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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涂地:从黄海湿地到范公堤
一段河流与大地的成长史,一部自然与生命的时间书
ISBN: 9787559843494

出版时间:2022-01-01

定  价:76.00

作  者:姜桦 著

责  编:郭静,覃伟清
所属板块: 文学出版

图书分类: 文集

读者对象: 大众

上架建议: 文学·随笔
装帧: 精装

开本: 32

字数: 230 (千字)

页数: 320
纸质书购买: 天猫 有赞
图书简介

《滩涂地》是一本地理文化随笔集,全书以非虚构的方式,讲述了滩涂大地的来龙去脉,人文历史。古老的江河从千仞高原奔腾而下,一路挟带着大量的泥沙,最终在黄海岸边堆积成一片辽阔的滩涂地。而这片土地上更多的河流——由北宋名相范仲淹在沿海滩涂上主持开挖的千年运盐河串场河,由黄河改道形成的800多公里的废黄河,贯通鲁南苏北海西平原最终流入大海的灌河,等等,一条条河流如一根根血脉,串联起神秘大地,浇灌着累累乡土,生长生命万物也孕育了绵长文明。这是作者对于河流、故乡、大地的备忘录,更是写给自然和生命的时间书。

作者简介

姜桦,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老吉他》《大地在远方》《灰椋鸟之歌》《纪念日》《黑夜教我守口如瓶》《调色师》,散文集《靠近》等。获紫金山文学奖、丰子恺散文奖。现居江苏盐城。

图书目录

上辑 滩涂地

003 一粒盐

017 滩涂地

034 野鹿荡:大地星空

051 祖宗树

065 子孙海

079 西溪的背影

093 长河自有回响

104 “大鱼”过河

115 响水的水声

127 鹤影记

下辑 大河边

147 出沙淤村记

168 单港流水

184 亮月子,上高台

196 在一条河的东南岸

232 跟着歌声一路向北

246 站在云梯看向大海

262 少年忆

272 一条河的悲伤

283 西乡记

298 后记

序言/前言/后记

滩涂地情诗

姜桦的散文写作,是富含诗性的写作,绝对带有诗人的天性。诗人的天性是先天的,但离不开后天的磨炼,然后才有姜桦笔下的盐城。“一粒盐”,这是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叙述 ;“一粒盐行走在大地上”,这又是特立独行到让人叹为观止的想象。一般以为,有这样一个美妙的开卷,神驰遐想将会接踵而至,叙述中带有浓郁抒情的画卷,铺陈于滩涂地,在黄海的背景上是语言的浪漫。

作者由盐及海,把我带进了走向海边之路,而后却是如诉家常的叙事,紧接着“一粒盐行走在大地上”,另行,一个并不是精心设计而又巧妙的转折:“说是海边,但从这里出发,向东,起码要走上数十公里才能到达海边。即使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够真正见到大海。”海边既到矣,大海何以不得见?因为恰逢退潮,“那些土地,海潮退却的时候,它们裸露出来。大海涨潮时,又有很大一部分将再次没入水中”。这一片时隐时现的海边的新地,姜桦告诉我们叫作“滩涂”。最早,滩涂是浅滩荒野,有芦苇和荒草,还有野鸭子,等等。人们还来不及发现滩涂荒野,是思想的发生地 ;或者说面对这大片滩涂,农人想着如何垦拓种地时,《一粒盐》说 :

……大地生长,大海向东。在大海的波涛逐渐退却之后,那些白花花的盐晶也积淀了下来,它们停留在那里,或立,或卧。那些煮海熬波的盐工,他们在那里生息,繁衍,从一个人的脚印,变成两个人的小屋,然后,再渐渐成为一个个鸡犬之声相闻的村落。

最终,成为一座集镇,一座城市。

这个有着2100多年历史的城市,叫作盐城。

这是一粒盐的时间跨度,还有“煮海熬波”的盐工,小路,小屋,村落而集镇而盐城,这一段精美的叙写,作者用了100多字。我亦愿以自己的文字,叙写盐城,可是面对上述词语,我真的是望而却步了。

