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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早年自传
“中国语言学之父”前三十年自传
ISBN: 9787549527625

出版时间:2013-02-01

定  价:28.00

作  者:赵元任 著

责  编:魏东
所属板块: 文学出版

图书分类: 传记

读者对象: 民国人物及学术爱好者

装帧: 平装

开本: 32

字数: 110 (千字)

页数: 240
纸质书购买: 当当
图书简介

本书是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前三十年的自传。赵先生在语言学领域是卓然大家,学术泰斗,不世出的语言天才。在这本自传中,赵先生用散淡平实的白话文将成长经历娓娓道来。而且在这本小书中,赵先生还幽默地夹杂了大量语言学的典型例子,读来饶有兴味。

作者简介

赵元任(1892—1982),生于天津,祖籍常州,赵宋皇室后裔。4岁识字,7岁受业,从小就打下了良好的国学根底。1910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庚子赔款第二批留美官费生。同年赴美,与胡适一起入康奈尔大学就读。1914年获学士学位,并留校攻读哲学。1915年转哈佛研究院修哲学。1919年获哈佛哲学博士学位。第二年回国任清华心理学及物理学讲师。1925年清华国学院成立,聘他与王国维、陈寅恪、梁启超为“四大导师”。1929—1938年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研究员兼语言组主任。此后,先后在夏威夷大学、耶鲁大学、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1945年曾当选为美国语言学会会长。1982年病逝于美国。他被称为“中国语言学之父”。

图书目录

编者的话

赵如兰女士序

赵如兰女士致编者函之一

赵如兰女士致编者函之二

书前张源译………

关于我的姓和名张源译………

第一部分 早年回忆………

一、 东一片儿西一段儿

二、 我的家跟我住的家

三、 我小时候儿说的话

四、 上学念书

五、 变乱跟变故

六、 回南边

七、 到了常州

第二部分 第二個九年张源译………

一、 引言

二、 家乡生活

三、 危机与灾难

四、 在苏州度过一年

五、 初入学校

六、 南京三年

七、 “第二次”逗留北京

第三部分 在美十年张源译………

一、 引言

二、 在康奈尔的几年

三、 哈佛研究院

四、 风城芝加哥

五、 在柏克莱的一学期

六、 在康奈尔教物理

七、 为罗素任翻译及结婚

第四部分: 闲话常州

附录

一、 赵元任小传关志昌………

二、 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及其著作汤晏………

编辑推荐

赵元任被誉为“中国语言学之父”,国内已经推出了《赵元任全集》,这本自传也以各种形式在海内外出国多个版本。今次版本取自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之中文善本,列入我社“故藏”品牌。

精彩预览

编者的话

中国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先生于一九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在美国逝世。赵先生生前曾以英文撰写“早年自传”(Yuen Ren Chao s Autobiography, First 30 Years, 1892—1921)三章,第一章叙述前十年之生活片断,第二章叙述幼年家乡生活及在南京求学情形,第三章则描写在美留学及返国与杨步伟女士结婚经过。第一章“早年回忆”赵先生自已又以中文写出,刊载中文与英文拼音合刊之《中国话口语读物》(Readings in Sayable Chinese)上。《传记文学》杂志曾在第十五卷第三、四、五、六期予以选载。第二、三两章原为英文,本社特请张源先生译出,刊载于《传记文学》杂志第四十卷五、六及第四十一卷一、二、三、四各期。此三章为赵先生前三十年的自传,兹特将此三章合并印成此书。有关赵先生三十岁以后的传记资料,赵夫人杨步伟女士所撰《一个女人的自传》与《杂记赵家》二书(均为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中均有部分记载,读者自可参阅。

本书第四部分“闲话常州”为赵先生所著“中国话口语读物”之一部分,内容亦与其生平有关。至于附录两文,即赵先生小传及其中英文著作目录,尤有助于对赵先生一生之了解,特一并附载于本书之后,以备读者参阅。

一、 东一片ㄦ西段ㄦ

人人大概都有这种经验: 回想到最早的时候ㄦ的事情,常常ㄦ会想出一个全景出来,好像一幅画ㄦ或是一张照相似的,可是不是个活动电影。比方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四岁住在磁州的时候ㄦ,有个用人抱着我在祖父的衙门的大门口ㄦ,满街摆的都是卖瓷器的摊子,瓷猫、瓷狗、瓷枕头、瓷鼓——现在一闭眼睛——哪怕就不闭眼睛——磁州的那些瓷器好像就在眼前一样。可是这一景的以前是什么事情,后来又怎么样,就一点ㄦ影子都没有了。

