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丫头小慧》是作家吴万夫近年来微型小说的精品选集,收录60篇作品,内容涉及都市情感、婚恋爱情、官场浮沉、乡村民风,以及底层百姓的日常情态。作者文笔老辣、流畅,故事既好读,又有深刻的内涵和意味。吴万夫是中国当代文坛实力派作家,无论是在中短篇故事创作领域,亦或是在微型小说创作上,均取得重大成绩,令人瞩目。该书所收作品全部在公开报刊发表过,有的或获奖,或被转载,或入选各种读本,或被翻译成外文介绍到国外。他的作品,使人们在阅读中,能够真实地检视历史与现实,回溯人生历程的坎坷与莫测,省察命运的遭际和悲喜。
本书是“中国好故事”系列丛书之一。“中国好故事”语言明捷轻快,内容生动有趣,既有可读性,又有趣味性,还能让人在阅读中受到教益。
吴万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河南省人大常委会《人大建设》杂志社。迄今已在全国数百家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逾百万字。小说处女作《阿香》1992年被郑州电视台拍摄成电视剧。小说、诗歌、散文荣获《飞天》征文奖、《人民文学》散文奖等各类文学奖项40余次。中短篇小说被《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作家文摘》等转载。部分作品被收入多种选集选本及中小学语文教辅教材。数篇作品被译介至加拿大、土耳其等国。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金土》《生命的支撑》《捡回的忧伤》等8部。
百元假钞……1
医韵……7
保暖内衣……12
寻找一双鞋……19
乡下丫头小慧……22
电话里的爱情……26
一张税单……29
纸条……33
路……35
会议裤……37
老奎……42
自寻短见的贼……46
倾斜……50
二十六缸香油……53
不要与富人做朋友……57
一切都将过去……61
二狗和四狗的故事……66
方向……68
杀鸭……70
制造悲剧……73
城市遭遇……77
列车上的会议……80
完美……84
是非……87
燥热的夏季……90
城市闹鬼了……93
杨二嫂……96
贞……101
生与死……103
效应……105
瘌痢……107
一绺白发……110
英雄……113
傻贵……115
龙椅……118
梦里梦外……120
东老马……122
人力车夫与百万富姐……127
想嫁一个开面馆的人……134
青春是场梦……144
对一则宣传语的反复论证……147
小人物柳如一……150
哭儿……157
觉醒……163
画像……168
丑人老甫……170
面目……174
他们坐在狗屎堆边谈了一夜的爱情……177
注解……180
父亲……184
木木……189
桥……192
落水……207
弟弟……209
人……213
中国好故事,流传千万家!
“中国好故事”,来自中国故事家的声音。
好的故事作品,搜罗千奇百怪,掩映世间万象,诉说人间冷暖,滋养国人心性。
听故事,讲故事,写故事,莫言从故事里吸取营养,好故事成就中国的诺贝尔奖!
故事作为通俗文学,具有讲得出、听得进、记得住、传得开的特点。广大读者作为故事重要的倾听者和讲述者,需要更多优秀作品的滋养。把国内一流故事家的作品集推荐给读者,是一项意义重大的出版工程。
“中国好故事”系列故事作品集中有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有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的乡土故事,有令人怦然心动、爱不释手的市井轶事,有读来让人感动不已的情感故事……
“中国好故事•众生百态卷”全方位地展现了人类社会各色人物的生活状态及内心世界,像一面镜子将人类的爱、恨、情、仇,社会的美、丑、善、恶映射到读者面前,让人重新审视自身以及自身周围的世界,进而获得心灵的启示。
百元假钞
小刘医生讨账时收到一张百元假钞。这张百元假钞是镇西头牛二响的。
下午下着滂沱大雨,路上水洼连成一片,满世界一片耀眼的银白。尽管如此,小刘医生还是冒着瓢泼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讨账。小刘医生讨了一下午却分文未获。小刘医生天黑的时候转到镇西头牛二响的家。小刘医生来到牛二响家里的时候,牛二响正坐在藤椅里,端着一海碗面条,“呼呼噜噜”吸溜得山响。牛二响的老婆也偎坐在牛二响身边,正看着电视。因为没开电灯,在荧光屏的映照下,屋里显得影影绰绰。小刘医生进来的时候,牛二响的老婆看电视正投入,只是象征性地对小刘医生点点头。牛二响则瞥了一下小刘医生两只湿漉漉的裤管和沾满泥巴的靴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小刘医生便不尴不尬地立在那里。
小刘医生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说:“二响,我想把你欠下的六十块钱讨一下……”
“知道!”牛二响漫不经心地掷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语,“阎王
爷还能欠小鬼的钱吗?”
