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一 雅各其人与朝圣由来
在踏上圣雅各之路时，毋庸置疑，先要知道雅各是什么人，朝圣如何发生，其兴衰变化、历史作用和现实意义。
第一节 雅各其人
关于雅各的记载，最早见于《圣经 • 新约》的四部《福音书》和《使徒行传》。
雅各，又称长雅各（以别于基督另一门徒幼雅各），是耶稣基督同时代人，为西庇太和撒罗米之子，与弟约翰在革尼撒勒湖畔捕鱼为生。他们兄弟与彼得和安得烈兄弟，应耶稣召唤成为其首批门徒。在十二门徒中，彼得、雅各和约翰三人格外受宠于耶稣，得以追随左右，甚至在少数特殊场合如耶稣在他伯山显圣容或在客西马尼作祈祷时都在场。雅各和约翰还被耶稣称作“雷子”。耶稣死后，雅各与其他门徒从圣灵启示而受命为使，传福音，证明耶稣即犹太人久盼的救世主基督，称“使徒”，备受当局迫害（图I-1）。雅各在公元44年逾越节前，被犹太王大希律之孙希律•亚基帕一世砍头杀害。
关于雅各的种种传说，要到九世纪才开始盛行于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在今西班牙北部）。起因据称是一位在伊里亚弗拉维亚苦修的隐士佩拉希奥，屡见夜空异象并得梦兆，便报告当地主教特奥多米罗（约813—833年在职），他们由田野上空一颗明星指引，发现雅各之墓，便于墓上建起教堂，此后才引出关于这位圣徒的诸多说法，后来被收录在《圣雅各书》（又称《卡利斯蒂努斯抄本》，文集成于1130—1150年间）、《孔波斯特拉史》（1120—1140年）和流传更广的瓦拉策的雅各之作《圣徒金传》（1261—1266年）等数部著作之中。撮要而言，传说大致有：难倒术士黑摩其尼并令其皈依基督、到西班牙传教、在萨拉戈萨见圣母显圣、返耶路撒冷殉教、尸体神奇运到西班牙葬于伊里亚弗拉维亚左近的利布雷东林中；显圣行奇迹如救活缢死者及二死禽，特别是在基督教西班牙抗击穆斯林西班牙的 846 年克拉维霍战斗中以骑马挥剑武士形象显现（图 I-2）激励基督徒大获全胜等。
雅各，在《圣经•新约》之外作为传说人物，与西班牙结下不解之缘，在那里产生了举世罕见的重大深远影响。
第二节 朝圣由来
由于基督教建教初期备受罗马帝国严酷镇压，造成众多基督徒殉教，基督教世界很快形成崇敬殉教者的虔诚与勇敢的传统，信徒乐于长途跋涉去朝觐他们的遗骸或遗物，既是向圣徒致敬，又是自表虔诚，还往往渴求这些会显圣行奇迹的圣徒们降福祛祸，治病延寿，赦罪赐恩。不少殉教者不仅成为当地的骄傲，而且引来四方的朝圣者。到耶路撒冷朝拜耶稣基督，到罗马朝拜彼得，更是各地基督徒的头等和二等大事。在西班牙“发现”雅各墓，又鉴于雅各作为耶稣爱徒的重要身份，自然受到当地教会和正在顽强抵抗科尔多瓦穆斯林军队的阿斯图里亚斯基督教国王阿方索二世（791—842年在位）的极端重视，因为这是借以提高声望、加强凝聚力的绝好契机。于是，以“田野明星”命名该地（即“孔波斯特拉”），在墓上建教堂，兴朝圣之风。而且，旋即又出现雅各显圣助继位国王拉米罗一世（842—850年在位）于克拉维霍取胜的传说，更为朝圣活动推波助澜。此后，基
督教西班牙的“复地运动”就打起“天命神助”的旗号，雅各也因此而成为西班牙举国的主保圣人。
进入十世纪，到孔波斯特拉朝圣逐渐形成热潮，朝圣者超越本地区范围，甚至来自欧洲大半个基督教世界（图I-3）。孔波斯特拉的圣雅各教堂于是一再重建扩建，从 1075 年当地主教迭戈•佩拉埃斯始建宏伟罗曼大教堂，到十八世纪其巴罗克西立面建成，这座“珍藏”雅各遗骸的大教堂就成了整个基督教世界的第三大朝圣地。朝圣的最高潮在1100年至1400年期间。此后，对朝拜圣徒遗骸的质疑声浪渐起，到十六世纪，路德和加尔文掀起宗教改革运动，使得朝圣活动冷落下来，直到十八世纪才重又热闹。但是，欧洲十九世纪的革命浪潮，则又将朝圣局限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圣雅各之路再度被人记起，是在二十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而且踏上此路的朝圣者越来越多。他们不但来自欧洲各地，而且来自世界的其它角落。进入二十一世纪，圣雅各之路的朝圣活动堪称盛况空前，然而其内涵早已超出了朝拜圣徒遗骸的本义。
第三节 历史作用与现实意义
雅各墓的“发现”，建教堂兴朝圣，这在政、教当局自然有其明确的意图。朝圣者趋之若鹜，或为祈福，或为赎罪，也都有各自的心愿。朝圣之举，毫无疑问，是不折不扣的宗教活动。可是，朝圣一旦成风，势必引出一系列变化。在许多线路特别是干线的大小站上，出现了由各地修道院兼办的或专门设立的客舍、医院、教堂等设施，以及组织管理朝圣的善会，进而又形成村镇乃至城市，以及相应的规章制度和风尚习俗。由于建设的需要和时代的共识，神职人员、医护人员，尤其是建筑行业的工程主持、石匠、木匠、雕刻师傅、画匠和小工，以及其他各类社会人士，或者专为一地之需而来，或者本身也作为朝圣者而辗转各地，非特促进朝圣热潮，而且加强社会建设和文化交流。这里，教堂，不论属于修院还是教区，也不论是珍藏某圣徒遗骸还是专为朝圣建造，或者二者合一，都承载着诸多历史和文化信息，都在讲述着西方世界在演进中方方面面的故事。
