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记录的人物,或许将是日本最后一批传统手工艺者,他们和他们的祖辈千百年来取法自然,用树皮、藤条、篠竹等天赐之物编织布匹、打造工具、维持生活,由于工业化和全球化的冲击,这些精巧的手工技术濒临灭绝,匠人们依靠双手世代传承的宝贵记忆也终将无处安放,著名作家盐野米松二十余年来走遍日本,倾听和记录下了不同业种的匠人们的生活,本书选取了其中十六位手工艺人的访谈,系统而忠实地呈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处境和精细美妙的作品
本书纪录片式地呈现了:
最后的宫殿大木匠
在心中供养漆树的刮漆人
一百根芭蕉织出的一匹布
全日本最贵的源次锄
像一片竹叶的平田舟
一百五十年保持同一形状的满山钩
从木中取丝的椴木织
柳条饭盒
豆腐篮子
……
“我是怀着一颗幢憬和向往的心灵,观望过匠工们做活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出于这种感情,我用了不短的时间和多次的机会,寻找走访了现存的一些匠工和他们的作坊。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视为生命的工具。”
——盐野米松
“我们是靠手来记忆的。”
——竹编手艺人 夏林千野
盐野米松
1947年1月1日出生于秋田县角馆镇。秋田县立角馆高中毕业后赴东京理科大学理学部应用化学科学习。用三十年时间走访全日本,对各地的手艺人进行采写,用手艺人的语言记录他们的生活和技艺。在日本作家中被公认为采写第一人。曾因创作《古老的地图》、《加油的日子》和《空巢》等作品四次入选芥川奖候选人。2003年凭借《夏天的池塘》荣获日本绘本大奖。同年,为了表彰他常年坚持不懈的写作活动,国际天文联盟将第11987颗小行星以他的名字(YONEMATSU)命名。主要作品有《爸爸的小时候》、《森林中小憩》、《留守白头翁》、《驶向红毛安之岛》、《旅行为哪般?》、《藤木山堡垒的三枪手》、《野外探险大全》、《千年橡胶树的记忆》,访谈录有《留住手艺》、《树之生命,树之心》等。
英珂(本名刘伟)
60年代 生于北京
80年代初 游学国内
80年代末 游学日本
90年初 NHK电视台 导演
97年回国 现为独立电视制作人、自由写作者、翻译者
壹 要做能吃饱饭的木匠 宫殿大木匠 小川三夫
贰 一棵大树能砍出四五个木盆人 木盆师 平野守克
叁 高濑舟的最后传人 冈山的船匠 山元高一
肆 合着使用者的身体制造农具 铁匠 高木彰夫
伍 百年作坊的最后传人 鱼钩手艺人 满山泰弘
陆 坚守古代的纺织工艺 葛布工艺师 川出茂市
柒 芭蕉树的丝织出美丽的衣裳 纺织工艺师 石垣昭子
捌 靠竹编能吃饱饭 岩手县的篠竹编 夏林千野
玖 槭树条手编工艺后继有人 手编工艺师 菅原昭二
拾 漆树的汁液能治消化不良 刮漆匠 岩馆正二
拾壹 用椴树皮织出最美的衣裳 纺织工艺师 五十岚勇喜/喜代夫妇
拾贰 四十岁开始的编筐生涯 手编工艺师 长乡千代喜
拾叁 柳编是姑娘出嫁前的必修课 柳编手艺人 田中荣一/丸冈正子
拾肆 用野生的植物皮编簸箕 打编手艺人 时吉秀志
拾伍 木造的鲨舟每小时能行18海里 船匠 大城正喜
拾陆 平田舟就像一片竹叶 船匠 中尾勉
附 录 盐野米松——匠人们的倾听者
新中文版序
这本书里介绍的手艺人都是极普通的人。他们既不是所谓的人间国宝,也不是能代表日本的拥有什么特殊技艺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很高的学历,就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义务教育(日本的义务教育,在战前是小学六年,战后改为中学三年),然后就为了生存而立即去拜师学技了。这在那个时代的日本,是很普遍的,是一般百姓理所当然的生活而已。
