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要干掉猎手》是作家叶林生近年来的故事作品精选集,收录70篇作品,内容涉及乡村轶闻、今古传奇、都市情感、世间万象、人物百态,以及底层百姓的日常情态。作者文笔娴熟,语言富有特色,作品既好读,又饱含着人生的况味。叶林生在故事领域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卓越成就,其作品有较高的文本意识,并着意挖掘不同阶层和历史时期人物的人性光芒,从作品中,读者能充分体验到那份厚重之感和人性之美。
本书是“中国好故事”系列丛书之一。“中国好故事”语言明捷轻快,内容生动有趣,既有可读性,又有趣味性,还能让人在阅读中受到教益。
叶林生
男,生于1953年8月,江苏金坛人,中共党员,大专文化。现任金坛市文化广电体育局剧目创作室主任,副研究馆员职称。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自1978年从事新故事创作以来,陆续在《故事会》《上海故事》《民间文学》等数十家刊物发表各类中短篇故事作品150多万字,先后有50多个故事作品分别在各省、华东地区和全国故事赛事中获奖,其中《茅山兵魂》获第十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已出版故事专集《风雨太平村》《人在江湖》和《桥上有个祸》等。
凶案即将发生……1
茅山兵魂……8
陌生的战友……14
婚托奇遇……21
一条生路……27
有个秘密在山间……34
漂亮发夹……39
生死之约……43
惊心的托付……49
青山绝啸……56
“神豆罗”传奇……62
鸟儿要干掉猎手……68
死后收拾你……73
拦车的疯子……76
追踪白灵……80
脱缰的骚马……85
让你罚一回……90
山路风雪夜……94
堵门讨债……100
一笔遗债……105
我是不是头昏……112
有效证明……117
请你特殊服务……121
惊心的好人……125
诧异的电话……129
良心沉重……134
不打不相识……141
一定要报答你……146
千载难逢的镜头……151
生死亮光……157
心里有个渴望……160
水往高处流……167
老爸的隐私……171
儿子把我告了……177
最后的守望……183
婆婆拔牙……188
恼人的信封……192
颠倒……196
你想放我不容易……200
我的地盘我作主……205
给你一巴掌……211
中国好故事,流传千万家!
“中国好故事”,来自中国故事家的声音。
好的故事作品,搜罗千奇百怪,掩映世间万象,诉说人间冷暖,滋养国人心性。
听故事,讲故事,写故事,莫言从故事里吸取营养,好故事成就中国的诺贝尔奖!
故事作为通俗文学,具有讲得出、听得进、记得住、传得开的特点。广大读者作为故事重要的倾听者和讲述者,需要更多优秀作品的滋养。把国内一流故事家的作品集推荐给读者,是一项意义重大的出版工程。
“中国好故事”系列故事作品集中有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有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的乡土故事,有令人怦然心动、爱不释手的市井轶事,有读来让人感动不已的情感故事……
“中国好故事•警人醒世卷”所描述的故事从一开始就紧紧将读者的心揪紧,并且在逐步展开的过程中移步换景,层层深入,直至将所有“包袱”全部抖开。此时的读者往往已经大汗淋漓,却也茅塞顿开,许多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哲学命题也随之豁然洞明,烙于心上。
茅山兵魂
这年的一个寒夜,新四军抗日先遣支队秘密进入茅山。天快亮的时候,担负后卫工作的侦察班长吴老黑忽然发现,离队伍不远的后面,多出了一个可疑的“尾巴”。吴老黑和另两个战士悄悄迂回过去,当扑到近前时却都愣住了,原来那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男孩瘦弱得皮包骨头,赤着双脚,褴褛的破衣上挂满冰碴和泥水。吴老黑问他:“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男孩望望他们,又望望前面的队伍,双眼里满是哀伤和渴求:“家里的人都死了……我找共产党,我要跟你们走……打鬼子……”
看这孩子很可怜,吴老黑想起自己的儿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是这么大了。经报告连长同意后,吴老黑当即就把这男孩收了下来,亲手给他换上了军装,并且编在了自己的班里。从此,这支队伍里多了个年纪最小的兵,大伙儿都亲切地叫他“小黑”。