时至今日，圣雅各之路再度热闹（据孔波斯特拉圣雅各大教堂接待方面的统计，不包括普通参观者在内的徒步朝圣者，仅在2003年，就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七万五千人许），早已不是历史的重演，而是被赋予了多重新的含义。诚然，其中不乏本义上的朝圣者；可是越来越多的人踏上此路，却怀着其它目的，或者从事各类专业考察，或者为了缅怀历史，或者浏览历代艺术胜迹，或者在大自然中强身健体……总之，一路上丰富多彩的历史和文化遗迹，不仅重新引起世人的极大关注，而且唤醒生活在一个极端重视物质而精神贫乏、心灵空虚的时代的人心中的隐痛，促使他们从旧信仰曾经创造的辉煌和无可挽回的衰败中，审视过去和思考未来，检验自身和认识世界。
我们来自东方，踏上圣雅各之路，是要去探访那里的艺术胜迹，从美的享受中窥视西方人的灵魂。
第四节 朝圣标志扇贝
走在圣雅各之路上，作为朝圣标志的扇贝，几乎无处不在（图1-4、1-5）；而在朝圣者身上，扇贝必须缀于帽子、外衣和行囊，并挂在手杖上。
扇贝作为朝圣雅各的专用标志，其起源说法不一。一说是因为雅各曾救起一溺水青年，青年出水后身上缀满扇贝。另一说称雅各尸体运到加利西亚，在阿罗萨河边搁浅，停放在一块后来雕成其石棺的巨石上，而此石则嵌满扇贝。被广泛接受的另一个原因，是在中世纪欧洲，濒临大西洋的孔波斯特拉被视为“地尽头”，朝圣者能够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山高水深和强盗野兽），而到达目的地，完成心愿后便要带回当地盛产的扇贝，以为纪念和证明；形成风气后，扇贝才成为这种特殊的徽章。
◎前言
在东方，有一条丝绸之路，不仅是沟通东西方的商贸要道，而且是连接东西方的文化通衢，一路之上的艺术胜迹宛如串连起来的璀璨明珠，构成人类文化史上的灿烂辉煌而受举世景仰。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
无独有偶，在西方，一条因朝圣而形成的圣雅各之路，同样是凝聚智慧、传播文化、浓缩历史的康庄大道，一路之上的艺术胜迹仿佛星汉灿烂，同样构成人类文化史上的空前景象而至今焕发出炫目的光华。这是西方人对世界的贡献，是人类的共同财富。
囿于历史的偏见，圣雅各之路的光辉曾经暗淡，遭人遗忘；又因文化隔膜，它甚至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现在不同了。今人修正了自己的眼光，能够历史地审视过去；而我们，也终于知道世上还有一条堪与丝绸之路相提并论的圣雅各之路，并且将自己的眼光投射过去。
我们不是有神论者，但却尊重他人的信仰。我们踏上圣雅各之路，虽然不为朝觐这位基督门徒的遗骸，然而对因他而成就的艺术辉煌要去作虔诚的探访。
圣雅各之路的终点只有一个，即西班牙孔波斯特拉的圣雅各大教堂。可是，通往那里的路线却有许多条。它们起始于西欧、中欧、南欧和北欧的许多地方，几乎把整个欧洲都网罗在内。除了少数海路，陆路都要经由法兰西，并在其境汇合成四条干线，再延伸至西班牙，又合并为一南一北二线，直抵孔波斯特拉。鉴于这一情形，圣雅各之路的文化内涵及其包容性，要远远超出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的范畴；我们的探访，正是要从访问艺术中探寻西方文明更深层的东西。
踏上自法至西诸线，我们将会遇到比比皆是的数百年沧桑巨变后的中古遗存。这部《圣雅各之路朝“胜”记》，旨在同大家一道浏览那些艺术杰作，在走出认识误区后享受这宗无比珍贵的西方精神财富——诚然，本书不可能囊括一切精彩，只能择要介绍，因为各处的精彩太丰富；不过，笔者行路读书，亲访亲历，自信能够为读者诸君当好圣雅各之路的向导。
书中所谈论的艺术，是西方中世纪的罗曼艺术和哥特艺术，特别是前者。中世纪艺术曾获“黑暗时代愚昧野蛮艺术”的恶谥而长期遭到唾弃，这断然是历史的局限。局限的形成，是将文艺复兴反映人本主义思想的写实艺术奉为圭臬，视作衡量一切的绝对标准，借以贬低甚至否定其它艺术的偏见所致。这种局限的背后，其实是错误地将自然界的进化论搬到人文领域，以“发展”之说看待艺术的新旧之变，断言新必胜旧，今必胜昔，以此充当今日自我存在的绝对理由，岂不荒谬之极！殊不知，反映人类的生存现状，表现人类的精神世界和心灵诉求，远非写实体系所能穷尽。中世纪艺术虽说主要服务于宗教，但终究还是对人生的折射和心灵的表白。在历史局限面前，不但西方中世纪艺术被否定，而且连讲究“传神”甚于“形似”的中国艺术体系也受到牵连，以致使中国艺术的现代演变堕入窘境。我们踏上圣雅各之路，以克服历史局限的眼光，看到中世纪西方人创造的灿烂辉煌，非但不难理解，反而觉得亲切。时空遥远而心灵相通：这是一个十分有趣而极具研究价值的现象。
精彩在前，闲话少说。我们这就上路，一起去领略那边的别样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