景，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种恐惧的阴影。从此他以隐士的

身份出现在宫中。“大隐隐于朝。”他对权力没有非分之想，整日埋头于

诗书、琴画、词赋，在艺术的海洋里遨游，在翰墨书香的梦幻中追逐。他

精心刻了几枚印章，自称“钟山隐士”“钟峰隐居”“钟峰白莲居士”，

不问朝廷政事。

从嘉的确具有文学天才，浑身上下，似乎每个细胞都有艺术，都有诗。

他把人生当作艺术，从肉体到灵魂都是诗骨、诗心、诗情。他从温庭筠、

冯延巳那里学会了填词。在书法方面，他学柳公、习钟繇、王羲之、王献之，

临书帖，摹墨迹，自创一体，风格独特，遒劲颤曲，犹如古木，老干霜皮，

孤独的月光 78

烟梢露叶，披离偃仰，笔锋凌厉，状如削玉，被后人评价为“铁钩锁”，

如戏猿游蟹。这种评价颇有阿誉之词。从今天的审美视角，他的书法并不

隽永、隽英。但是从嘉对书法理论颇有研究。他说：“善书法者各得右军

之一体，若虞世南得其美韵而失其俊迈，欧阳询得其力而失其温秀，褚遂

良得其意而失其变化，薛稷得其清而失于构窘，颓真卿得其筋而失其粗鲁，

柳公得其骨而失于生犷……张旭得其法而失于狂”（《书评》），由此可见，

从嘉一颗年轻的心沉溺于美的漩涡，在艺术的层峦叠嶂里攀爬，那里鸟语

花香、深谷幽兰，那里溪流潺潺、泉瀑喧嚣，那里蝴蝶翩跹、蛩鸣虫吟，

那里有荆棘漫道、清风明月……他饱饮山川之灵气、天地之精髓，哪能有

心思观望窗外的狂风骤雨？

盛产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的宣城，恰在南唐辖内。文房四宝作为

贡品源源不绝地送往金陵。在窗明几净、兽炉檀香嬝嬝氛围中，佳丽研墨，

名媛铺笺，从嘉在薄如蝉翼、洁如云雪的澄心堂纸上，纵横驰骋，挥洒点泼，

水墨烟雨进入梦幻般的境界。

这里书画琳琅箧满簃溢。这里佳丽云集、纸墨飘香。这里冬有炭盆，

温暖如春；夏有冰块，宫女执扇，凉飔轻拂。从嘉才情喷发，写下多少艳

词丽句！被视为国宝的澄心堂纸，配上落纸如漆，万载存真的南唐李廷珪

墨，那真是珠联璧合，天下第一。

这些年，生在深宫，长在妇人之手的李从嘉在绮罗锦秀、珠帘翠幕的

仙境度过了青少年时光。笔、墨、纸、砚，既是他赋诗绘画的工具，也是

他书斋的雅玩。他在案牍劳形之余，眼观神笔、奇墨、名纸、宝砚，常常

自鸣得意，有一种天珍奇异尽在囊中的快慰。他对御案上那具铜铸的鎏金

蟾蜍形砚台大加赞扬。他说：“若不是我的才华赋予你们超凡脱俗的灵性，

你们将永远是一堆平庸无奇的什物。”

从嘉不仅酷爱文学艺术，而且召集一些文人雅士会聚一堂。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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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诗人徐铉、徐锴、张佖、郑文宝、刘洞、江为等常为他的座上宾，其中