文字简练而又“笔锋常带情感”(梁启超语)的富于诗性的表达,语言有新鲜出土感,是姜桦作品的一个难能可贵的特色。此种特色带给读者的享受,是清新愉悦:“大沙河边有一排水码头。隔着一座低矮的砖桥,两个自然村落连成一片又相对独立。桥南头叫港南,桥北端叫港北……桥北头的东西街,过去每逢五号、十号,会逢集,一条小街,能聚起街头街尾,堆上坡下,包括附近七里八村,甚至是废黄河西的人。人们拎着鸡蛋,提着鱼虾,抱着鸡鸭,牵着猪羊……水灵灵的红萝卜就堆在脚底下,萝卜缨子是那么新鲜、整齐。”这种江南江北农村20世纪60年代前后的生活景象,在姜桦笔下是活生生、水灵灵的,并且组合起多种元素:河、码头、桥、东西街、黄河故道、七里八村的农人、红萝卜、鸡鸭猪羊等。我读到这些文字时,想起了莱奥波尔德的名言:“大地的完整集合。”那是人与万类万物的集合,是大地生机的溢出,是生命的广大和美丽。姜桦笔下的盐城,在乡村生活一角中,得而见之矣!姜桦的文字,或者说语言特色,并不是灵光一现,而是从滩涂地上生出,挨着芦芽,带着春日滩涂冰雪消融万物生长的气息:“三月,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麦苗开始返青。我们匍匐在麦地上,听春天的雷声怎样敲开青蛙的耳朵,看那些蚯蚓,如何一个翻身就走出泥土……”然后是做风筝放风筝,如同我儿时在崇明岛一样。风筝总是会断线,“摇摇晃晃地落下去了”。我写过放风筝的远去的日子,感同身受矣:“一只风筝是无法决定自己停留的位置的,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它在降落。那是宿命。一只风筝的宿命”。

任何一个严肃的、真正的写作人,除了读书、走进生活、冥思苦想,一生都面对着两个问题:写什么?怎么写?请注意,我说的是“严肃的、真正的写作人”,是可以煮字为生的人。他不屑于也没有时间拉关系,拍马屁,构造一个互相吹捧的小圈子。当文坛成为官场,做一个真实的写作人谈何容易!想起梁任公写陶渊明,三国两晋之思想界,因为两汉的支离破碎,“加以时世丧乱的影响”,“士大夫浮华奔竞,廉耻扫地”(《饮冰室合集·专集》)。浮华者,浮夸也,哗众取宠也;奔竞者,奔走也。因何奔走,已述不赘。姜桦用不着奔走,在盐城,在他生活的地方,他让滩涂舒展,让盐站立、行走,让桥连接起港南港北,足矣!有这样的滩涂地,就会有生生不息,就会有爱这片土地的诗人、作家,懂得这片土地,并且用诗的语言,书写它的故事。诗人,我说的是真正的诗人,只有他们才会生成不一般的境界和语言,并且肩负使命:“诗人是酒神的祭司……在这漫漫长夜,他要走遍大地”(荷尔德林语)。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了:对于作家而言,“怎么写”显然要比“写什么”来得重要。因为,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所处的时代和地理环境,如姜桦,面对铺陈着沧海桑田的滩涂地,面对一粒行走的盐,面对乡村小桥的连接和交汇,写什么就不是问题,他迫切需要去做的是“加工我们的语言”(屠格涅夫语)。我们有几千年的汉语言传统,因着汉文字语言的持续,才有了世界文明古国中唯一的中华民族的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存在。中国的汉字约有 10 万之多,1988颁布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收录3500字,把这些文字随机列出,它不可能是一首诗或一篇文章。所有作者的写作过程,都是整理、组合文字的过程,也就是“怎么写”的过程。差别在于,可称为伟大作家者必定是伟大的文字学家,他们对文字的拣选往往有两个特色:其一,不人云亦云,不与他人同也;其二,有境界。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非仅诗词,一切文学作品无不以境界为最上。山川就是历史,就是真景物,它就在那里;情感是本能的,虽有神秘性,然人皆有之。无论如何,上述两者均不缺失,唯一缺失的是恰当的、优美的、富有诗性的语言文字的表述。而在这一点上,姜桦恰恰是做得极好的。“黄海岸边的滩涂,既是碱性十足的咸土地,又是辽阔海域的组成部分。大地沧桑变迁,长江黄河从上游走来,绕过崇山峻岭,穿透高原厚土,以其巨大的能量,载着流水舟船,带着两岸风光,也从北方古老的大地带来了良田沃土。”用极其简洁又充满诗性的语言,姜桦很好地交代了滩涂地的来历。