牛二响说时已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的票子,拍在小刘医生的手里。小刘医生便受宠若惊地接过牛二响递来的百元钞票,又窸窸窣窣数出四张十元面额的钞票找给牛二响。牛二响看也没看,就顺手将四张十元的钞票捏成团,随意扔在一边的茶几上。小刘医生又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千恩万谢地走出了牛二响的家门。
小刘医生回到家,掏出百元钞票,不经意间在灯光下一照,竟然发现这一百块钱是假钞!小刘医生不相信那是假钱。小刘医生又请来几个熟人为这一百块钱做鉴别。看了的人都众口一词断定是假钞!当小刘医生确信这一百块钱是假钞时,一种很复杂的滋味掠过他的心头。在这个小镇上做生意真是难,起五更摸半夜不说,最令人头痛的是人们看病喜欢欠账。似乎你赚了他的钱,他就得拖欠你一段时日,只有这样似乎才两讫了,扯平了。若是拖欠个十天半月倒无所谓,却一欠就欠个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这样别说赚钱, 有时连本都亏了。
譬如牛二响,谁都知道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总是走到哪儿赊到哪儿。生病了,让小刘医生治好了,却把药费欠着。欠着倒也罢了,还钱时又给一张百元假钞,这不能不令人愤慨!
就是这样的人,平素比别人都要趾高气扬。走路时,腿杆硬着, 腰板挺着,脸儿昂着,把两只灯笼一般深大的鼻孔高高地翘上天。
小刘医生当下揣上百元假钞,磕磕绊绊又找上牛二响的家门, 措辞恳切地对牛二响说这一百块钱是假钞。
牛二响听罢小刘医生吞吞吐吐的叙说,半天才撩开合上的眼皮,抬头睇了小刘医生一眼:“你是说——我那一百块钱是假钞?”
“是的……”
“那你当时干吗去了?”
“都怪我当时……”
“这就对了嘛,事不过当时嘛!当时你也不当面看清楚就拿走了,现在恁长时间了又拿一百块钱假钞是谁的呢!”
“我下午只讨了你的账……”
“讨了我的账,就能证明那一百块钱假钞是我的?”
“这……”小刘医生一时语塞,顿了顿,又低声下气地向牛二响好说歹说,牛二响仍是死不改口,矢口否认。话说到这种地步,小刘医生再也沉不住气了。小刘医生不由提高了嗓门嚷道:“这一百块钱假钞肯定是你的!如果你不承认,我就到派出所报案!”
牛二响更是火冒三丈,从藤椅上弹跳起来,怒不可遏:“想报案就报案,老子随时陪着你,折腾死你!”
牛二响说着拉下脸,像赶叫花子一样,把小刘医生轰撵出了门外。
小刘医生脸色煞白,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刘医生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里。
小刘医生在家里越想越气,觉得牛二响这样做简直是丧尽天良,没有一点人性。
小刘医生连饭都没顾得吃,当夜跑到派出所报了案。
负责值班的公安人员伏在桌上,吐着烟圈,玩弄着手中的一支钢笔,静静地听小刘医生叙说完毕,道:“这件事情虽然很小,却很棘手呵!我怎么能证明这一百块钱假钞是他的而不是你的呢?你又怎能证明这一百块钱假钞是他的而不是你的呢?”