江为是“江郎才尽”的江淹的后裔。他们饮酒赋词，评诗论文。他们的诗

词画都冠绝当代，师法后人。

二

从嘉 18 岁那年结识了才貌倾国、后为大周后的娥皇。事情很简单。

娥皇的父亲周宗是南唐重臣，留守东都。周宗上书，要求中主李璟调回首

都金陵。李璟想规劝周宗。一天夜晚他带着从嘉去周宗的府上。皇上夜访，

周宗阖府又惊又喜。下人急忙备宴，盛待皇上。李璟向周宗介绍从嘉是他

的第六子。周宗一见从嘉风流倜傥，如玉树临风的少年，便喜上眉梢，赞

不绝口。恰在这时，窗外传来一曲悠扬华美的《霓裳羽衣曲》，如仙乐飘

然而至。那琴声节奏分明，干净利落，轻灵飘逸，如天仙舒展长袖，时而

又节奏急促，如溪流撞击顽石，激起簇簇浪花。繁音急节过后，琴声速度

放慢，如云流无声游弋。从嘉听罢赞不绝口，随即吟诗道：“翔鸾舞了却

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周宗连声喝彩，说：“从嘉才华横溢，锦心绣

腹，学富五车。这是小妇子娥皇弹琴。”中主李璟对周宗道：“来时无备，

朕有一琴，视如国宝，名为焦尾琴。今赐给令爱，改日命人送来。”周宗

唤女儿与妇人急忙跪下，叩谢皇上山高海深之恩。焦尾琴是当年东汉大文

学家蔡邕一次巡访时，发现一农妇用一段梧桐树身烧火做饭，火焰燃烧发

出极其美妙的清脆之声，便花钱买下这块烧焦的桐木，制作而成的。

顺理成章，皇上命太监送来聘礼，19 岁的娥皇便成为六皇子的正妻。

从嘉非常喜爱娥皇。娥皇长得十分秀丽。她聪慧伶俐，通音律，精诗书，

谙琴棋，通书史，能歌舞，和从嘉成婚，真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史书

上记载，娥皇盛于容貌，有洛神风姿。她凤眼星眸，朱唇皓齿，冰肌玉骨，

孤独的月光 8 0

体态优雅，曲线玲珑，再加莺语燕喃，在从嘉眼里，简直是西施转世，杨

贵妃再生。二人朝夕相伴，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每次娥皇省亲，从嘉如

失魂丧魄，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娥皇省亲归来，还未得喘息，从嘉便急

忙将这期间写的《长相思》捧到娥皇眼前：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

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诗章里饱含着山远水寒、枫丹菊黄、雁飞人盼、辜负满帘风月的相思

之情。这是一首情深意浓的爱情诗。从嘉爱娥皇，常在娥皇晨起梳妆时，

出现在铜镜里，不是吐舌做出鬼样，就是用手指模仿小动物憨拙的动作，

逗得娥皇咯咯笑个不停。这时，从嘉面对着天生丽质的佳人更是兴奋不已。

从嘉为娥皇写了多少诗词，难以统计，也失传很多。春日，从嘉常常携娥

皇骑马，乘兴郊外踏青。披月归来，夫妻同席共枕，品味这种“声色豪奢，

风情旖旎”的生活。从嘉难以成眠，便爬起来，挥笔写下一阙《谢新思》：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鬓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生活像缓缓流动的溪水，无风亦无浪，安详，静谧，幽雅。夫妻在和

谐欢乐的气氛中体贴、恩爱、美满、幸福地生活着。才华超人的娥皇精通

音律。她根据 200 年前的残谱恢复了唐玄宗时代的《霓裳羽衣舞》。这是

史诗般的大型舞乐，展示了盛唐时代的雄健之风和太平之世的荣华气象。

娥皇组织教坊和宫女排演“羽衣舞”：阵容宏大，衣着华美，法曲庄严宏丽。

舞伎载歌载舞，轻舒广袖，慢摆裙裾，似弱柳临风，如流云行天，翩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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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游龙，千姿百态。舞伎个个是南国佳丽名媛，虽谈不上人人有沉鱼落