又有一幕,大概是我五岁住在祁州的时候ㄦ,我们下半天常常ㄦ有点心吃,他们给我留了一碗汤面在一张条几上。没人看着。赶我一走到那ㄦ,一个猫在那ㄦ不滴ㄦ不滴ㄦ的吃起来了。我就说:“猫雌我的灭!”后来好像他们给我又盛了一碗面,可是我不大记得了。

还有一景,我每次碰到月亮好的时候ㄦ就会回想到的。是在冀州,也是在我祖父的衙门里。我记得我跟我大姊、二姊、哥哥,我们四个人在左边ㄦ一个跨院ㄦ里赏月。我说“左边ㄦ”,因为从住的地方ㄦ望外走,那个院子是在左边ㄦ。那么平常衙门的房子照规矩既然都是朝南的,左边ㄦ那个跨院ㄦ当然就是东跨院ㄦ了。我还记得院子当间ㄦ有两个大花台,每个花台当间ㄦ有一棵树,是桂花ㄦ是什么记不清了。我记得最真的就是那天晚上很冷,月亮格外的亮,好像人跟东西都不大有影子似的。照这样算起来那一定是冬天的事情了。可是除了我们四个人站得花台的南边ㄦ赏月,什么事情也不记得了。

又有一回,是看吕爷种葫芦——吕爷是我们家里的一个男用人。那时候ㄦ我们大概是住在保定。说起种葫芦来,当然总是好几个月,再不横是一夏天的事了。可是这一篱笆的葫芦,从栽子ㄦ到长大,开花ㄦ,结果,我就只记得两幕。一幕是地下一排小绿芽ㄦ,吕爷在那ㄦ给他洒水。再一幕就是满篱笆挂的都是葫芦了。当间ㄦ开的是什么样子的花ㄦ——照理应该是白花ㄦ吧?可是一点ㄦ也不记得了。所以这回事情,虽然占了有好些日子,可是我就光记得里头两景,所以还就是两张画ㄦ似的。

后来我大了一点ㄦ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就不全是一张一张的西洋景,就成了活动电影了。比方我五岁住保定的时候ㄦ,有一个叫周妈的老妈子,他是看我的老妈子。有一天他在院子里在一个大木盆里洗衣裳。衣裳蘸了水,洗的时候ㄦ一揉,不是常常ㄦ会弄成鼓出来的气泡ㄦ吗?我老喜欢看周妈弄。他要是不弄泡ㄦ了,我就叫他弄,我说:“我要敌动达道!”意思是说:“我要一弄大泡ㄦ!”其实我那时候ㄦ已经会说话了,就是要成心装小,所以要装假ㄦ着说不清楚话似的。那回我还记着周妈蹲得衣裳盆子的东边ㄦ或是东南边ㄦ,我站得盆子的北边ㄦ看——因为北边都是平地,街道跟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所以我们总记着东南西北是哪ㄦ。这一幕固然已经是活动电影了,里头的事情都有点ㄦ变动了,可是前后是跟什么别的事情接起来,就一点ㄦ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幕我记得很真的,是有一回动身搬家的前一晚上,好像是预备从祁州搬到保定。大家整天忙着齐行李,捆箱子,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ㄦ,除了铺盖没打以外,什么都归置好了,所以到处屋子里都是空空的,都不像个家里似的了。我虽然一小ㄦ跟着家里差不多每一两年就搬一次家,可是看着家里这么变了样子,总觉着有点ㄦ担心。我还记得我跟我妈睡在一间大屋子的东北角ㄦ的大床上,我睡得外边ㄦ,妈睡得里边ㄦ,一盏油灯点着。平常睡觉谁先睡着谁后睡着轧根ㄦ就不觉得。可是那天晚上啊,我一看见妈睡着了,我就大哭起来了。妈被我这么一闹醒了连忙问我说:“什么事?怎么啦?”我说:“妈先睡着了嚜!”这个解释现在想想——甭说现在,就是不久以后,也觉着很可笑,可是当时我觉着妈先睡着了就好像全家都走了,把我一人ㄦ给邋了下来了似的,就觉着孤凄的不得了了似的。