不久后,日伪向茅山抗日根据地发起了疯狂的“扫荡”和“清乡”。在一次紧急突围中,小黑与支队失去了联系,又成了孤身一人。为了不被四面封锁的敌人发现,他白天隐蔽在山林里,夜晚沿着偏僻的小路寻找队伍。
小黑的身上有一块银元,那是在不久前的一次战斗中,吴老黑带领全班打鬼子立了功,连长奖励给班长吴老黑,而吴老黑又奖励给小黑的。可是,在那灾荒连连的深山野地里,小黑却无法用那块银元去买吃的东西。
这天半夜,小黑来到一个叫后白的村庄附近,正有气无力地走着,看见前面有一间茅草屋子,屋子的门缝里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灯光,便轻轻走了过去想讨口水喝。到了那屋子门前时,他发现门里没有上闩,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才知道这是间灶屋,里面没有人。他想马上退出来,却被灶台上冒出的一阵热气和香味吸引住了。
此时的小黑,已经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迟疑了半晌,他还是伸手掀起了锅盖,呀,锅里热着的是两个回笼馒头!饿极了的小黑来不及多想,也实在克制不住了,伸手就抓起一个吞了下肚。馒头实在太小了,吃完了一个,他本能地又抓起了第二个,最后竟将那两个馒头全都吃掉了。等小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时,他才猛然发现,这间灶屋的后面还有间屋子,屋里的铺上正躺着一个女人,旁边还有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小黑惊呆了,顿时涌起一阵愧疚和不安,但那屋里的女人可能是睡着了,对灶屋里的动静并没有什么反应。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枪声,小黑知道自己不能久留,赶紧掏出身上的那块银元放在锅灶边上,然后悄悄退出门来,离开了那个村子。
经过一个多月的辗转,小黑终于找到了队伍。说来也巧,他和队伍会合的地方就是那个叫后白的村子。见到失散多时的小黑终于回来了,吴老黑简直跟见到了亲儿子一样高兴。他和大家围在一起,非要听小黑讲讲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小黑便一五一十地说起了经过,还特别提起了那两个救命的馒头。
没想听着听着,吴老黑唰地变了脸色:“你说什么?那两个馒头是被你吃了?”他怒目圆睁着跳起身来,抓过身边的三八大盖,对准小黑一拉枪栓,“咔”地将一颗子弹顶上了膛。大伙一看不好,慌忙把那枪捋了下来,吴老黑接着“啪”一记耳光打在小黑的脸上:“吃,他妈的我叫你吃!”
这一记耳光太狠,打得小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惊惶地嗫嚅道:“班长,我没白吃老乡的,我把那一块银元留下了……”
“放屁!你就是留下十块二十块银元,有什么用?”吴老黑额上的筋络暴突,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你知道你吃掉的是什么吗?吃掉的是母子两条人命!”说完,他像拎小鸡似的揪住小黑,穿过树林,拐过石坳,来到一个荒凉的小山坡前。那里有一座新垒的坟茔,坟茔的上面有两个坟头。
吴老黑指着那座双头坟茔,吼着将小黑朝前一搡:“老子命令你,给她们母子俩跪下!”
小黑这才知道,那夜那屋子里的女人正在病中,而她的丈夫半个月前已被抓进了鬼子的劳工营,为了哺活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她用自己祖传的手镯托人去街上换回了两个馒头。可是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热在锅里的馒头当时她却没能来得及吃。第二天,那女人就被饿死了,而没有奶水的孩子也在母亲的怀里断了气。
吴老黑脾气暴烈,在队伍上是出了名的,发起火来就是连长他都敢打。虽然小黑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但怒不可遏的吴老黑还是又狠狠踹了小黑几脚。旁边的几个老兵实在看不下去了,忙走上前去,有的护着小黑,有的拦住吴老黑:“唉,别打了,你没看他是个孩子,才十五岁呀,还小……”
“再小他也是个兵!”吴老黑看着大家,“我问你们,共产党、新四军讲的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从老乡的锅里抢东西吃,这算什么党?算哪一路的兵?这跟鬼子强盗还有什么两样?”说完他余气未消地瞪了瞪小黑:“真是丢脸,丢我们队伍的脸!要不是看你最小,老子非一枪毙了你不可!”
