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韩羽先生将齐白石画作读得深，看得透。《我读齐白石》甄选五十余篇韩羽先生对齐白石画作的品读文章，从画作艺术本体出发，以“趣眼”品读“趣画”。每篇文章短小精审，图文呼应，童真与睿智的光辉闪烁于字里行间。

韩羽，山东聊城人。1931年生。1948年参加工作，先后从事美术编辑、创作、教学。为河北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曾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河北省文联顾问、河北省政协常委、河北美术出版社总编辑。出版有《我读红楼梦》《读信札记》《韩羽画集》《中国漫画书系·韩羽卷》《韩羽文集》《韩羽杂文自选集》《信马由缰》《画眼心声》《杨贵妃撒娇》等。美术作品分别编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之《国画卷》《书法卷》《漫画卷》《插图卷》。

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中国漫画金猴奖成就奖，全国封面、插图优秀作品奖。担任人物造型的动画片《三个和尚》获文化部奖、电影金鸡奖、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丹麦国际童话电影节银质奖。担任人物造型的动画片《超级肥皂》获电影金鸡奖、全国影视动画节目展播一等奖、人物造型设计奖。

001 小引

002 空壳螃蟹腿

004 至易，而实至难

006 读《搔背图》

008 “鲁一变，至于道”

012 “似乎”妙哉

014 《夜读图》碎语

017 反常合道

020 “背”上着笔

023 有趣 有趣

026 趣眼童心

028 会意何妨片羽

032 无趣之趣

034 郑家婢

036 “半”字，大有文章

038 两全其美

040 举手之劳？

042 《挖耳图》跋语

044 “味尽酸咸只要鲜”

047 和小偷“过招儿”

050 俗得那么雅

054 说《白项乌》

056 看图识“画”

061 心中有趣，无往不趣

064 再说蝌蚪

066 说《柴筢》

069 老少共赏

071 镜内映花 灯边生影

073 不离画笔 不在画笔

075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078 《暮鸦图》有感

080 峰无语而壑有声

082 依然瓜土桑阴

084 “蛙声十里”入画图

087 再说“蛙声”

090 “误读”之趣

092 “跋语”的跋语

095 对台戏

098 送我上青云

100 为小鱼干杯

104 非临摹所能到也

106 本色示人

108 谁能忍住不笑

112 小鸡雏 不倒翁

116 爱屋及乌——因这画儿，竟爱上咸鸡蛋了

118 壮气溢于毫端

120 蚌病成珠

124 “似与不似”絮语

128 《哭像》与“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131 读《齐白石日记》

136 一挥便了忘工粗——读齐白石诗

145 跋语

148 原稿

小引

齐白石的画笔，无论点向

什么，那个“什么”立即妙趣

横生，可亲可爱起来。比如鸡

雏、青蛙、鱼鹰、小老鼠以及

草间偷活的昆虫……真真与那

句成语对上号了：点石成金。

“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

识其端”，是我读白石老人画

作时必兴之叹。

叹之，复好奇之，横看竖

看，边想边写，有冀觅其端

倪；断断续续，记之如下，以

莛撞钟，能耶否耶？

“许多年以来，有关白石老人的研究、品评、著录，浩如烟海，鲜有韩羽先生这样的画家从绘画本身切入，芥子须弥，由画理及文思，沿波寻源，剥蕉至心探究齐白石。韩羽读白石，为我们推开了另一扇门，让我们更直接、更方便去发觉中国画之堂奥。”

——王明明

齐白石的画妙趣横生，结合诙谐的题跋，更是让人忍俊不禁。明明是直白简朴的构图和题材，再三咀嚼，意味深长。这些有意思的画作，一认真解读，趣味就失了大半。难得碰上韩羽，另一个有趣的老头。韩羽的“读”，绝不是面对大师的那种正襟危坐的品评，率性随意。看这些短文，仿佛齐白石是吹出七彩泡泡的孩童，韩羽就是另一个追着泡泡戳一下吹一下的孩童，透出“我懂你”的惺惺相惜。经过韩羽的“读”，齐白石的这些画作，件件都是段子，齐白石也跟着变身“段子手”了。有趣的人，有趣的画，有趣的文，难得汇聚在一起，成为有趣的书。

空壳螃蟹腿

画上的小老鼠，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确切 地说应是爪舞爪蹈）。何以如此？毫无疑义是因了 嘴里叼着的那物儿。是什么物儿？看不分明。且别 着急，耐心往下看，一盏灯烛，一盘螃蟹，酒壶酒 杯，还有喝酒人啃过的螃蟹腿。哇哈，明白了，老 鼠叼的就是螃蟹腿。螃蟹腿既已被人啃过，已是无 肉的空壳儿了。这老鼠不去问津于盘中的肥硕螃 蟹，叼住空壳儿却如获至宝，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 面的偷嘴吃的小老鼠。这小老鼠傻得好玩不好玩？ 反正是我看了又笑，笑了又看。

人言作画贵在画龙点睛。既是“点睛”，就不 能任意撒网到处着力，而是寸铁杀人，直中要害。 白石老人一眼看准了空壳螃蟹腿，轻轻一“点”， 一击而中，立即谐趣盎然。这么说未免隔靴搔痒。 试再脱下“靴”看，人言作画贵有童心童趣。有童 心，物物无不可亲；有童趣，则无往而不趣。“趣 画”始于“趣眼”，即使空壳螃蟹腿，亦能点铁成 金。这似乎言之中的了。然而趣有雅俗之分、正邪 之辨，又当何以解之？

且看画幅一隅，题有“八十七岁白石老人”， 亦可启人以思，年事已高，已是历尽寒暑，勘破尘 嚣，“自有心胸甲天下”（白石诗）。这八字道出 的消息，使我们认识到唯老人之睿智与孩童之天真 合二而一的眼睛方可一眼看中那空壳螃蟹腿，也唯 独如此，笔墨才庶几技进于道。

读《搔背图》

捉鬼者与小鬼，本势如水火，忽而亲密无间了。究 其缘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大，小事一桩，背上瘙痒了。说不小，是苏东坡的话，忍痛易，忍痒难。

于是“哥俩好”了，看那钟馗陶陶然之状，想是搔 到了痒处。却又未必尽然，絮絮叨叨，哼哼唧唧：“不 在下偏搔下，不在上偏搔上。”

《搔背图》痒在钟馗的背上，搔在世人的心上，弄得世人始而笑，继而思，复而慨。真真个“张三吃了李四饱，撑得王五沿街跑”，钟馗小鬼，何其神哉！儿 童之趣，老人之智，岂止《搔背图》，诸如《不倒翁》《发财图》《他日相呼》以及叼着空壳螃蟹腿的小老鼠的《灯趣图》……如谓齐白石的绘画为中国写意画之顶 峰，上述画作当为顶峰之峰尖儿。

有理之事，未必有趣，有趣之事，定当有理。且再将《搔背图》对照《庄子》：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没再问下去，如若再问，当可代庄子答：“在脊背。”何以“道”在脊背？且看陈老莲的老友周亮工的一段话：“有为爬痒廋语者：上些上些，下些下些，不是不是，正是正是。予闻之捧腹，因谓人曰，此言虽戏，实可喻道。”（周亮工《书影》）不闻《搔背图》中钟馗话语：“不在下偏搔下，不在上偏搔上，汝在皮毛外，焉 能知我痛痒。”不自证怎得自悟，喻道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