有关语言的重要性,在人类历史社会学的层面,梁任公《国文语原解》曾指出:文字是“一国历史及无数伟人哲士之精神所攸托”。文字关乎一国历史,关乎中华民族的无数伟人哲士,不推敲文字,不追求诗性即文学性者,可为戒焉!因而以真感情,写真景物,求有境界,岂非今日之写作人精神所攸托者乎?读姜桦的作品,可见的是滩涂地上真实的却有别于人类自身的那些事物,正是在这样微妙的大地边界,展现了姜桦目力、胸襟及文字的过人之处。在《野鹿荡:大地星空》一文中,他把麋鹿、芦苇、野鹿、野兔、荒草,乃至大地星空联结在一起了,他的文字巧妙地超过了那一处边界,告诉读者:在人与万类万物共生共存的生态领域,所有的不是人设定的边界,而是风景的集散地——四月,“被泥土抬高的野鹿荡的‘麋鹤营’,几头雄性麋鹿屏住呼吸,颤抖的犄角直挺挺地钉在地上,睫毛上挂满了青草种子,一股浓烈的欲望,伴随着扑朔迷离的眼神,正渗入春天的深处”。显然,这些从野草丛中走出来的麋鹿,几乎同野鹿荡的春天一齐出现,在一个苦寒单调的冬季之后,春天给予它们新鲜的风景,还有“浓烈的欲望”。欲望是什么?是性命,后来被写成生命,没有性何来命?或者,野鹿们是在欣赏春天的风景,在姜桦的叙写中,这风景是由冬天的“咔吧咔吧”的声音牵引而至的。这是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又是一种带有生命韵律的声音,这是麋鹿在严寒中脱角的声音:“夜晚,一轮月亮从野鹿荡里升起来,圆圆的月亮被勾出一道白色的霜边。大野安静,一只只鹿角脱落,也有走着走着就掉了的,但是都会在坚硬的滩涂地上留下空空的回响……”显然,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是脱落、蜕变和新生交响的夜晚。但这是属于滩涂地、野鹿荡和麋鹿们的夜晚。这使我想起,人在梦乡时,天上地上会有多少秘密和新生出现,人不知也,唯月亮和野鹿荡知道。

姜桦告诉我们,次日早晨,当阳光照耀白霜铺地的滩涂,拾海人会发现那些已经脱离母体的鹿角,“一律平稳倒置”,无悲无喜,平静如斯。但围绕着那一只只巨大的鹿角,滩涂地上新鲜的麋鹿蹄印“一只又一只,一圈又一圈”,却是温暖的、柔情的,能让人想起平静的夜晚,其实并不平静。姜桦说“那是一只只麋鹿围绕着刚刚脱落的鹿角向大地致敬,也是它们就着清冷的月光写给滩涂大地的秘密经文”。“海边的滩涂地永远散发着一种水意蒙蒙的气质。”这是姜桦《滩涂地》开篇的句子。读到这里我的眼前呈现的已经是东方的大海、海边的日出日落。盐城的滩涂,之所以成为姜桦的滩涂,是因为他对家乡、对荒野的情怀,并集结起了野鹿荡上诸多生命的美好:油菜花、洋槐花、蒲公英、狗尾草和野蔷薇。还有退潮时赶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用随身携带的长长的竹钩在滩涂上左钩右刨,东奔西跑里就将一只只海蛏和文蛤捉进自己的鱼篓里。追逐着浅浅的潮水……”最后,就不能不归于那些从真感情中滴落的文字和词语。在文学被权力和金钱绑架,在语言粗糙已成为时髦,且能呼风唤雨的当今,《滩涂地》给了我惊喜,且因之而为诗歌、诗性自豪。诗人姜桦是幸运的,他拥有诗人的头脑,他还拥有生长着万类万物,以及生长着只属于他的语言的滩涂地。