那一天,从没哭过的小黑哭了,哭得特别伤心,哭得特别愧疚。他久久地跪在母子坟前,用手抠起石缝里的泥土和野菜,和着眼里滚滚的泪水和头顶上哗哗的雨水,不停地揉啊,捏啊,包啊,做好了逼真的两个大馒头,恭恭敬敬地供在了那对苦难母子的灵前……
半年后,队伍在茅西利用两山夹一路的地形,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骄横狂野的鬼子猝不及防,伤亡惨重。这次战斗中,小黑表现得特别机智勇猛,亲手打死了两个鬼子。队伍撤离战地后,大家一片欢腾,后方的“农抗会”也赶来慰劳他们,送来了一些食品,其中有煮山芋、菜面饼,还有特别诱人的白面馒头。多时没有这么好的食物了,饿极了的大家准备好好地吃上一顿。
可惜那白面馒头不多,队伍上按人头每人只能分到半个。为了奖赏小黑,吃饭的时候,吴老黑把自己的那份省了,亲自拣了一个最大的馒头,硬是按在了小黑的手里。
不料就在这时候,吃了亏的鬼子纠集了大队人马,疯狂地反扑过来,等哨兵发现后报告险情时,鬼子距这里只有几里路的光景了。
鬼子来势凶猛,情势万分危急,队伍只好避开锋芒,紧急向驻地一侧的山冈撤退,他们越过村外的三叉河,并拆掉了架在河中间的小木桥。三叉河的对面就是陡峭的山冈,这里居高临下,身后又是无边无际的山林和纵横交错的沟壑,犹如鱼归大海。
然而这一刻,队伍里有人却忽然发现,小黑不见了!
大家正在着急,还是吴老黑的眼尖,远远的,他看见后白村外那光秃秃的小山坡上,跑动着一个穿军装的人,那正是小黑,而离小黑不远的前方,是那座孤零零的母子坟茔。
刹那间,吴老黑和战友们都不由惊呆了:“小黑,你要干什么?你给老子回来——”
小黑显然听到了大家的呼喊,他回过头来,深深地望了一眼,少顷,又固执地转身而去。
鬼子的先头部队已经扑到了,他们隔着面前的一道河汊,只发现了那小山坡上的小黑。鬼子队长举起望远镜,接着朝那山坡上指了指:“那边的,新四军的有!”身旁一个鬼子端起枪来瞄了瞄,“啪”的一声脆响,小黑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栽倒了。
鬼子队长发出一阵得意的狞笑,刚想放下望远镜,却见被打中的目标挣扎了几下,又慢慢地站立了起来,身子踉踉跄跄着,继续往前面的山坡上走。于是,鬼子再一次举起枪来,“啪”的一声,枪响之后,目标僵直地挺了一挺,又扑了下去。
小黑再没有站立起来,身子只是向上动了几动,又卧伏在地上,然后缓缓向前爬着。
“嗯?”另一个鬼子架起机枪,“哒哒哒……”一梭子弹扫了过去。远远地,只见目标和周围的土石上腾起一片黄烟。可是,那目标只是顿了顿,还在继续向前面蠕动着。
“八格——”鬼子队长放下望远镜,转身左右开弓,给了端机枪的鬼子两记耳光,接着抓起那挺机枪端在手里瞄了几瞄,又是一阵狂扫,“哒哒,哒哒哒……”静静的山谷里响起了一片闷闷的回声。
然而,目标还是在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好像那些子弹根本就没有打中他。
鬼子队长恼怒了,扔下机枪举刀向前一指,几十个鬼子“呀呀”狂叫着端起刺刀,绕过河汊向前面的小山坡上扑了过去,将那仍在蠕动着的目标团团围住。
小黑早已没有了呼吸,脸上也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几乎看不清模样了,只有两只眼睛还死死地瞪开着。他的全身上下已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稀烂的军装全都被鲜血染红,但身子却仍保持着向前爬动的姿势,两只手倔强地伸向前面。他的身后,是一条仅连着几缕筋肉和碎骨的断腿,还有连绵几十步长的血痕。
鬼子也许觉得,刚才是受到了这个新四军小兵的嘲弄,他们对着那具早已没有了知觉的身躯,用刺刀疯狂地戳着,用坚硬的皮靴狠狠踢着、碾着,直到戳累了,踢够了碾够了,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顺着小黑爬动的方向,朝着前面那座孤零零的双头土坟望了望。鬼子们实在不明白,这个瘦瘦小小的新四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在驱使着?他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新四军的增援部队火速迂回了过来,鬼子见势不妙,仓皇而逃。