最有意思的一幕回忆是在冀州看月蚀。这回事情是第一回我记得的有年月日的事情。我自然知道我生在天津的紫竹林,我是在光绪十八年九月十四生的(就是西历一八九二年十一月初三)。生的以前他们还预备了针,打算给我扎耳朵眼ㄦ,因为算命的算好了是要生个女孩ㄦ的。赶一下地,旁边ㄦ的人就说:“哎呀,敢情还是个小子呐!”这大概是我生平听见的第一句话。

可是这些自然都是后来人家告送我的话,哪ㄦ能算我真记得的事情呐?这回在冀州看月蚀啊,那是有真凭实据的日子了。我记得那时候ㄦ我祖父做冀州直隶州的知州。我那时候ㄦ照中国算法是七岁,那么应该是在一八九八左右。那回的全蚀是在晚上吃晚饭的时候ㄦ。这就有法子考了。按我的朋友黄授书先生的考据,那次月蚀一定是在阳历十二月廿七日格林维基天文时廿三时卅八分,算起来就是在中国廿八日晚上七点钟左右,跟我记着的时候ㄦ完全符合了。算日子么,该是光绪二十四年十一月十六。照那时候ㄦ的规矩,凡是天狗要吃月亮或是要吃太阳了,大家就得拿着锅呀,桶子呀,桶啊,乓呤乒啷的打,好把那天狗吓的把月亮要不太阳又吐出来了。当地方官的,像我祖父做知州的,又得穿起袍褂来一次一次的行礼,外头挂着许多旗子幔子咧什么的,像过年似的那么热闹。我不记得他们放鞭炮没有,可是记得他们吹号(注二)打鼓。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丛家里住的地方ㄦ走到外头祖父坐堂的地方ㄦ,我从右边ㄦ出来往左看,就是往东南看,看见那月亮好像月牙ㄦ似的,可是又不像平常的月牙ㄦ。赶月牙ㄦ越变越小,后来小到应该没了的时候ㄦ,他并没有没,反倒变成了个红红的一个大圆的,看着都怪害怕的。那时候ㄦ自然也没人给我讲什么折光作用把全地球四周的晚霞都射到月亮上,把整个ㄦ月亮照红了。横是那时候ㄦ就是有人讲给我听,我也听不懂的。可是那阵子我对天上的东西总是喜欢看,也喜欢跟人家问。这一次看月蚀的经验自然更是格外清楚。

刚才说的那些想得起来的事情不管里头是有变动的还是不动的,每一景一幕都是有一定日子的一次的事情,并且最后讲的看月蚀的那一幕还是查得出日子来的呐。但是另外有一种小时候ㄦ的回忆,虽然记得的也很真,可是不是一回头ㄦ的事情,是常常ㄦ有的,许多回的,做惯了的事ㄦ。比方我们家里每到过年的时候ㄦ到处都札了彩,家里还挂了祖宗的影像。对我们小孩ㄦ们顶要紧的自然是有“好得ㄦ”吃,糖啊,干果子啊,团子啊,常常ㄦ吃到给肚子吃坏了才歇。除了吃的以外,还有过年的时候ㄦ各种的玩ㄦ的事情: 放花呀,放风筝啊,掷骰子啊,先是大人们玩ㄦ,赶大了一点ㄦ就我们自各ㄦ也玩ㄦ。顶舒服的事情自然是不用上学。从十二月二十三送灶到正月十五元宵,一共放二十多天的学。那时候ㄦ我们又没礼拜,又没暑假,除了五月五端阳,八月半中秋,有时候ㄦ还有九月九重只放一天以外,就只有过年才放这么长的假。所以在我们小孩ㄦ们的心里头总觉着过年是一件大事情。我总记着我小时候ㄦ过完了年没多久,也许还是夏天,有时候ㄦ过了年才两三个月我就走出走进的跟我妈闹,说:“怎么老不过年?怎么老不过年?”——“刚过了年嚜,怎么又要过年?”过了一阵子我又哼叽哼叽的闹着说:“老不过年!老不过年!”这句话不光是现在写那些时候ㄦ的事情才回想起来的,后来到我大了一点ㄦ,十几岁的时候ㄦ也常记得这句话,并且还觉着很可笑。