他们制做的都是生活中所必需的日常用品。不是高价和特殊的工艺美术品。这些物品当中有些已经或者正在被现代生活中新出现的东西所取代。手艺人所用的材料都来自大山和森林,大自然就是他们最好的材料库。他们所使用的工具也都是极其简单的,几乎没有能称得上叫做机器的设备。他们是这样说的:“工具少,但是我们可以使用自己身体,因为手和身体本身就是工具”。他们从师学徒,当修业完成的时候,靠着身体所记忆下来的那些技能就是他们最为珍视的生存工具了。
曾经主张“工业立国”的日本,在今天仍保存着众多的“手艺”。
这些手艺还保持着从前的姿态。有人说它们太老旧了,也有人说它们太落后了,但是还是有人觉得那些手艺很好。也还是有人用它们。经济的高度发展和成长,促使人们在过度地追求便利的同时,造成了莫大的环境污染和破坏。我们为什么要利用科学技术来改善我们的生活,成了今天令我们思考的问题。大工业化的批量生产所带来的是“用完就扔”的一次性消费的观念。旧时的修修补补反复使用的精神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种珍重每一个工具和每一个物品的从前的生活态度也就没有了。选择修补远不如重新购买来得更快和更省钱。如果用金钱来衡量的话,一次性的物品显得便宜又方便。这样的情况还不仅仅体现在对待物品上的态度,甚至体现在对待人的态度上。工厂为了追求更合理化的经济效益,让很多人失去了工作。过分地追求廉价和效率,让人已经忘了作为人的本来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为了满足批量生产的要求,需要均等统一的材料。为了提高生产速度,即便是不同习性的材料都被放在同样的机器上进行加工,这已经成了工业化生产所必需的模式。但是,这些材料由于它们生长的土壤和自然各自不同,从而使它们的习性也都千奇百态。然而,让这些素材的习性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正是手艺人们的工作,也是让物品看上去有性格,与众不同的缘由所在。这些手艺的活计是带着制作它的人的体温的。而工厂追求的则是统一的不需要有性格的。有性格的是要被处理掉,也就是要被扔掉的。这是“去除”的观念。被“去除”的是被认为不能用的。这样的观念也被用在用人的时候上。
什么是幸福?我们为什么而工作?人又为什么而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追求幸福吗?这样的疑问会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大脑中。我们会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靠金钱来解决的。这样的时候,我们是否会重新审视手艺人的生活方式呢?那些终日以天然的素材为对象,靠长年训练出来的技艺过活的手艺人的生活方式。很好地运用素材的特性,就一定能制作出耐久性强的好品质的东西。磨练技艺的过程为自己,同时也是为了那些物件的使用者。为了让更多的人买,为了比同伴做得更好,为了今天比昨天做得更好,也为了明天更好。手艺的世界从来就是没有边际的。手上的活计就是磨练手艺人气质的学校。他们就是这样:了解素材的特性、磨练自身的技艺、做出好的东西。这也是他们的生活本身,是他们的人生哲学。这些是否能带给我们这些讲求效率主意的现代人以启发呢?