雁之容，但多有闭月羞花之貌，螓首蛾眉，丰姿绰约。舞姿优美，舞曲怡人，

乃至高潮，音乐繁管急弦，如暴风骤雨，雷击长空。舞伎们舞步由徐入疾，

如海啸翻卷、急流飞泻，气势磅礴，声色豪奢，如盛唐气象再现，风光无限，

如置仙境。

娥皇就是这大型歌舞的总导演。兼乐队总指挥，一曲奏响，不知天上

人间。李煜看罢赞不绝口。他挥毫在澄心堂纸特制的花笺上写下《玉楼春》，

以记述这歌舞场面：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

这时期从嘉除了书法绘画大有长进，诗词创作也进入丰收期。其词作

大都是吟咏男欢女爱的宫闱调艳词，词风追逐晚唐温庭筠和他的业师冯延

巳的花间词之类的题材，笔下尽是细雨、芳草、香兽、金炉、金钗、绣户、

香奁、残春、杨花等柔弱或奢艳浮华的物象。长年熏陶在这种浓郁的文学

氛围里，生活在琼枝玉叶、粉黛裙衩丛中，他几曾识干戈？又几曾问稼樯？

烟花之景，水中之月，缭缈又虚幻，再勇猛的男子沉染其中，也会筋酥骨软，

精神迷荡，豪气消尽，雄性尽失。

爱情都有排他性。大周后嫉妒心理更强。六宫粉黛中，她独占风光，

谁若接近她的丈夫李后主，大周后便以皇后之权置对方于死地。凡是有犯

者，就判极刑。她有很阴毒的一招。她命太监在佛祖像前点灯一盏，看这

盏灯能否点到天亮，以决定犯人生死。若天未亮灯熄灭，就把犯人交刽子

手按律执行；若天亮时灯未熄灭，便免去其死罪。因此这盏灯被称为“命灯”。

孤独的月光 82

三

春光易老，草花匆匆谢了春红。李煜 25 岁登上了南唐皇帝的宝座。

李璟把南唐的残山剩水和朝不保夕的社稷，交给最不堪重任的李煜身上，

因为前面几个儿子相继死亡，按顺序轮到李煜的头上。早在李煜继位前，

南在唐中兴元年（公元 958 年）已沦为后周附属国。在那个板荡的大时代，

别说弱不禁风的李煜，就是叱咤风云的一世英豪李昪也难支撑这种残局。

历史误会地将风烛残年的南唐宝玺交给了一介词客手中，前景的暗淡和凄

惨可想而知。

屋漏偏遭连阴雨。他至亲至爱的妻子大周后结缡不到 5 年便身染重恙。

李煜利用皇权，调动宫中御医高手诊疗，但病情不见缓解。

恰在这时小周后粉墨登场了。娥皇的妹妹来宫中探视姐姐，一番亲切

的问候寒暄，姐妹情深意浓。妹妹比姐姐小 14 岁，李煜曾见过一面——

那时候还是不懂事的小丫头。现在她已出落成貌若天仙的大姑娘了，风姿

绰约，娇艳欲滴，正是豆蔻年华，站起来亭亭玉立，走动则婀婀娜娜，说

话莺声燕语、悦耳动人。这等绝世佳人，谁见了能不魂飞天外？……这简

直是大周后的再版！李煜爱与欲的火焰腾地燃烧起来，无意间疏远了大周

后。

李煜让小周后住在宫里。他常常以姐夫的口吻撩逗小周后的少女情愫。

小周后见了这位皇上姐夫，心里总像揣着只小兔子，砰砰乱跳，脸上掠过

一片红晕。在少女心目中，这位南唐后主长得一表人才，既神秘又富有睿

智和灵性，一副江南才子的冰雪聪慧灵秀之气。小周后情窦初开，爱的情

愫也鼓胀开来。她已是略知风情月思之事的青春女子了。她也很愿意见这

位皇上姐夫。有一次见到李煜，她谦恭地叫声“皇上”，接着施礼。李煜

急忙搀扶道：“免礼！以后不许叫什么皇上，叫姐夫。”小周后脸羞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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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桃花，更是秀色可餐。李煜便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舜帝一后一妃的故事。