小刘医生被这段绕口令似的话语给绕糊涂了:“那,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
值班的公安人员说:“该怎么办我也没底,事不过当时嘛。依我
说,你权当掏钱买教训,这事就算了……”
“就这样罢休我心里不服!我并不是在乎这一百块钱,我只是想讨一个公道,如果你们派出所不管,我就去找法庭……”
小刘医生从派出所出来又摸黑找到了镇法庭。小刘医生来到镇法庭时才看清法庭的大铁门紧紧锁着。他这才想起法庭夜晚是不上班的,自己一时气糊涂了,竟把这个细节给忽略了。
小刘医生回家后连鞋都没有脱,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平静。小刘医生这个夜晚一直没有合上眼。
小刘医生第二天找到镇法庭。
法庭的人听了小刘医生的叙述,不假思索地说,你去写一个状子递上来吧。
小刘医生便出门掏二十块钱请人专门写了状子。
状子递上后,法庭的人下传票请来了牛二响。牛二响依然矢口否认。法庭的人一时也束手无策。法律是讲究证据的,而当时的情景是死无对证,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小刘医生和牛二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案子只好不了了之。小刘医生不但没讨回一丁点儿公道, 还白白赔了一百五十块钱的诉讼费。
从法庭里出来,走到一条小巷的旮旯,牛二响劈手叉腰站在路中间,拦住了蔫头耷脑的小刘医生。牛二响站到一块磐石上,操着破锣嗓子高声吆嚷,不一会儿,磐石前聚集了一大堆瞧热闹的人。
牛二响抱拳向四周施礼:“各位,劳烦大家伙儿给俺评评理!俺牛二响平时虽然有些地方对不住大家,但凡事还是讲一些道理的, 从不做缺德的事。事情是这样的:俺欠小刘医生的医疗费不假,俺也还了。关键是小刘医生拿了俺这一百块钱回家之后,又来说这
一百块钱是假的。真假暂且不论,关键是你当初干吗去了?当初俺既没有打你的马虎眼,又没有下你的迷魂药。你说这一百块假钱是我的,我还说是你的哩!你是想讹诈我哩,敲我的‘竹杠’哩!倒栽赃哩!你说一百块假钱是我的,得拿出证据呀!这不,拿不出证据还恶人先告状!你告我的状,就是成心找我的碴儿!你找我的碴儿,就是成心和我过不去!你和我过不去,我就对你不客气!今天,我就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出出这口恶气……”
牛二响说完,上前薅住了小刘医生的脖领,照准小刘医生瘦癯的脸颊,噼噼啪啪扇了几记耳光。牛二响开始扇小刘医生的耳光时, 小刘医生还不敢动弹。牛二响再扇时,小刘医生不断扭动脑袋,仍是摆脱不了牛二响的袭击。小刘医生当场被扇得面红耳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牛二响因为扇疼了自己的巴掌,才住了手,撇下愣怔着的小刘医生扬长而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刘医生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如一张白纸, 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仿佛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小刘医生只觉自己虚脱得像一位大病不愈的病人,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小刘医生一个人趔趔趄趄走回了家。
小刘医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闷头睡了几天。
小刘医生从此像变了一个人,见了谁也不苟言笑。
小刘医生总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小刘医生好长时间都对此事耿耿于怀。
一天,小刘医生正在家里闲着无事的时候,牛二响的老婆猝然急急火火闯了进来。在牛二响的老婆哭哭啼啼的求告中,小刘医生才弄明白牛二响突然得了急病,此时正处在垂危时刻。
听了牛二响老婆的哭诉,小刘医生二话没说,抓起药箱,大步流星就往牛二响家里赶去。
小刘医生赶到牛二响的家里时,牛二响正翻愣着眼睛,张着嘴巴,呼吸困难。
小刘医生急忙打了一支抢救针,又做了一阵子人工呼吸,忙碌了大半天,仍是没能挽留住牛二响的生命。牛二响两腿一蹬驾鹤西去了。牛二响的老婆哭得泪水涟涟,涕泗滂沱。
瞅着悲恸欲绝的牛二响老婆,没有回天之力回生之道的小刘医生只好失望而出。
小刘医生退出牛二响家门的时候,倏然传来牛二响老婆的一声断喝:“站住!”
小刘医生站住了。
牛二响的老婆停止了啜泣,抹干眼泪走过来:“你暂时得留下来,不能走!”
小刘医生诧异地立在那里:“人已经不行了,我留下还有什么用?”
“我说你不能走,你就不能走!”牛二响的老婆愀然变色,凶巴巴地说,“牛二响是不会这么快就走的!我怀疑你是在报以前的仇, 故意在药里做了手脚!”