还想再重申一次,这些朴素的手艺人,绝不是圣人君子,更不是人间国宝。他们就是每天拼命地为了养活家人而勤奋劳作的最普通的人。他们的人生态度、对待劳动的认识,以及他们在手艺上的气质,当我们对于人生道路产生迷惘的时候,可以去认识认识他们。那也许才是人本来应该有的活法儿。
这本书所讲述的就是这些人的人生故事。
盐野米松
2012年夏于角馆
中文版序
我非常高兴我的这本以介绍日本手艺人的工作以及他们的生活为内容的访谈录能有机会在中国与广大的读者见面。
书中介绍的这些业种在三四十年前的日本几乎是随处可见的。然而,随着工业化的迅速发展,廉价工业制品的大量涌出,手工的业种开始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现在可以说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当没有了手工业以后,我们才发现,原来那些经过人与人之间的磨和与沟通之后制作出来的物品,使用起来是那么的适合自己的身体,还因为它们是经过“手工”一下下地做出来的,所以它们自身都是有体温的,这体温让使用它的人感觉到温暖。应该说手工业活跃的年代,是一个制作人和使用人同生活在一个环境下,没有丝毫的虚和伪的年代。社会的变迁,势必要使一些东西消失,又使一些东西出现,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惯性。但是作为我们,更应该保持的恰恰就是从前那个时代里人们曾经珍重的那种待人的“真诚”。
其实如果寻根求源的话,这些手工的业种和技术,包括思考问题的方法很多都来自中国。它们在来到日本以后,是在风土和生活方式的差异中慢慢地改变和完善的。但,还是有不少相通的东西存在至今。
这本书中介绍的手艺人和工匠虽然仅仅是一小部分,但是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能充分地体现日本百姓的人生意识和对待工作的态度。
中国是被我们看做兄长的邻国。我们的文字、文化都来源于中国。我们之间虽然有过一段不幸的历史,但是,中国永远是我们文化的根源所在。
我深切地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理解两国文化的桥梁。
盐野米松
写在即将进入公元2000年之际
日文版序
我小的时候,街上有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炼铁匠、染衣匠,也有伐木师、烧炭师,还有专门为盖房而铺基石的人。因为受地域和风土的影响,他们活计的内容总是随季节而变化。因此,那时候人们不用看日历便可以从这些匠工手里的活计中感受到季节的变迁。又因为这些匠工常年劳作和生活在我的周围,于是,自然而然地就给了我一个观察和接近他们的机会。我时而是透过自家的窗户,时而又是坐在临街的堂屋,饶有兴致地观望他们运用那双巧手做工的模样。有时看到盖房子的木工,我会讨一块端木来玩;也会惊异于竹艺师用片刻的工夫竟能将一条条的竹片编成个美丽物件;铁匠屋里烧火用的风箱在我眼里成了能施魔法的道具,他的主人简直神奇无比。于是,在我幼小的时就懂得了,工匠们的手艺是经过时间的积累才磨练出来的,还明白了工匠们所使用的工具是真正的传家宝。天长日久,匠工这一职业真的成了我的向往。
后来,在我漫长的旅行生涯中,每当我来到一块新的土地,又发现那里还有我没见过的匠工的职业。海边有以海为生的匠工;江边有靠江为职的匠工;山林深处的小村庄里也有傍着山林吃饭的匠工。那奇异的工具,作业时发出的美如音乐般的声音,无不引发着我的好奇,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
童年时,伙伴们大多都是出自匠工的家庭,所以,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听他们拍着胸脯,竖着拇指大夸特夸自己的父亲如何如何了不起,我甚至还有过几次“帮把手”的机会。活计不是只属于父亲一个人的事,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份儿。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适合于地域风土的匠工的职业,慢慢地不再被人们的日常所需要了。匠工们一个个精工细作、破损后还要修修补补的东西从生活中消失了。它们变成了机械化工厂里统一制造出来的成品。既看不到制造它们的工人,也用不着考虑如果用坏了修补修补再接着用的问题。”用坏了扔掉”看上去是一种新的、合理的消费观念。再后来,更有了大规模制造、大批量销售这一今天的市场经济。消耗与消费的正比体现的是一种文化。