想起了海德格尔引用的荷尔德林的诗:

因为你的梦想,在中午离别之际,

隐秘地,让我留给你一个信物,

留下口之花朵,任你寂寞地说。

而你,有福的人哪,

沿着河流,也赠送

大量金子般的话语,它们

不息地流入所有地带之中

“一声巨大的霹雳,闪电的照耀下大地隆起,那屹立于天际的滩涂地,是祖先的坟墓,更是云中的天堂。”(《滩涂地》)

滩涂地,就这样站在那里,向东,眺望着大海;向西,眺望着千年范公堤与串场河。

最后,用姜桦的一段话为此文作结:“这片安静的海滩还在。……今夜,我们的头顶停留着一片世界上最黑暗也最宁静的夜空。”

徐 刚

庚子岁尾,于北京

编辑推荐

这是一部兼具内容深度和优美文笔的人文地理散文集。作家姜桦始终聚焦于他所生长和热爱的黄海滩涂地,追溯滩涂大地的人文历史,关于古黄河、范公堤、串场河……对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也充满人文关怀,关于麋鹿、丹顶鹤……不仅是个人乡情乡愁的抒发,更是对于历史、自然的虔诚、敬重和关怀,视野宽广,胸怀开阔。

精彩预览

滩涂地

海边的滩涂地永远散发着一种水意蒙蒙的气质。

地处苏北响水县城北侧的灌河,是一条潮汐河流,也是当地一条重要的泄洪渠道,因为河床里时常波浪翻涌,蓄积着连天的潮声,故又被称作“潮河”。

灌河的下游连着入海口。涨潮时,翻滚的河水从一个叫作小蟒牛的地方一路涌来,一直升到岸边的水泥码头,落潮时,河里的水像被谁全都取走了,只留下空空的河床,露出河底巨大的沟槽和粗糙的碎石块。我就读的老县中正是在那条河的旁边。记得高一下学期,教地理课的丁老师在讲解“滩涂”一词时,还特意将我们班的几十个学生直接拉到了河边进行现场教学。落潮的滩涂上有无数的小动物,小蟛蜞和跳跳鱼(弹涂鱼),都是喜欢穴居的小家伙。小蟛蜞腿脚细长,脚上带风,听到了动静,不等你发现,远远就侧着身体跑远了,或者瞅准了机会,身体一歪钻进了附近的洞穴,只在裸露的滩涂上留下一片沙沙之声。跳跳鱼身体光滑,两边的鳃向外突出,鱼头呈三角形,两只眼睛鼓鼓的,像极了螃蟹的眼睛,不需要触碰,你只看上一眼,那眼珠似乎就能弹出来。跳跳鱼的皮似鳞非鳞,带着褶皱,有些难看,平时,它们依靠胸鳍和尾柄,在水面或者泥滩上爬行跳跃,或者匍匐于泥涂上,静静地盯着不远处,捕食那些发光的小鱼或者昆虫。遇到危险时,会飞快地跳走,或者立即钻进泥滩。那一头扎进泥土的动作,很容易让你想起它们的另外两个名字 :泥牛、滩涂虎。

黄海岸边的滩涂,既是碱性十足的咸土地,又是辽阔海域的组成部分。大地沧桑变迁,长江黄河从上游走来,绕过崇山峻岭,穿透高原厚土,以其巨大的能量,载着流水舟船,带着两岸风光,也从北方古老的大地带来了良田沃土。