牛二响的老婆说着艴然夺下了小刘医生的药箱,顺手把小刘医生反锁在家里,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向派出所。须臾,警车呼啸而至, 下来几名公安人员,带走了小刘医生。
小刘医生被看管在派出所里,警车不时往来穿梭在小镇街头, 被请来的法医也在牛二响的家里忙忙碌碌。
小刘医生的案子目前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医 韵
在这不大的裤裆巷里却有两爿药店。两爿药店门对门。那边是邵先生的,这边是我的。那边有个啥动静,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裤裆巷自从有了两爿药店,自从两爿药店门对门后,裤裆巷便润滋了许多令人难言的事。单说人们走家串户,打个手势,说酸道咸,一颦一笑,都得双管齐下,思忖周全,颇费口舌。不但人家费口舌,就连我自己每天也多说了几笆斗话,多倾了几听茶水。
爱走街串户的首推陈七十五。陈七十五,七十五岁,人长得挺矍铄,耐老,看上去满打满算只有四五十岁。我们都叫他十五爷。
十五爷爱闲聊,碰到啥人都爱搭呱。可自从两爿药店鼻子对着嘴后,十五爷委实遇到了难题。十五爷到邵先生家一聊就是天昏地暗,唾沫星子满天乱溅,人累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当他从邵先生家里出来时,不巧又碰上伫立在门口的我。这下,十五爷便无所适从了,不到我家又似觉不妥,不能厚此薄彼。十五爷愣了愣,小黑眼仁,从左滴溜到右,又从右滴溜到左,骨碌碌左右一顿抢白后,便又重整旗鼓,扬眉吐气迈进我的药店。
十五爷腚子沾上凳,便天南海北东扯葫芦西扯瓢地和我神侃起来。十五爷侃的都是一些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题。呷一口水, 吁一口烟,说一会儿话。沉默俄顷,再呷一口水,再吁一口烟,再找几句话说。十五爷说了这么多,累得够呛,希望得到的是我对他的感激,可我那时慵倦得很。对他的话,我频频应酬不了,每每只能跟着哼哈二将团团转,拼命地往他的盅盏里斟茶,朝他手缝里塞烟,然后耍着小聪明佯装看桌上摊放的小说,一目十行怎么也看不下去。整个上午,苦了我一页书也没看成,更难为了妻子。妻子这个上午到代销点买了三次烟,去厨房烧了五次开水。直到晌午, 十五爷的嘴上起了一排溜燎泡,十五婶端着洋铁碗屋前屋后唤猪样吆喊他回家吃饭,十五爷才算大功告成似的走出我的药店,那神情,仿佛给我带来了什么安慰,我只有感激的份儿。过后,我清了清地上的烟蒂儿,除了妻子扫出的一抔不算,光遗留在墙角里的就有好几十枚。
自此,我最怕人家到邵先生的药店玩了。更怕人家到我的药店里玩儿。每每瞧见十五爷出邵先生的药店,我便赶紧回避。可十五爷还是进我的药店。十五爷进我的药店,便也进邵先生的药店,所以每次进出我们药店的次数总是旗鼓相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一个铙,一个钹,哪家不是单数,哪家也不是复数,统筹分配,极为协调。
不单十五爷如此,裤裆巷的人们都如此。裤裆巷的人们我们都熟稔。
既然同是裤裆巷的邻里,人们玩儿难,求诊者更是进退维谷。他们总是躲躲闪闪进出我们两家药店。他们到邵先生家里总是惶惶恐恐地躲着我,到我这边的总是惴惴不安地躲着邵先生。无论进出,
他们都像避禳瘟疫一般。适逢此况,不但病人感到别扭难堪,就连我的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难对劲儿。闲暇时我爱向邵先生的药店顾盼;空余时邵先生也喜欢朝我这面伸头缩脑地探望。当我的药店宾朋满座而邵先生的药店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时,我想,邵先生心里一定会涌起一种落寞和被冷淡了的压抑。这体验不光他有,有时也会爬上我的心头——唉,谁让我们门对门呢!