后妃是姐妹俩，姐姐名叫娥皇，妹妹名叫女英。他说道：“你姐姐叫娥皇，

你就叫女英吧！”聪明的小周后早已听出话中有话，羞涩地低下头来，不

知如何回答。

一日李煜午后去画堂看望小周后“女英”。不想，这位小姨子午睡未

醒。李煜隔着竹帘窥视美人睡姿：那透明的蚊帐里，小周后身着“水天碧”

布料的睡衣，胸前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一帘黑瀑布般的浓发倾泻在枕

旁，两只藕瓜般白皙的玉臂或舒展或微曲。丰满的乳房、窈窕的腰肢、迷

人的曲线、光洁修长的细腿、秀美的脸庞，使李煜欲火难抑。他一不小心，

弄出声响，惊醒小周后。李煜掀开帘子，进屋走至床前。两人见面那种激动、

羞涩、紧张、慌乱的神采，不可言状。李煜望着小周后那秋水般勾人魂魄

的美丽眼睛、星朗月莹的目光，恍如走进仙境阆苑。他心旌摇荡，难以自

已陶醉于浓情之中，一番云雨之后，李煜提笔写下一阙《菩萨蛮》：

……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

自从与姐夫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后，小周后回到家里，常常茶饭

不思，卧床不起，一颗少女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正如南唐中主李璟的词

句，“风乍起，吹皱一池绿水”。她晚上辗转在床，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国

主那英俊潇洒、丰神秀逸的身影，那面如冠玉的脸颊，那柔情密意的嘴唇。

她想姐夫的温和体贴、善解人意、文雅风流、高贵华严……女人有这样的

郎君，简直是嫁给了仙人。她真羡慕姐姐！她想起那天傍晚姐姐带她漫步

孤独的月光 84

御花园的情景：春天里，花园里姹紫嫣红，花团锦簇，柳丝拂拂，鸟鸣蛩吟，

玉泉喷珠，流水溅玉，空气鲜冽芬芬，真是人间仙苑！更难忘，御花园的

池塘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在碧波湜湜的水面游弋，或交颈，或嬉戏，身子紧贴，

羽翅相融，难解难分，那么亲切、温柔、体贴。

她多想再进宫探视姐姐啊！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李煜也是思念如渴，便派人接小周后进宫。两人相见，倾诉衷肠，一

片痴情，缠绵悱恻。李煜把她安排在殿内。

大周后娥皇病情不见好转，此间她的幼子又殇。悲伤和痛苦又加重了

病情，而李煜和妹妹的绯闻又传到她耳朵里。她更感到伤心、委屈、气愤、

怨怒，重重苦恼波涛般涌来。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块礁石，不时被巨浪吞没。

她孤独、抑郁、失望、绝望，有时又出现毁灭前的平静。这是水流花榭的无奈，

是听天由命的悲伤，是告别人世前最后一抹无言的苦涩。

她自感时日不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探视的丈夫，她温言软语，

柔情浓浓，虽悲伤至极，却出奇地坦然：“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冒宠乘

华凡十载矣，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不足者，子殇身殁，无以报德。”说

着娥皇泪流语塞，李煜也悔恨交集，为自己的薄情而内疚。娥皇要求死后

薄葬。

但李煜没有遵守大周后的遗嘱，厚葬了娥皇。其丧礼之隆重、豪奢，

在南唐空前绝后。李煜本是情种，对大周后情深意切，恩爱无比。李煜涕

泪交流，声情并茂，作了一篇“诔文”悼念爱妻。“诔文”尽展诗才，艳

词丽句，珠玑满篇，而文气哀伤，一连用了 14 个“呜呼哀哉”，至真至情，

泪中含血，刻骨铭心。

李煜的《昭惠周后诔》绝非做给世人看的表面文章，而是字字句句发

自肺腑。他赞美妻子“会颦发笑，擢秀腾芳。鬓云留鉴，眼彩飞光。情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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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媚，爱语风香”，他歌颂妻子“丰才富艺”，“采戏传能，弈棋逞妙。