如今,童年记忆中的各条街道里匠工们作业时工具所发出的声音没有了,他们的作坊没有了,隔窗观望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了。那是因为这些职业已经不在我们身边,只一个世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怀着一颗幢憬和向往的心灵,观望过匠工们做活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也是为这些职业不复存在而深感遗憾的一代人的代表。出于这种感情,我用了不短的时间和多次的机会,寻找走访了现存的一些匠工和他们的作坊。听他们讲故事,看他们视为生命的工具。我把这件事看做是我今生中极为宝贵的经历和事业。然而,在我的寻访旅途中,事实告诉我:出自匠工之手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有的甚至因为没有继承人的缘故,现在手里的活计将成为最后一件。
这本书中共介绍了十六位卓越的匠工。听他们的讲话,痛感我们所损失之东西的巨大,日本人自古以来的文化和生活正在慢慢地消逝。
盐野米松
" 手艺本是人类生存的技能,由于百多年来工业化的普及,共性代替了个性,致使许多手艺丢失,十分可惜。能坚持一份手艺,坚持自己的信念,非生存所迫,而是理念支撑。本书所示手艺多属小技,朴素真实。正是这种小技,才让后人知道古代社会的丰富,知道手艺也是一种文化。
——马未都 收藏专家,观复博物馆的创办人及现任馆长
阖上这本书,觉得好幸福又苍凉,因为我曾经有过……读着他走过的路,想到我们“留住手艺”的路更长,更艰难!盐野米松先生和不善言谈的手艺人,没有距离,写下了这本书。我们要学习,正可启发我们要和历史近距离,它们才会向你讲述故事。为了新文明的创建,不但要留住手艺,更要倾听历史。
——黄永松 台北《汉声》杂志总策划"
手艺本是人类生存的技能,由于百多年来工业化的普及,共性代替了个性,致使许多手艺丢失,十分可惜。能坚持一份手艺,坚持自己的信念,非生存所迫,而是理念支撑。本书所示手艺多属小技,朴素真实。正是这种小技,才让后人知道古代社会的丰富,知道手艺也是一种文化。
——马未都 收藏专家,观复博物馆的创办人及现任馆长
阖上这本书,觉得好幸福又苍凉,因为我曾经有过……读着他走过的路,想到我们“留住手艺”的路更长,更艰难!盐野米松先生和不善言谈的手艺人,没有距离,写下了这本书。我们要学习,正可启发我们要和历史近距离,它们才会向你讲述故事。为了新文明的创建,不但要留住手艺,更要倾听历史。
——黄永松 台北《汉声》杂志总策划
1.纪录片式呈现日本最后一代手工艺者的生活和作品,不仅是他们的手艺,还有他们的故事和人生。
2.日本采写第一人盐野米松耗时三十余年、走遍全日本精心搜集整理,既是珍贵资料,也可作为工艺品鉴赏指南。
3.收藏专家马未都、台北《汉声》杂志总策划黄永松推荐阅读。
用椴树皮织出最美的衣裳
纺织工艺师 五十岚勇喜/喜代夫妇
(1935年12月20日/1941年11月6 日生)
导语:有一种叫做【椴树】的树,在山里很常见,从它的树皮里能抽取纤维。过去,在日本全国各地都有用这种纤维做的绳子,也有用它织出来的布做的工作服。北海道的阿伊奴族人穿的民族服装“厚司织”也是其中的一种,它用的原料是一种叫做欧莜(学名:ulmus laciniata )的植物。
“椴木织”从树的状态到织成布一共需要22道工序。因为其过程既繁琐又费时,所以,这种纺织工艺在日本已经近乎绝迹了。
在山形县的温海镇有一个叫关川的村落,有趣的是这里的村民几乎都是从事这种“椴木织”工艺的。“关川”是从那个以温泉而出名的沿海小镇“温海温泉”往新泻县的山里去的途中,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村里的48户人家有46户都是干“椴木织”的。用学校的旧址改造的“关川椴木织协同组合”是这46户的组织。
协同组合的展示厅里陈列着他们的作品,还有曾经是过去生活中一些日用品。那些机器设备是为了让村民们集中在一起纺线、织布而特别购买的。我去的那天,他们正在一起干活儿。织布机上发出的哒哒的声音和卡拉卡拉地转动着的纺车构成了一个非常热闹和有朝气的场面。