“小黑——”吴老黑和战友们扑上前去,伤心地抱起了小黑。大家发现,小黑那只始终没有松开的手里,似乎还紧紧地抓着什么东西,他们含着热泪掰开了小黑的手,那竟是一个被鲜血染红了的白面馒头!
陌生的战友
许明是石城一家机关单位里的转业干部,他有一个舒适安逸的家庭。
除夕晚上,天很冷,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许明和妻子何红从外面吃了年夜饭回来,快走到家门口时,他忽然被妻子轻轻捣了捣:“哎,你看!”借着对面不太亮的街灯,许明看见僻静的家门口,有一个穿大衣的陌生汉子,正在探头探脑地转悠。
年三十夜的这个时候,这人是干啥的?许明心眼一动,便悄悄拉过妻子先站到一处树影里。少顷,只见那汉子裹了裹大衣转过身去,但慢慢离开了几步后,又迟缓地掉过头,伸手在防盗门上敲了几敲。
许明冷不丁走上前去,问道:“你找谁?”
汉子扭脸朝他打量几眼,露出异样的神情,突兀地叫了一声:“老班长!”
“你,你是……”许明反倒愣住了,诧异地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老班长,你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三班的熊正寿呀!”汉子又讪笑着看了看何红,“这位是,是嫂子吧?”不知是天冷还是激动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拿老山那晚,临上去之前你悄悄把我拉到旁边,从怀里掏出嫂子的相片交给我保管,说要是‘光荣’了……”
“噢——”许明这下想起来了:熊正寿,自己那个班里的1982年的兵,辽宁鞍山人,边境战后85年退的伍。可惜自从那次分别后,却一直未有关于他的音信,算来已快十八个年头了。许明赶忙将熊正寿往屋里迎:“好家伙,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大前年在天津遇着老排长,听他提起过你。刚才我先找到你单位上,问了门卫老头。”
客厅里明亮整洁,显得很宽敞。熊正寿径直坐在靠大门边的一张椅子上,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又裹了裹大衣,似乎有些拘谨。
丈夫的老战友千里迢迢登门,何红自然很热情,她随手打开电视,一边忙碌着端茶拿烟倒瓜子,一边上下打量着来客。可渐渐地,她就露出了几丝复杂的眼神,继而又扭过头看了看许明。这使得一向大大咧咧的许明,不由也留意起眼前的熊正寿来:他双眉紧锁,神情憔悴苍老,灰黄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跟记忆中那个胖乎敦实的东北小伙子判若两人。身上的那件皱巴巴的灰毛呢大衣连纽扣也没有,一双瘪塌的低档皮鞋已经几处脱了帮。而且此时此地,他身边竟连起码的行李包裹也没有一件。这副落泊样子,简直就跟大街上的乞丐差不多。许明心里一凉,脱口问道:“熊正寿啊,这些年你怎么,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熊正寿艰难地笑了一下,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机械地端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喝茶,脸额上渐渐地沁出了汗。
为了避免尴尬,许明递过一支烟给熊正寿,又拿打火机替他点上,缓着语调说:“屋里开着暖气呢,你把大衣脱了吧。”
“不热,还好。”熊正寿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将大衣掀开了半边,但立刻又触电似的咧咧嘴,将大衣裹拢了起来。
见他这副狼狈样子,许明断定必有隐情:“你,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唉,我真是窝囊啊。”熊正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便说出这样一段缘由。
他的老家在一个偏僻山沟里,退伍后的十多年中,他由于既没有什么门路,又没有什么挣钱的特长,一直混得不好。今年春他独自南下闯荡,在广州街头给人擦皮鞋。几天前,他怀揣挣得的一万多块血汗钱,乘火车回东北老家过年。因他的票没有座位,只能挤在靠厕所边的过道旁。那晚火车临时停在鹰潭附近的一个深山口,正值深夜。车门边的三个大汉,突然用自制的钥匙打开车门,将他拖到车下打昏在地,剥走了上衣,那里面装着他所有的钱和证件。后来,幸亏一个拾荒的老太太给了他身上的这件大衣,又给了他二十元钱。他用这点钱买了张短途火车票,才勉强混来了石城……