媚动占相，歌萦柔调……情驰天际，思栖云涯……穷幽极致，莫得微瑕”。

他对妻子的溘然长逝，悲痛欲绝，已达到魂不守舍之境地：“望月伤娥”，

“见镜无波”。“皇皇望绝，心如之何？暮树苍苍，哀摧无际。”

虽有小周后和六宫粉黛侍候左右，但李煜对大周后依然有着刻骨铭心

的相思。他念念不忘旧情。他曾求道士做道场，“排空叙气，升天入地”，

从冥间请回令他朝思暮想的娥皇。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他只能陷入深深的

悲哀与痛苦中。

这期间他写了大量的悼亡诗词，倾诉对娥皇的一片相思。他心情抑郁，

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睹物思人，看花流泪，望月生悲。虽宫内风光依旧，

他却感到形单影只，孤苦伶仃，梦中常被如泣如诉的很小声音惊醒。

那些凄凉动人的悼亡诗词，展现出他感情世界的凄迷。他看见疏影横

斜、暗香浮动的梅花，想起娥皇散发的体香。他看见妩媚的桃花，一阵横

雨斜风，残红满地，更是悲伤不已，甚至夜夜梦见娥皇乘风归来。夏夜，

银汉耿耿，明月当空，凄迷的桐花依旧。他凭栏远眺，身边少了赏月人，

不觉悲伤再起，又写下《感怀》诗：

又见桐花发旧枝，一缕烟雨暮凄凄。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李煜生活在爱与美中。他追求的是艺术人生。他一生都被爱和美缓慢

而痛苦地缠绕着。他有着清癯消瘦的面庞、浓密的头发、淡淡的胡髭，目

光像微风拂面，嘴角的皱褶透出忧伤和抑郁。他有着迷人的智慧、非凡的

才气、优雅的艺术家气质……这一切和严酷、冷漠、盛威森森的皇帝多么

不相称啊！

孤独的月光 86

四

大周后亡故，小周后顺其自然地接替了姐姐的位置。她被册立皇后。

这时南唐江山已是风烛残年了。在风雨飘摇中，小周后成熟了。她像姐姐

一样温柔地体贴李煜，关照李煜，用爱情温暖着他那颗冰冷的心。一页枯

萎的情感，让他支撑着朝不保夕的社稷江山。

李煜依然沉浸在艺术氛围里，缠绵在诗词棋画书法中，跃动在笔墨纸

砚间。澄沁堂的纸依然薄如蝉翼，洁如云雪；李延珪的墨依然油漆黑亮，

黑得袭人。兴来，他依然谈诗论画。他醉心书法艺术。后人称他的书法是

“金错刀”。这完全是阿谀之词。他谈不上是书法大家，但他论书法的理

论却有独到见解。他高谈阔论书法艺术时，却不知道北国强敌已进兵南下。

风萧马鸣，甲戈森森，沿淮河两千余里的南唐边境已陈兵数十万。他们四

处袭扰，诱使南唐出兵，想一举聚歼，然后饮马长江，渡江南征，兵临金

陵城下，逼李煜出城投降。早在李璟时代，南唐已成为后周的附属国。到

了 961 年李煜登基，后周已成为赵家江山。北宋开张，气势汹汹，投鞭长

江，发兵江南，随时即可。李煜一介文士几曾识干戈？又几度识稼樯？诗

人词客，纸墨春秋，只剩下惊恐不安、肝胆皆寒。对北宋王朝，南唐只有

纳贡称臣，唯赵家马首是瞻。艺术的浪漫想象，诗词的虚无缥缈，代替不

了严酷的现实。一双白皙柔弱的操笔弄墨之手，怎敌过拉强弩、挥长剑的

钢铁臂膊？李煜是天生的艺术家、诗人。他有艺术天分，但无治国才能。

艺术是在静的环境中产生，而治国是在动的环境里博弈。生活不是诗，不

是艺术。艺术的灵感，面对风狂雨骤、杀伐格斗的沙场是苍白的、枯窘的，

铁血政治与诗情画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层面。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面前，