因为这种布做出来的东西防水性强,所以,从前都用它来做田间工作服、手筐和袋子一类的东西,而现在做的比较多的是帽子、和服上的带子、门帘、钱包和手提袋等等。他们织出来的东西充分展现了“椴木织”的那种粗狂的感觉,看上去很漂亮、潇洒。
干这个工作是有明确的男女分工的。在山上植树、养育、砍伐、剥皮的这些体力活儿都是男人们的事。煮皮、抽丝、纺线、织布是女人的事。而女人的活计又因年龄的不同而各有分工。即便是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也能凭着手的长年的感觉进行纺线。女人们边聊着天边干着手里的活计。在这里还可以看到那曾经有过的村落集体生活的影子。
伐树是分季节的,并不是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伐,所以,他们的工作日程也不是就合人,而是就合自然来安排的。
勇喜、喜代: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叫关川,我们的村子跟新泻县相邻,冬天雪很多,附近有著名的温海温泉,从我们这儿儿开车也就30分钟。
我们的村里有48户人家,220 多口人。这48户中有45、6户都是从事“椴木织”的。
干“椴木织”有明确的男女分工。进山伐树、剥皮、晒干是男人们的活儿,其余的,一直到织成东西都是女人们的事儿。这种分工是从很久以前延续至今的。
“椴木织”到底有多长的历史,我也说不清楚,但听说至少也得有千年以上吧。其实很多人都不了解“椴木织”是什么东西。你先看看我们的作品,这些作品上的颜色都是天然色。我们把从椴树皮上抽取下来的纤维泡在米糠里,慢慢地它就会泡出这样的颜色,并不是染出来的。“椴木织”最大的特点就是很结实,泡在水里也不会烂。再就是用它做的衣服因为空隙大,所以通风很好,因此,一说到“椴木织”,让人会首先想到夏天。
现在,我们织的最多的是女人们穿和服时的装饰腰带,还有门帘、帽子一类的东西。单纯的织布一般都是各家各户自己干,而其他的商品或工艺品是大家一起在“协同组合”里做。因为完全都是手工制作,所以,数量是很有限的。每一户一年也就能织一匹布(60米长)。这是一个大概的数目。是的,如果是一个人织的话,一年也就只能织这么多吧。并不是没有原材料,是因为干这个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实际上织一匹布,用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够了。但是,在到达能织布的阶段以前,还有22道各种程序呢。那里放着的和服腰带,从我们手里出的价是13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万元),由流通中心转手给大百货店或和服专卖店,价格一下子就能翻二到三倍。一下子就变成了高档品,只有出席大型活动时才会穿用这种腰带,谁会平时穿呢,那可太奢侈了。
过去,【椴木织】是人们的生活必需品,生活中需要用才织它,织出来的也都是些工作服、盛米的袋子这类的东西。
从木头上取丝
那就先从树说起吧。这种树分布在全日本各地,它是普通的落叶树,哪儿都能见到。只是,不经过修剪和拾掇的树采不了好皮,皮不好就织不出好的东西。我们那里冬天雪很多,也很大,雪多的地方土地就肥沃,植物长得就好,还有,就是要经常修剪,这些都是让椴树长好的条件。过去,织布得来的钱是女人们的收入,尽管男人们伐树、剥皮,但是织出来的布卖了钱跟他们就没关系了。这个习惯到现在还有呢。
椴树是一种很易生长的树,五六十年就能长成一棵粗壮的大树。但是,因为树心是空的,所以,像熊呀那样的动物会栖息在里面。我们的村里有时也会有熊出没,村子附近的摩耶山上就有熊。
我原以为其他的地区也有“椴木织”呢,没想到这个工艺只剩下我们了。看来,一是我们那里还有好树,二来冬天有劳动力,再一个原因就是由于我们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大家的关系相处得都很和睦,因为“椴木织”工艺有的部分是需要集体操作来完成的,是这种连带关系把大家拢在了一起,并使它延续至今。
一个村子里有这么多的人从事同一种工作,这在别的地区似乎是少见的。就连平常的生活方式,我们那里也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呢。