黄河长江搬运来的泥土,入海口的浅海泥滩,随着大海与时间的运作,正逐渐与陆地合并,最终形成了东部沿海这一片南北绵延近千公里的滩涂湿地,成为那大海边的息壤。从地理意义上说,从高原山地走向平原大海,长江黄河只不过是在接受着时光和日月的搬运,使一大片泥土发生了位移,但从地质构造学来考证,滩涂的形成无疑是流水巨大的力量对于裸露在大地表层的泥土的一次次剧烈的剥蚀,是一次空前的生命迁徙。流水经过高山、深壑、平原、坡地、荒林,一路发出巨大的轰响。面对熊罴虎豹,它吼叫;遇见骆驼马匹,它剔尽脚掌上的泥土和瓦砾;遇见河马和恐龙,它抽掉身上仅剩的骨头。乾坤大挪移,流水带走它脚下的泥土和身边的风雨,一路向东,将良田延至大海,将沃土铺向天边。这翻卷的泥土,千百次的曲折流转,千百次的回首顾盼,面向大海的两条大河,它们完成的是一次艰辛之旅也是光荣之旅,是一次不懈的奔赴更是一次庄严的朝圣。面对一片突然出现的大海,那片奔跑的泥土突然放慢了脚步 ;面对一群人,它们自己找了一个弯道停下来 ;面对海边那一朵朵缤纷灿烂的金黄色的野菊花,那片高大的泥土,它们,最终低下了头——

盐城沿海滩涂的形成依赖于长期以来长江黄河泥沙的冲击和堆积。但是另外一条河同样不可忽视,那就是黄河故道。历史上的黄河曾经无数次改道,但基本都是北向流淌,但南宋建炎二年(1128 年)的这一次,为守住城池,东京留守杜充在河南商丘一个叫作民权的地方,破开高高的大堤,将原本经山东入海的黄河,硬生生地拉向了东南,古黄河就此改道,夺淮南下,经豫东、鲁南,甩头冲向皖北,汇泗水与淮河,一路进入苏北,再经徐州、宿迁、淮安进入盐城,过阜宁北沙和响水的云梯关,最终在滨海大淤尖一带,挟带着泥沙,东流入海。清咸丰五年(1855 年),黄河再次溃圩改道,复从北路由山东垦利入海。留在苏北平原上的这条黄河也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黄河故道,被称作“废黄河”。

长河千里,黄河的第一片泥土、第一粒流沙何时进入大海,顺着海口的回流来到盐城,这段历史无人知晓,但从南宋改道至今的近 900 年里,黄河故道两岸大量的泥沙和从长江冲积回流的泥沙一起,汇入了黄海,沉淀淤积,最终使苏北的海岸线不断东移。1936 年的一份资料记载,至民国初期,原地处“东海”(黄海)岸边的盐城,离海岸已经超过70 公里。这足以说明,多年来,苏北的海岸线一直在迅速外移,陆地在不断扩展延伸。从如今已位于盐城市区中心的范公堤的位置可以估算,在前后 300 多年时间里,从最上游开始,长江黄河搬入黄海的泥沙,已经给苏北平原淤填出 13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仅仅是海岸线就达到 580 多公里。这样的场面,何其盛大、壮阔!

明代诗人高榖作有《盐城观海》。诗云 :

瓢城东望水漫漫,暇日登临眼界宽。

万马挟兵开地脉,六鳌擎日上云端。

涛声吹雨沧溟湿,雾气横空白昼寒。

尘世不须伤往事,桑田变更几回看?

作为一座海滨城市,我所生活的地方成陆年代并不久远,虽然在 5000 多年以前,这里就曾经留下过先祖生活的踪迹,西汉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 119年),就因盐而置“盐渎县”,而在东晋安帝义熙七年(411 年)即更为现名。但仅仅是在 1000 多年以前,今天的城市中心,那高楼林立的土地脚下还是一片茫茫大海,修筑于 1024 年的古老的范公堤,就是当年在盐城西溪担任盐官的范仲淹和他的继任者带领盐民建造的捍海堰。