你的小诗写得再优美，你的小词写得再嫩艳，有何作用？

面对王朝的末日，李煜只有逃遁醉乡，借酒浇愁。烛残漏断，梧桐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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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辗转难眠。孤枕残灯，瞻念前景，他不寒而栗。回眸往昔，他更是悔恨

交集。祖父金戈铁马，叱咤风云，用将士血肉打下的南唐江山，将毁于他

手。那些重楼叠阁，那些玉树琼枝，那花团锦簇的御园，那紫光殿、澄沁

堂，那些结绮三阁的檀木窗棂、壁带、悬楣、栏槛，那世间珍奇、珠光宝

气、琼楼玉宇的仙境，都将化为乌有吗。想想江山易主、树倒鸟散的败家，

李煜痛不欲生。他起身倚被，陷入无力挽回大厦于既倒的悲哀和绝望。

又是一个漫漫秋夜，冷风敲窗，寒气入室。李煜打了个冷战，更感到

处境凄凉。他本不是做皇上的材料，历史却把南唐三千里江山压在他孱弱

的肩膀上。他感到无法承担历史的重任，也感到无颜面对祖宗，也愧对百

官和众妃嫔。思来想去，他不觉暗暗流下泪水。泪水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淌

下来，湿了锦枕……

更使李煜伤心的是北宋赵匡胤竟把作为他特使的七弟扣押在汴京作为

人质，又施离间之计，致使南唐名将林仁肇被杀，使亲者疼，仇者快。

赵匡胤十分贪婪。无论逢年过节，或宋军攻城掠寨，拓边扩疆取得胜利，

他都举行庆功会。这时南唐都要送厚礼，白银、锦帛、茶叶、大米、珠宝，

成船成车地送往汴京。但赵匡胤并不买账。他索要的是南唐江山，他要消

灭南唐。他先要去掉南唐国号，收缴玉玺，改南唐为江南。人为刀俎，我

为鱼肉。李煜面对虎狼强敌，无可奈何，只能低三下四地苟延残喘。

他终日饮酒。他朝也饮，暮也饮，举杯浇愁愁更愁。每至夜阑醒酒，

他难以入眠。面对孤灯残烛，想想与他患难与共的小周后，他百感交集。

自大周后死后，小周后成为皇后，一天素静日子也未有过，总是忧愁多于

欢乐，痛苦大于幸福。他叹国运衰微，叹自己一筹莫展。他哀人生短暂、

世事变幻。他想皈依佛门，却没有勇气斩断人间情丝。他想一死了之，却

又感到对不起至亲至爱的小周后。他夜览铜镜，看到未至不惑之年便早生

华发，两鬓染霜，感到今生已矣！

孤独的月光 88

惶惑，迷茫，恐惧，懊悔，他心中五味杂陈。淤积满腹的愤懑只能诉

诸纸墨，他起身写下一首《鸟夜啼》：

昨夜风兼雨，帘帷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处不堪行。

写罢，窗外已透出淡淡曙光，雨已停，梧桐叶上还挂满泪雨。李煜又

要支撑一个苦涩日子。

早已料到，但最不想出现的惨景出现了。公元 975 年（北宋开宝八年）

冬天，古城金陵裹在严寒中，台城柳树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摇曳着，三

阁瓦缝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缩着，磅礴的乌云低低地压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