熊正寿讲完后,许明夫妻俩一时都没有吭声,他们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玄乎得有点像书里的故事了,会不会是编的?
过了好大会儿,许明给自己点上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若有所思地问:“路上出了这种事情,你家里还不知道吧?”见熊正寿点头,他顺手将桌旁的电话往前推了推,“喏,快给家里打个电话。”许明这样做,其实是希望能从他打出的电话中,听听是否有什么破绽,以判断他这段经历的真伪,同时,也能借此留下一个便于核实的电话号码。
熊正寿却说:“我们老家那地方偏,还没通上电话。”
许明只好又道:“要不,我先陪你去趟派出所,报个案吧。”
“别麻烦啦。”熊正寿摇了摇头,“案发地又不在这里,报案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说完,他欠起身朝对面的卫生间打量了一眼,说要解个手。他进去关上门后,里面就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趁这工夫,何红悄悄地问许明:“他的话,你要不要相信?”
许明沉吟道:“现在还很难判断。”
“你看咋办?”
“我看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肯定是遇到了啥难处。千里迢迢的既然来了,现在又是除夕夜,还能咋办?先留他在这儿过个年再说吧。”
“你昏头了?”何红瞪着眼直把他往屋角里拽:“这年头天底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有?你想当救世主,想学雷锋,也得先留点神哪。”
“人家和我从前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从前是战友?嘿,亏你还见多识广呢,如今你凭啥相信他?”何红尽量压低着声音,“人是会变的呀,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了解他的过去,可你还了解他的现在吗?”
许明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别疑神疑鬼的嘛。”
“哼,我疑神疑鬼呀?”何红苦笑了一下,“那些天天挂着‘求助学费’的纸牌牌,可怜巴巴跪在大街上的外地少年,那些天天拉住过往行人,苦叽叽诉说她刚掉了回家路费的妇女,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咱们上的当还嫌少吗?”
“那依你看呢?”许明心里也有点乱了。
“我看,你这个叫什么熊正寿的战友……”何红盯住许明摇了摇头,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关着门的卫生间。顺着妻子的目光,许明心中一闪,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熊正寿进去已经好大一会儿了,里面哗哗的水声一直还在响着。他是在里面洗脸?不像,大冷天洗脸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地开水龙头;他是在洗澡?更不像,何况挂在外面的热水器并没有被打开。那他这么长时间地放着水在里面干什么呢?许明不由朝卫间那扇门走近了些。
终于,他听出里面哗哗的水声中,隐约夹杂着几丝短促而压抑的喘息。那种声音尽管很低,但听起来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莫非,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或者在玩什么花招?许明试着推了推卫生间的门,见推不动,便拿出卫生间门的钥匙插进锁孔,可钥匙也转不动,显然,门已被熊正寿反锁死了。
怎么办?是再等一会儿,还是马上敲门?许明和妻子正在举棋不定,里面忽然“通”的一声,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撞在门上。不对!他们心里一紧,“咚咚咚”地用力敲起门来:“开门,开门,快开门!”