你看到的的这棵树大概有10年的树龄吧。实际用的时候也都是用树龄在15年到20年的。树的底部直径在15到20公分左右的就正合适。每年的6月里,有两个星期是伐树最好的时期,过了这个时期树皮就剥不下来了。树砍倒后还要砍下枝条,然后就可以剥树皮了。剥的时候虽然对长度没有规定,但还是剥得越长越好。在这两个星期内树皮是很好剥的,但在这之前之后都剥不下来。所以,我们的工作完全是合着大自然的日历来进行的。
各家的男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他们会在那儿砍伐属于自己的树。但是,我们在伐树的同时,还要想着如何给它的第二代创造生长的条件。因为母树一旦被伐,生命也就算终结了,所以,我们要让它的第二代从树根处再生出萌芽来,这样10年20年后又能成材了。树被伐倒后不久,会从它的根部再生长出很多树芽,我们要在这些树芽中挑选一根最直的,然后进行不断的间伐。只要这样用心地护理、修剪,这棵树就能永远是材。现在,我伐的都是20年前自己护理过的树。
剥树皮是男人们的工作
我手里的这棵树是昨天刚伐的,现在我给你演示一下剥树皮的过程。这是专门的剥皮用的柴刀,是请铁匠专门打的,没头儿的柴刀,单面刃,剥椴树皮就用这种柴刀。皮比较薄的部位是背部,跟它相反的部位就是腹部。腹部的纤维是最好的,因为皮质较厚。平常我们都是从背部开始剥,但这棵树因为伐的时候有点儿早,再加上从昨天砍下来以后到今天已经搁置了一天,所以,皮已经变得不太好剥了。6月是伐树、剥皮最好的时期,山上的树吸足了地下的水分,是最好的状态,我们都是在这个时候去伐。
你闻闻这棵树的身上还留着水的味道,很清新的味道。树皮上还能看到水珠。是的,水分越多就说明皮越好。我伐的这棵是山上长势最好的一棵。皮剥下来以后,抽纤维要用的是树皮里侧的这层嫩皮。外侧的皮只能出很粗糙的纤维,所以没有太大的用途。把嫩皮从粗皮身上再剥离下来,要从反方向来剥,用手将嫩皮卷着向下推,用脚踩住下面的粗皮,这样,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就分开了。这不能用的粗皮部分可以用来打草鞋,或卷起来做个容器什么的。整个剥皮的过程尽可能地不用刃器,因为那样会将纤维割断。但是,在剥皮之前还有一道工序,就是要先把树从中间刨开(树是空心的),然后展平,这样一来皮就容易剥了。遇到节子多的情况,皮不太好剥,所以,为了获得好的纤维,在它们的生长过程中,一定要经常修剪枝条。这才只是刚做完了第一道工序,下边还有21道呢。
剥下的皮把它卷起来,晒干。树皮一经晒过以后颜色会变得很不好看。每年我们差不多都要剥7 贯(每贯约3.75公斤)重的树皮,27公斤左右吧,需要15棵好的树。
被伐倒的树也不会有丝毫的浪费。除了剥下的皮是作为“椴木织”的材料以外,那不能用的部分可以当柴薪来烧,中间其余的木头是冬天取暖的好材料。
另外,现在有些工业实验厂还用那样的木料来雕些装饰品木刻,也有的用它来做杯垫,因为竖着切成圆片儿正好是杯垫的形状。所有这些工序都要在梅雨期结束前完成,等到雨季一过就要开始晾晒了。所以,这个季节我们最关注的就是天气预报,雨季结束前的两星期是关键。
纺丝是女人一生的工作
男人们做完了上面说的几道程序以后,剩下的就是女人们的事儿了。
剥下来的皮放进铁桶里,再放上树灰就烧起火来煮。最好是加栎树或者山毛样树烧成的灰,但是,也可以用椴树的,因为椴树在冬天用来做取暖的木材,所以,它的灰也可以用来煮皮。树皮经过这么一煮就会变软,再经过用手搓揉,它会分解出几十张的皮,就像是树的年轮一样一层一层的。然后再把这几十张的皮一张张地剥开。接下来是要把这些剥开来的皮泡在米糠里。这大概是古人的智慧,用米糠一泡,用灰煮过的皮在恢复其原色的基础上,还能使米糠的颜色有所体现,出来的皮会更漂亮、更有光泽。米糠呀树灰这些东西都是利用自家现有的。过去的人真是有智慧。“椴木织”的过程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买任何材料,用的都是自家现有的,现在还是那样。但是,用米糠浸泡这一程序跟温度有着很大的关系,9月是最合适的季节。