上，屋檐下垂挂冰凌，长长的。长江在呜咽，波涛撞击岸石，发出惊心动

魄空洞的声响，雾蒙蒙的水面上排满了大大小小的木船，冷冷细雨夹着碎

碎的雪花飘零着。南唐文武百官、嫔妃御女，皆身着缟素，拥挤在船舱。

李煜素衣素冠站在船上。寒风撩起他的白袍，吹乱他的霜发。他一脸忧郁，

满眼愁怨，用呆涩的目光望着流水，眼泪唰唰地流下来，湿了胡髭和衣襟。

大小木船都有荷戟执戈的士卒。吆喝声、詈骂声、训斥声不断，个个

剑拔弩张，气势汹汹。那些王公贵胄、嫔妃宫女都噤若寒蝉。随后的大木

船装满货物，包括金银细软、珠玉鼎彝、书画古玩、图书经卷，还有紫檀

木镶珠嵌银宝床、龙椅、书橱、箱柜……南唐最凄惨的画面成为一页历史

的插图。这个经营前后不到 39 年的江南小王朝的历史在这个雨雪交加的

日子里画上句号。

北宋大军攻占金陵，兵临台城皇宫楼下，内使来报：“内城已破。”

此时这位词国皇帝还在暖阁里填词写诗。一首《临江仙》出现在洁白的澄

沁堂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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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

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

血书者也。”

宋朝的 500 精兵在正副统帅曹彬、潘美的指挥下，押解“肉袒降于军门”