还有一样事情我小时候ㄦ常常ㄦ有可是说不出哪一回的,就是我到晚上该睡觉的时候ㄦ不肯上床去睡,他们大人们就说:“快睡,快上床去,不去回头ㄔㄨㄔㄨ子来了!”我也不知道ㄔㄨㄔㄨ子是什么东西,他们也不告送我什么叫ㄔㄨㄔㄨ子,横是听他们说的那种害怕的声音,想来ㄔㄨㄔㄨ子总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过了一阵子我不知道怎么觉着我认出来ㄔㄨㄔㄨ子是什么东西了。那时候ㄦ我们平常总点着油灯过夜。晚上做事就把灯心掭出来一点ㄦ,睡觉要是点着灯过夜,就把他掭小一点ㄦ(要是跟洋蜡比起来还不到一半ㄦ那么亮)。那么灯心一掭低了,火苗又小又晃游,所以在顶篷(注三)上就有绕来绕去的黑影子。我就认定了那就是ㄔㄨㄔㄨ子在那ㄦㄔㄨ来ㄔㄨ去的了。顶奇怪的就是我虽然一小ㄦ就胆ㄦ小,怕鬼怕黑什么的,可是他们拿ㄔㄨ子吓唬我,我并不大害怕,有时候ㄦ还觉着有点ㄦ好玩ㄦ呐。

我们在北边常常ㄦ攒古钱玩ㄦ。大人换了一吊一吊的钱来,我们小孩ㄦ们就闹着要先让我们解开了找古钱。有时候ㄦ连我妈都夹得里头凑热闹。那时候ㄦ一吊钱虽然不满一千个制钱,可是也有八九百,不像后来“说大话用小钱”管一百钱就叫“一吊”。一吊钱里头找找总找到有个把很古的钱,像丰通宝的钱。这虽然是宋神宗时候ㄦ的钱(元丰是西历一〇七八到一〇八六),可是还是很多。我们认古钱有个很容易的法子,就是看反面ㄦ有字没有。反面ㄦ是满洲字的就是清朝的钱,反面ㄦ没字的就是古钱——除了宽永钱也不是清朝的钱,也不是古钱,是日本的钱,不知道怎么到中国来了这么多。

玩ㄦ钱玩ㄦ钱,有一晚上差一点ㄦ玩出了大事情来。我小时候ㄦ平常不大拿玩意ㄦ搁得嘴里的。不知道怎么那天晚上我把三个钱含得嘴里,一吞吞得嗓子里,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了,也说不出话来了。好像我起头ㄦ是在院子里,我连忙走进屋里叫我妈,可是一点ㄦ声音也叫不出来。妈看见我脸都憋的通红的,我说不出话,就指指我的嗓子。他拿指头望里一抠,我一恶心,就把三个钱恶出来了。要不是那么一来,这会ㄦ也许不会还在这ㄦ讲这回事情了。

又有一样ㄦ我常看见的事情,就是我祖父在冀州任上的时候ㄦ,我常常ㄦ躲得旁边ㄦ后头一点ㄦ看他审堂,还有娘ㄦ们ㄦ他们也常躲得旁边ㄦ看。我祖父做人非常忠厚,所以对犯罪的人,能宽赦的总是宽赦他们的。不过有时候ㄦ自然也得有刑罚。最常用的刑罚就是打板子。平常说就管他叫打屁股,其实是拿竹板子打腿。起头ㄦ看了总是可怜那个犯人,有时候ㄦ还引起来身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是后来看惯了就渐渐ㄦ的麻木了。