秋风吹送,暑气消解。站在古老的范公堤上,手扶那些早已被风雨剥蚀的铸铁栏杆,借着傍晚的微风,将厚厚的史书一页一页向前翻阅,这道为阻挡海潮侵袭而修筑的范公堤,北起阜宁,向南经过建湖、亭湖、盐城、大丰、东台、海安、如东、南通等地,直抵启东的吕四港,全长约 300 公里,几乎纵贯整个江淮海地区的东部,而那条傍依着范公堤的运盐河,因为从南向北,贯穿起富安、安丰、白驹,伍佑、新兴、阜宁、庙湾等十多个盐场,也就被叫作“串场河”。

如今,历经千年,奔流不息的串场河早已成为 800 万盐城人心中的图腾。地处水边,旧时的盐城更像一个临水而筑的小码头。水边的盐城,其城池北窄南宽,就像一只倒扣的水瓢。河道悠长,流水温润,一只被对半切开的葫芦浮游在串场河上,盛鱼虾稻米,盛日月星光,盛那从海水和汗水里取出来的白花花的盐——盐城的名字,如削铁之水,刚柔相济,兼具了流水和海盐的双重气质。

范公堤将古老而新生的盐城大地一分为二,盐城市区以东地区人烟稀少,多的只是那些碱滩薄地,人走在那片土地上,鞋底都会带出白花花的盐。在盐城,那些年过四十、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有很多还习惯将范公堤以东地区叫作“东海”,将水网相接的堤西里下河地区叫作“西乡”。

清晨,背着赶海的渔网和鱼篓,提了一把为对付刺槐而磨得锋快的砍刀,越过范公堤,随便寻了一个缓坡,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向东走去,一定会有人和你打招呼 :“哦,下海哪?”或者是:“到海里去啊?”而转过身来,肩扛一杆专门用来捕捉黄鼠狼的铁头缨枪,出了狭窄的瓢形城池,过了飘散着水腥味的鱼市口的登瀛桥,蹚过小海滩,哪怕仅仅是去往城西十余里地的龙冈和河夹寺,你也可以说是“上西乡”。

隔着一条范公堤,盐城的“东海”和“西乡”,地域不同,乡音不同,种植的庄稼不同,习俗甚至娱乐的方式也不同。早年,“东海”里的人,喜欢唱只有旋律没有歌词的渔歌号子。冬天的下午,射阳黄沙港的居民正唱着海门山歌,东台弶港一带的渔民抡起的排斧,能在海边掀起连天的巨浪。而在堤西,很可能正在上演一出被称作“门叹词”的有些悲凉的淮剧。但如今,平原滩涂相连,古老苍凉的淮调早已经越河过界,一路唱过海堤,唱进“东海”,唱到了海边的滩涂。由盐城出发,经过萝卜花开的南洋岸(南洋)、牡丹绽放的黄家尖(黄尖),沿着南三区、中路港和新洋港闸口一路向东,越过丹顶鹤保护区那一片开阔的蒿丛芦荡,曾经拍打着脚面的大海,已经向东退去了足足六七十公里。

地处海边滩涂,盐城地势平坦,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一马平川。在盐城,一只鸟飞得再远,一直都可以让自己处在同一个水平面,翅膀下面就是一片大海,是那片滩涂。经过多年的改良,范公堤东的土地,当年的滩涂盐场,如今早已成为良田沃野,更远一些,在那些海陆相接的地方,大地丛生着大片的芦苇,更大的则是一望无际的潮间带滩涂。涨潮的时候,潮水漫过浅滩,退潮时,大片的盐蒿和大米草会从潮水里直起腰来。波浪从那些顶着圆鼓鼓的草籽的盐蒿草的头顶上掠过去,水花落下,那些草头会很自然地摆动。在渐渐升高的太阳底下,那些摆动的草头,仿佛是为了甩掉头顶那苦涩的海水。

不仅仅是海水震慑着我。我更惊奇于那高高的海堤和海堤上的树木,那连接着海水的土地,那一条条复堆河。潮水退去,滩地裸露,野兔、刺猬和牙獐出没。那海水浇灌的芦苇茅草,那海堤上的刺槐、楝树和乌浆果,龇牙咧嘴的野狗追逐着笨拙的猪獾,一只大鸟叼着一只活蹦乱跳的推浪鱼,正嘎嘎叫唤着从滩涂的浅水滩中掠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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