的南唐末代皇帝李煜和王公贵胄、朝廷重臣，一路浩浩荡荡驶向东京汴梁。

李煜站在船头上，望着雨雪朦胧的长江，望着渐行渐远、隐于雨帘雪

幔中的飞檐斗拱的楼阁。那金砖碧瓦的殿堂，那四季如春的皇家禁苑，那

台城的柳，那台城城墙的雉堞、箭垛都影影绰绰、模糊不清了。台城笼罩

在雨雪里，一片惨白。这熟稔的一切都别离了。在这里，他度过了如诗如

画的童年，度过了纸醉金迷的帝王生涯。大周后的温存体贴，三千佳丽的

缠绕，添香红袖，袅袅香茗，奇墨宝砚，名笔彩笺，还有大量的珍玩名画

古董，一切都化为乌有。呜呼哀哉！今生今世还能重回金陵吗？再见紫光

殿、澄沁堂！

冷风裹着雨雪扑来，李煜打了个冷战，顿感鼻塞。他泪流满颊，一字

一咽地吟出一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

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

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孤独的月光 90

五

李煜归降北宋朝廷，南唐江山划入宋朝版图，赵匡胤封他为“违命侯”。

这是带污辱性的封爵。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李煜只能诺诺，三呼

万岁，谢主隆恩，但也引为自豪——这是他倔强不屈的象征。小周后被封

为“郑国夫人”。李煜其实被软禁，自由没有了，但生活还很富足。

谁知一个月后，赵匡胤在豆萁相煎中突然暴死，他弟弟赵光义黄袍加

身，登上宝座。赵家江山易主，但未易姓。赵光义是个嗜书成癖的人，不

像他哥哥是个只识盘弓舞剑的粗野之人。但他对李煜这个江南才子、文人

雅士却视而不见。而李煜只居于被侮辱、被损害的地位，每天除饮酒便是

赋诗作词。他心头淤积的痛苦忧愁，如乌云磅礴，如重山叠叠，令人窒息，

让人痛不欲生。身边虽有小周后体贴入微的照顾，饮食起居，丹青翰墨，

关心备至，但是，这位“郑国夫人”却也没有人身自由，常被应召入宫侍寝，

有时三五天不得回来，有时十天半月不见踪影。李煜孤苦伶仃。亡国之仇，

毁家之痛，夺妻之恨，屈辱和痛苦，如毒蛇缠身，如乱刀捅心。一往情深

的伉俪，咫尺天涯却不能相守，让他更加憎恨赵光义的暴虐、下流、卑鄙。

小周后每次侍寝归来，就抱着李煜哭泣，大骂不止。李煜虽为男子汉却身

陷“囹圄”，无力相救，只能陪伴着爱妻流泪。在汴梁，他饱受降王之辱，

饱尝人生炎凉，却无可奈何。他借酒浇愁，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经末梢，

不时背诵曹操的《短歌行》，悲叹“人生几何”“譬如朝霞，去日苦多”，

情绪灰暗至极。有一次他悲愤不已，乘醉酒在窗户纸上写下诗句：“万古

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

每当小周后被召入宫侍寝，李煜都有痛不欲生之感。他痛恨赵光义，

又思恋小周后。他坐卧不宁，彻夜难眠，失魂落魄，望眼欲穿。尤其是秋

暮花残之日，看窗外孤月一轮，残星寥落，远天传来凄凉的雁唳，他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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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更想念小周后。他有时产生幻觉：窗外风吹树梢的婆娑声，仿佛是

小周后羽衣霓裳的窸窣声；凭窗环顾深院，那花丛树影，月色里仿佛是小

周后飘飘欲仙的倩影。他真想大喊，可是寂静的院落，只有荷戟的士卒，

还有远处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更鼓声。李煜长吁短叹，又沉入醉乡。

李煜依然饮酒作诗填词，不是思恋故国，就是怀念昔日荣华，秋愁春怨，

悲苦伤怀。他的诗词传到宫里。赵光义看罢大发其火：这个降王嘴上服服

帖帖，心里却怀故恋旧，莫非还要东山再起，收拾半壁江山？

七月七日，是李 42 岁生日。赵光义派李煜的故臣徐铉去见故主 . 君

臣相见，李煜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徐铉既尊重旧主，又不敢违背新君，

不知该安慰，还是同情。君臣相处时间很短，徐铉只好回宫向赵光义如实

汇报。赵光义冷笑一声，便吩咐贴身太监，一脸微笑，口气温和而亲切：“看，

我差一点忘了，今日是“违命侯”生日。下诏，赐御酒，赐一罐！”

七月七日，天朗气清，银汉璀璨，清风吹来，花香撩人。往年在金陵，

那真是不眠之夜。众御女坐在星光月下，手持针线向天上仙女乞巧。莺呖

燕喃，喜气盈盈，一片欢声笑语。李煜则偎红倚翠，少不了吟诗填词。那

美丽鲜艳的诗词永远散发着迷人的芬芳。这天，李煜和小周后还有几个宫

女，依旧花下赏月，更添故国之思：那雕栋玉砌犹在否？那琼枝玉叶犹在

否？那瑶池仙苑犹在否？三千里江山犹在否？李煜悲伤至极，端起满满一

大杯酒，仰脖而尽，掷下杯子，喊道：“笔墨……”

众御女立刻端砚铺纸。李煜笔落，云烟风起，一首千古绝唱——《虞

美人》倾泻而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

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

孤独的月光 92

春水向东流。

李煜写罢，掷笔，哈哈大笑。

照例，那些后妃以般涉调演唱。

这时，太监送来御酒，监场李煜而饮。太监刚刚离去，李煜直觉腹疼

难忍。他手脚哆嗦，眉头紧蹙——：这是“牵机药”啊！李煜脸色苍白，

汗流如注。他全身痉挛，状似牵机。接下来是不到几个时辰的痛苦挣扎，

撕肝裂肺的疼痛，呼天抢地的哀号。风流半生、才华横溢的李煜没有活到

黎明。

天上人间，惨不忍睹的悲剧很快谢幕了！

李煜死后，赵宋皇帝为掩人耳目，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小周后日

夜泪流满面。她悲恨交加，米水不进，绝食数日，便随她的郎君而去了。生前，

她只有一个要求：和李煜埋在一个坟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