门对门成了颠扑不破铁板钉钉海不涸石不烂的事实。裤裆巷自从有了两家药店后,裤裆巷的人们治病再未轻松过一口气。
有个叫尕爹的老叔,平时见了人弥勒佛似的总爱把笑意揉一把在脸上,在裤裆巷里可谓人缘极好,谁也不愿得罪。
这天早晨我起床刚把店门拉开一条缝,就见尕叔一仄身,慌慌张张从我的腋窝下拱了进来。
“尕叔,这么早,你老有事……”
“嘿,小吴子,我肚子里有病!……”尕叔迅疾瞥一眼屋里,奔到隐蔽的墙旮旯的凳子上坐下,“我经常感到胃和肠子里闷气,咕咕嘟嘟地响,消化不好,大便稀,小便清黄,到市医院做了钡餐、结肠镜检、肝功能检查,都没有发现问题,到处治疗也不见减轻。小吴子,你说这是什么病?……”尕叔连珠炮似的,一口气向我砸了这么些话,从进屋到现在,一直紧张得脸绛红,张着口,呼呼地喘着粗气。这神情,不是来看病,仿佛刚摆脱掉敌人的盯梢追捕似的。
我安慰他:“尕叔,你甭忒放心上就是了,我会治好的……”
后来经过仔细认真的检查确诊,按“胃肠功能紊乱”治疗,效果颇佳。每天我叫他来我药店里吃硫酸亚铁,吃乳酶生,吃维生素B1、维生素B12、安定片等,并且还注射了一些药剂。
这样,疗效好是好,可尕叔每每进我的药店,总像牯牛穿行于
罅隙间似的,从未轻松舒展过一回。尕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怕稍有不慎,在门口撞见邵先生。
有几次我告诉尕叔,你的病治好了,无须再花费钱财了。看到尕叔每每经过邵先生药店的紧张样子,我在心里也替他遭罪起来。可尕叔总不愿离开我的药店,尽管他很难受。他老说他的心里隐隐地不痛快,似乎有什么病还没有治好。我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也说不清。
一天,我等尕叔来扎针,等到天黑都不见他的影子。
又一天,我又等,尕叔仍是没来。
第三天的傍黑,药店快打烊了,没有了看病的人,我便倚在门楣上,看裤裆巷里鱼贯往来的下班的人流,这时只见对面邵先生的店门吱呀一声响处,尕叔神色惶惶地从门扇里逃遁了出来。
“尕叔,什么事?恁急?”瞅着鼠惊的他,我以为出了啥事呢, 主动找他招呼。
“唔……不……我正要找你……瞧病呢!……”尕叔却陡然打住了要逃走的步子,尴尬须臾,又窘迫地踅进我的药店。经问,才知他夜晚着了凉,肚子里正咕咕噜噜疼着呢。
我便要给他打一支“654-2”针,尕叔却紧紧捂着臀部的一面, 要我打另一面。
尕叔打了一针后,第一次规规矩矩地走出我的店门。
当天上最后一抹晚霞被夜色吞噬后,尕叔十二岁的小女儿却哭哭啼啼冲到我的药店,凄凄哀哀地抽噎着:“吴子哥,你怎么打的针!你给俺爸多打了针,快赔俺爸爸,他已经不行了哇!……”
尕叔的小女儿紧紧攥住我的衣襟,犹如我将要贪污了她爸爸似的,生怕我飞了。妻子一听,脸便顿成了灰土色,悚惧着冲我凶嚷:
“吴子,你怎能恁糊涂,给人家扎了啥药?”
“一支‘654-2’。”我说,转问尕叔的小女儿,“快告诉我,你爸到底怎么了?”
“我爸说他到邵先生那里扎了针,到你那里又扎了针。呜…… 现在他身上像绑了火,心都快跳出心窝了!呜呜……俺爸醒不过来了。呜呜……哇!……”
尕叔的小女儿正哭着,尕叔被左邻右舍几个棒小伙子抬过来了。尕叔不哼也不哈,进入昏迷状态。我拿出听诊器听听,尕叔严重心功能衰竭!骇得我捏听诊器的手禁不住簌簌发抖,患疟疾似的,忙打发人快送往大医院去抢救。
这时邵先生也出来了,忙加入送尕叔到大医院抢救的行列。
这是典型的“654-2”过量的结果。我真没想到邵医生和我注射了同样的药。我更没想到尕叔同样的病同时投了两家医院医治。
经过医院众多医生的积极配合抢救,尕叔终于脱离了危险。但我和邵医生都以药物不过量而未负任何责任。
过后人们说:“尕叔也真是的……”
从此,裤裆巷的人们再不愿躲躲闪闪到我们两家医院来看病了。人们宁愿绕道而行,不辞老远,也要到镇东的一家小药店去医治。虽然那小药店名不见经传,可生意却空前地高涨起来。我们的药店是门可罗雀,人家的药店却是门庭若市。我感到我们的生意很萧条。
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主动把我的药店乔迁到另一个地方。同样是裤裆巷,只是位置换了一下,但生意却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后来听别人说,邵医生的生意也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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