敲了好半天后,门才被打开了,只见熊正寿正静静地站着。
“刚才,你在里面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解了手,洗了把脸……”熊正寿依然紧裹着大衣,咧咧嘴镇静地笑了笑。
尽管如此,许明还是看出来了,他那故作坦然的神情里,分明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勉强和仓皇,而且在隐隐地哆嗦。
熊正寿回到客厅后,何红便朝许明递了个眼色道:“你看你们光顾说话,你战友还饿着肚子吧?快帮我下饺子去!”
待许明进了厨房,何红掩上门喘着气:“怎么样?我看他来路不正!咱摸不清底细,还不快当机立断,打发他走人?”
许明知道,妻子并不是个一贯势利冷漠的人,而是因为世事使她变得谨慎了起来,况且,她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此刻,真要将眼前这个千里登门的老战友赶走,心里又非常矛盾。他透过门缝,悄悄审视着蜷缩在那里的熊正寿,踌躇了一下又说:“何红,咱们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假如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呢?那咱们在这个时候赶他走,就实在说不过去,也太没人情味了……”
“你别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假如他是在当地杀了人犯了罪的呢?假如他是个被通缉的逃犯呢?”何红又惊又怕,急得连喘气都不匀了,“咱要是收留了他帮了他,没准就成了东郭先生,或者被警方怀疑窝藏逃犯,到时候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客厅前,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正进入高潮。门外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浓密了。熊正寿似乎越发焦躁不安起来,他一会儿不停地喝茶,龇牙皱眉地抽烟,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墙边掀开窗帘,望望屋外那越飘越紧的雪花,像是一头疲惫的困兽。
看来,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可是,用什么借口赶他走呢?许明和妻子掩紧门在里面商量起来。何红灵机一动,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由她在厨房里用电话拨响许明身上的手机,许明再当着熊正寿的面接听时,故意说成是局长打来的电话,要他今晚立即赶到单位去值班,然后顺水推舟,扔给熊正寿两百元路费让他走人。许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然而,当许明从厨房间里出来后,却发现客厅里的人不见了,大门被打开过,门外洁白的雪地上,两行歪斜而清晰的脚印渐渐消失在夜幕尽头,熊正寿已经悄悄地走了。
直到这时候,许明和何红夫妻俩才不由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许明收到了一封寄自东北的信,拆开一看,竟是熊正寿写来的:
老班长,嫂子:
请原谅我除夕夜的冒昧和不辞而别。那晚在你们面前,我轻描淡写地隐瞒了一个重要细节——在遭遇抢劫时的搏斗中,我的胸前和背部被刺了三刀,并且伤口还在流血。尽管我每一动都疼得钻心,可我最终却没有显露出来。因为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嫂子从小有个见血就晕厥的毛病,何况大过年的,我实在不想让你们沾上晦气。
我担心我坚持不到千里之外的家乡,才不得已登门求助于你们,哪怕借几百元路费也行。可能是我太冒失了,那一刻我却明显感觉到你们对我的怀疑。于是在决定离开之前,我只好躲进卫生间,以哗哗的水声掩护我痛苦的呻吟,脱下外衣对着镜子,咬紧牙关给自己检查了一下伤势。没想到我由于虚弱而昏倒在里面,又引起了你们的不安。
也许是苍天有眼,离开石城后我沿路讨饭,居然奇迹般地支撑着活了下来。正月十五那天,当我回到家时,家中的父母和妻儿,还有全村的人,都为我哭了……
看完这封信,许明怔住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内疚涌上心间,他喃喃念叨:“熊正寿,我多希望你是一个说谎的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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