过了一阵子我看他们用刑罚的时候ㄦ又留心到一件事情。我老听他们说,要是犯人出得起几个钱呐,他们有法子把衙门里的差役买通了,等到挨打的时候啊,可以打轻点ㄦ并且还可以少打几十板,所以打板子数数目的时候ㄦ总用些乱七八糟的说法,要是半当间ㄦ偷偷ㄦ的掉了多少下ㄦ,横是谁也听不出来的。我起头ㄦ听了觉着他们说的一点ㄦ不错,因为我听着打板子的数数ㄦ,数的是很怪。开头ㄦ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倒是很清楚的一下ㄦ一数,底下可就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数法了。他们不好好ㄦ的数“十一,十二,十三,”的那么数,他们叫的是:“一十二,三十四,五十六,七十八,九二十,一二一二,三二十三,五二十六……”我乍一听简直不懂。可是听了没几回我就听出来是怎么回事ㄦ。说起来也够容易的。十下ㄦ以内自然就是数一个字打一下ㄦ。从十一起,每个数目得说两个字,那么要是接接连连的数下去“十一十二十三十四”那不是没工夫ㄦ喘气了吗?所以他们就每隔一个数目省掉一个“十”字,这么样该说“十一十二”就只说“一十二”,该说“十三十四”就只说“三十四”,……一直到“九二十”。赶过了二十,又多出一个字来怎么办呐?他们就把“二十”,“三十”那些字说成半拍子,比方21,22,23,24……29,30,31,32,33,34……就说成:

我后来就留心听听,听他们到底有没有成心作弊跳着数的事情。前前后后的总听了有不少次吧。因为我祖父虽然不喜欢用刑罚,可是他也做了不少时候ㄦ的官,在冀州也做过两任,所以我听打板子的机会的确是不少,可是我听来听去听他们没有一回数错了的,也没有一回数漏了的。后来我告送他们大人们说我听得出来打板子的并没有乱数乱叫,可是他们总说:“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

还有一样ㄦ我做了许多回可是记不清哪一回的事情,就是天亮起来看太阳——有时候ㄦ天不亮就起来了。我也不记得是怎么起头ㄦ的。睡睡睡够了就一人ㄦ轻轻ㄦ起来到院子里玩ㄦ了。我那时候ㄦ很小,可是我很小就会自各ㄦ穿衣裳,所以一点ㄦ也不用大人照应。早晨看早霞,觉着好像比晚霞还好看。其实晚霞多半ㄦ比早霞的颜色还浓一点ㄦ,可是我当时觉着早晨的天更好看。看着太阳一点ㄦ一点ㄦ的现出来。我就钉着眼睛那么看,看到眼睛都花了。后来大人知道了说:“你不能对着太阳那么看,回头会把眼睛看瞎了的!”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眼睛一点ㄦ也没坏。后来过了好几年,大概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ㄦ,害过两年眼睛(大概是沙眼),不过也许是从别人过来的,不一定是看太阳看的吧?

后来不记得谁给了我一个三寸来大的一面放大镜。有了这个玩意ㄦ天亮看早霞看太阳就更有的玩ㄦ了。玩ㄦ了不久也没人教我,也没人告送我,我就找出了好几种法子来玩ㄦ。比方拿放大镜看远东西就糊涂,可是把他拿的离眼睛远一点ㄦ,东西就变成了倒的了,房子咧、云彩咧、树咧、人咧、什么都是倒的,并且都小得好玩ㄦ。后来我又会拿一张纸搁得放大镜底下,那么那些东西的倒影子就都现得报纸上了。这里头有一样ㄦ不是我自各ㄦ试出来的,大概是跟吕爷学来的。因为吕爷抽旱烟(注四)。从前洋取灯ㄦ(注五)少,抽烟的身上总带着打火石跟纸,用一个铁东西打出火星ㄦ来取火。可是有时候ㄦ吕爷就用个放大镜把太阳的影子照得纸上,那纸就着起火来了。我学会了这个玩ㄦ法就到处烧东西玩ㄦ。幸亏没烧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或是闯了什么祸。还有一样ㄦ真是运气的事情,就是我拿着那个放大镜照东西看正的看倒的,不知道怎么没拿他对着太阳看太阳在眼面前倒过来。要是那样ㄦ一试的话,没准ㄦ会把个眼睛烧瞎了也说不定呐。也许因为我已经对着灯光或是别的亮东西试过,已经觉着亮的不得了,所以不敢再对着太阳那么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差不多玩ㄦ放大镜的那阵我又试出一种看东西玩ㄦ的法子。北边房子的墙上不是多半ㄦ用花纸糊的各种花样ㄦ吗?我在离墙三四尺的地方ㄦ老看着那些花样ㄦ,看久了不望近看望远看,忽然那些花样ㄦ一分一合变成了又远又大的花样ㄦ了。又有时候ㄦ眼睛往近里看,那些花样ㄦ又一分一合变成了离墙只一半ㄦ远的小花样ㄦ临空那一层飘着了。按光学上说起来,这是眼睛望两边ㄦ分或是眼睛望里做对眼ㄦ就会看成这种一层一层的花样ㄦ。不过当时我自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喜欢这么玩ㄦ就是了。可是好几年以后,回到常州我大叔从哪ㄦ带了些重目镜的画片ㄦ来给大家看。他们抢着用那副双镜头看,我就会不用东西,拿着照片ㄦ把眼睛望两边ㄦ一分就看成起鼓的ㄦ。