经过树灰煮过的皮已经不是硬邦邦的板状了,所以,就竖着来撕它们的纤维。然后再浸泡,再晒干。往下就是我们女人的工作了。要先拉丝。拉丝的时候皮一定要保持在湿润的状态下。宽度在三毫米左右。没有工具,工具就是自己的指甲。这样一条条地撕拉下来。这样长的丝叫竖丝,它的长度跟树的长度是相同的。所以树养育得好坏决定了丝的好坏,树好丝也会很直、很长。拉好以后,把这些拉好的丝捆成一束一束地就要晒了。晒完再用水泡,泡后再晒。椴树皮的丝线就是经过这样的泡了晒、晒了泡的过程,颜色才会越来越漂亮。而且,用它织出来的帽子、鱼网也才会结实耐用。
纺线就是把拉下来的丝纺成一根整线。织出60米长的布至少需要2 万米长的线才够。纺线的时候不能用系扣来连接,多小的扣都不行,因为有扣的话,织出来的布上会出现疙疙瘩瘩的结。所以,在接线的时候要捻着接。在接头的地方,上一根的线头儿如果很细,那么。就把细的一头儿劈开,夹在下一根线头儿里,下一根线的线头儿也劈开,交叉着左一夹右一夹,用手捻捻就算捻到一起了。接头儿的地方既要让它结实,又不能出现粗细不均,否则,织出来的成品就不美观了。所以,看似简单,真正做起来还是需要有一段熟悉的时间呢。这样的活儿一般都是老奶奶们做的,她们会边聊着天,边凭着手的感觉就把线搓上了。冬天,也会一家子围坐在暖炉边上搓线。
在我们那里,到了冬季,也就是从11月到第二年的4月,全村的女人们都在家搓线。到邻家去喝茶聊天也要带上手里搓着的线。边聊天手里边搓线。
总之,这个活儿就是要时间。没什么事干的老奶奶们一般从早上一起床到晚上睡觉为止,一天都在那儿盘着腿不停地搓。其实搓线也是锻炼手指关节最好的运动。所以,我们关川村没有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 搓好的线团儿差不多有一只手能握住那么大,要搓18个这样的线团儿才够2 万米长。线团的形状有点儿像洋梨吧。这是为了能让线团儿站得住才绕成上小下大的形状的。绕线团儿的时候也必须让线在湿润的状态下进行。线团儿绕好以后还需要再捻一遍,是为了织布的时候好织。这次再捻的时候,是把线团儿放在捻线机上,捻线机是由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组成的,线在两个圈当中来回转几圈就捻均匀了。
捻过以后,把它们缠在麻秆儿上,我们用的麻秆儿是芒麻的茎。在秆儿心插上一根铁棍,铁棒的粗细正好是插进麻秆儿心掉不下来就合适了。 捻线已经是第14道工序了,要一圈一圈地捻,得捻几百圈才行。 用捻线的次数来分竖线和横线。捻的次数多的用做竖线,横线捻上几圈就可以了。这样的活儿在过去都是集体共同操作的。说好今天在谁家,那么,就去五六个人到那家里去捻。
线捻好以后,就该往织机上架了。也就是把线分别架在横线和竖线的框子里。
整理一下就可以开始织了。
村里的自然日历
“椴木织”跟季节有着密切的关系。跟农耕期忙闲的衔接也很恰当。这也是“椴木织”能一直延续到今天的一个原因吧。
每年的4 月,当冰雪融化了以后,就是进山采摘第一茬山野菜的时候。采完了农耕也该开始了。等种完了田,第二茬山野菜,像槭菜、竹笋这样的又可以采了,这个也完了以后,就该到了砍伐椴树的时候了。伐了树,剥了皮,就到了盛夏时节,休息一段时间以后,一进入9月就可以煮树皮了。接下来,等割完了稻子,女人们就该真正开始“椴木织”的工作状态了。
现在,为了表演给来观光的游客们看,我们的“椴木织中心”一年四季都在不停地织呀、捻呀,进行着一系列的加工作业。从前是完全合着季节进行的。
托大家的福,“椴木织”的需求有了很大的增长,这是难得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目前的生产量却跟不上。这是一个难办的问题,主要是因为没有继承人。
过去,嫁到关川来的新媳妇,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学会这门手艺,否则会被人看不起。所以,她们都很认真也很用心地学,当然也吃了不少苦。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时代不同了,绝不能吃苦,也不会做一点委屈自己的事。继承人的问题也许就出在这里吧。
“椴木织”是我们关川人的骄傲,它能让各年龄层的人都能找到用武之地。这个已经延续了好几代的工艺,真想让它作为我们村子的代表工艺再延续得更长更久。
(1995年5 月14日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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