又有一样ㄦ我小时候ㄦ常干可是双不记得哪一回的事情,就是喜欢看雷雨。我哥哥姐姐们比我大,听了打雷都有点ㄦ害怕,可是我不光是不害怕,还喜欢看打闪听打雷,要是下大雨那更好。院子里有一点ㄦ湿,我就盼望着那水快点ㄦ积起来,到满院子都是水看不见地就好玩ㄦ了。那时候ㄦ北边的房檐子也不大用隔漏的。所以一下起雨来,解房顶ㄦ上一排一排的瓦就流出一长条ㄦ一长条ㄦ的水下来,到了地下就打出一个圆圈ㄦ套一圆圈ㄦ的水波浪ㄦ来。要是晚上下大雨自然就没得这些看的,可是我小时候ㄦ就喜欢睡得被窝ㄦ里听外头打雷下雨。因为北边的夏天不算顶热,碰到下雨的时候ㄦ晚上还盖得住被。我每次总觉着外头越是又湿又凉,我在被窝ㄦ里就睡的又干又暖和。所以看太阳听雷雨都是我一小ㄦ常干常爱干的事ㄦ。

还有一种——我也不能管他叫一景或是一幕,也不能算常干或是常见的事情,是一种常有的一种滋味。可是滋味是尝的,很难说的,不知道我说得明白说不明白。我想要说的是一种平常过日子的滋味,就是在平常日子里头的一个日子,没什么事情要着急的,也没什么专门要指望的事情,觉得也不是怎么高兴,也并不不高兴,大半ㄦ觉着自己人还挺舒服的,可是又觉着像有一点ㄦ没落ㄦ似的。时候ㄦ多半ㄦ在一个不冷不热的一个下半天,并且是晴天,很少在上半天,从来不在晚上。这种“平常”日子的滋味虽然常常ㄦ有过,可是有几回我自己当时觉出来我是有这个平常日子的滋味了。一回是在保定也不在祁州,我七八岁的时候ㄦ,好像是一个刮大风有沙土的日子。我在院子里看天都有点ㄦ发黄,其实这种日子也不算太“平常”,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觉着:“哦,平常过日子就是这么样ㄦ。”以后又碰见记得有这样ㄦ滋味是离开北边以后的事情了。一回是在常州家里大客厅的院子里,大约是西历一九〇六年左右。又一回是在南京江南高等学堂的寄宿舍的院里,大约是西历一九〇八年,那时候ㄦ风里还吹来远处军营里吹号的声音。还有一回是在南京兰家庄甲二十四号自己房子的书房里往外头看天上的云字头ㄦ,大约在西历一九三六年。别的时候ㄦ自然也常常ㄦ过过平常的日子,可是我记得这几回我当时就觉着:“现在是过平常的日子。”说了这么半天不知道说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

〔注一〕这一篇早年回忆里用的词句,完全是当年平常说话通行的话,所以后来才通行的一些所谓新名词本文都不用。例如从前不说“特别”,只说“格外”、“更加”之类。但是当年用而后来不用的词句也尽量少用,除非从前有而后来没有的事物(例如“知州”)提起来只好用旧名词。所以全体看起来,这篇文字是比较无时间性的近代的中国话。

〔注二〕“吹号”就是吹一种长的铜喇叭。

〔注三〕从前北边房顶里面不用顶板,多半是纸糊的,所以叫“顶篷”。

〔注四〕火柴,洋火旧名称叫“洋取灯ㄦ”或“取灯ㄦ”。

〔注五〕“抽烟的”其实是“抽烟的(者)的”的意思。不过照一般习惯这种“的的”相连就会套起来成一个“的”。这种作用在语言学里叫haplology,例如从前Anglaland后来变成England也是这种套音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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