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中英两国原始档案和其他中外著述的基础上,以轻松流畅的笔调、严肃缜密的学术态度,从战前中英两国两百年的交往史、战争的爆发与经过,以及战后两国的谈判等方面,全景式展示真实的中英关系和鸦片战争,提出或重新回答这段历史中的诸多疑问。
瞿巍,湖北孝感人,中国近现代史专业博士,副教授,中国现代史学会会员。
目录
写在前面的话
第一部 冲突的种子
1.贸易、争端与公司、散商: 纠结的 200 年
2.打不开的沉沉大门
3.钱纳利的逃婚与广州的金丝笼子
4.商人、保姆、监护人、外交官与行商的垄断
5.讨债从来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一)
6.讨债从来都是一件麻烦的事( 二)
7.说不清的关税与数不完的陋规
8.杀人偿命? 不偿命? 谁偿命?
9.夷人的“ 夷” 与口 字旁的“ 口 ”
10.不对等贸易( 一) : 拴在中国裤腰带上的英国
11.不对等贸易( 二) : 拿什么卖给你, 中国?
12.不对等贸易( 三) : 与英国同呼吸共悲摧
13.不对等贸易( 四) : 死货、俏货,这回轮到天朝悲摧
14.鸦片ꎬ 罪恶的鸦片
15.口 岸ꎬ 还是口 岸
16.不平等是绝不能打破的( 一)
17.不平等是绝不能打破的( 二)
第二部 战争与媾和
1.被冤枉的义律和他的后甲板训练
2.禁还是不禁, 这是个都有道理的大问题
3.麻烦的绞刑和绞刑的麻烦
4.意料之内的风暴和意料之外的对峙
5.林则徐: 正义、英雄还是暴行、暴君?
6.“ 绑架” “ 赎金” 与“ 天大的阴谋”
7.贪腐不绝、鸦片不止( 一)
8.贪腐不绝、鸦片不止( 二)
9.贪腐不绝、鸦片不止( 三)
10.保证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签的
11.找不出凶手和一定要找出凶手
12.伦敦的喧嚣
13.林则徐的“ 大胜仗”
14.战斗是战斗, 通商是通商
15.关于“ 大胜仗” 的文学问题研究
16.那封送不出去的信
17.琦善: 最早认清形势的那个人
18.谈不好, 能打和不能打的都想打
19.“ 莫须有” 的汉奸和不对称的战争
20.除一个人外谁都不满意的协议
21.虎门——谁来都是一败涂地
22.长矛大刀不能打大炮
23.“ 果勇” 是用来对付皇上的
24.奕山与他的魔幻现实主义
25.三元里抗英: 保家,就是卫国
26.作战不易, 避战也挺难
27.林则徐不行, “ 林则徐第二” 也不行
28.骗皇上的大臣和偷头颅的小偷
29.奕经的超现实主义与苏浙的残酷现实
30.“ 和” “ 战” 之间的变换有时非常简单
31.«南京条约»: 匆忙而草率的错误
第三部 《 南京条约》 及附约: 落后无外交
1.«南京条约»的不平等性在哪里?
2.鸦片与鸦片赔款——关键是赔了
3.无事生非的善后谈判与«江南善后章程»
4.领事裁判权——奉送的权利
5.稀里糊涂的最惠国待遇
6.自找麻烦的协定关税
7.莫名其妙的军舰内河航行权
主要参考文献
后记
《另一只眼看鸦片战争•写在前面的话》
国内各处大大小小的林则徐塑像,几乎无一例外地把他塑成了一个微胖的人。
据一个在广州亲眼见过他的美国人称,五十多岁的林则徐,的确有点发福。
有大量的历史资料可以参考,有林家后人的回忆可以佐证,还原林则徐真实的身材,并不是一件难事。何况,林则徐的身材胖瘦与否,与任何价值判断无关,或者说,并不影响他那高大全的形象以及其他相关历史事实的评价。
但是,还原林则徐的禁烟,还原那场让中国人念兹在兹、怨愤不已的战争,还原战前中英以及中外两百多年的国家关系,就不那么简单了。穿越一百七十多年,许多的疑问,仍旧像当年一样,被笼罩在浓浓的历史迷雾之中。许多的问题其实可能并不难回答,但一直被小心地刻意回避着。
鸦片战争,真的是“鸦片”的战争吗?它可不可能有其他的名字,比如“茶叶”战争.或者“棉织品”战争?
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吗?没有鸦片,还会有战争吗?战争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战争到底要解决什么问题?在战前两百年的交往史上,是什么导致了中英之间冲突不断?
鸦片的泛滥,到底是谁的责任?鸦片到底是如何进入中国的?英国与中国,到底谁该为鸦片的大肆泛滥承担更大的责任? 鸦片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中英两百多年的贸易,到底呈现怎样一种态势?从最纯粹的贸易的角度上看,鸦片在中英贸易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林则徐到底是一个开眼看世界的民族英雄,还是一个鲁莽、轻率、自大自傲和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的人?林则徐的禁烟方式正确吗?他没收外国商人鸦片的行为恰当吗?他的禁烟目的达到了吗?作为他的对立方,英国要求鸦片赔偿合理吗?
英国人真的害怕林则徐吗?这场战争天朝有可能打赢吗?失败到底是必然,还是因为皇帝胆怯和软弱,罢黝了坚决主战的林则徐、邓廷祯,或者是因为主和派大臣们的屈膝投降,甚至,仅仅是因为将领们的临阵脱逃?
《南京条约》的不平等性在哪里?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最惠国待遇等重大不平等条款,真的是由于炮口的逼迫造成的吗? 到底是弱国无外交,还是落后无外交?
鸦片战争前,中英贸易已经持续了整整两百年。只有回到两百多年前的那段历史,才能真正全面地理解这场战争,理解战前、战后的中英关系。鸦片战争是一场中国人怨愤不已的灾难,它直接影响到了中国人对近代史、近代国家关系和近现代通行并被全世界所认可的国际准则与普世价值的认知、判断与接纳。
我们的民族,历来就有“反求诸己”的伟大自省精神,但是,在对这场战争及近代以来中外关系的认知中,我们除了看到抱怨、不服和愤怒,没有看到这种自省。
著名学者茅海建先生在《天朝的崩溃》一书中写道:我们在历史中看得最少的,是中国人在这个过程中究竟犯了哪些错误,尽管历史已经明白无误地说明,我们犯过错。
指责他人,我们已经做得太多。抱怨与愤怒,我们也已经发泄得太久。我们更需要的,是严格和理性的内省:在这场战争中,在战前中英两百年的交往中,我们到底犯了哪些错?这些错误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出现的?如何看待这些错误?
而更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抛弃那些曾经看上去无比正确、为当权者坚守不移的天朝“特色”。这种与近现代世界全然抵梧的“特色”,除了教会我们抱残守缺、固守成规和拒绝接纳近现代全新的世界,还为现在嘲弄过去、未来嘲弄现在留下让人汗颜的笑柄。这些“特色”在过去让一个民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现在与未来,可能正在或者仍将让历史重演。
有关过去的历史,我们从来不缺乏结论。但是,这些结论是否真实与正确,并不来源于它们是否为人所熟知,以及为媒介、教科书或者意识形态机器所广为传扬,而是来源于我们是否客观、公正地对展示在眼前的全新世界有理性认知。
过去一些周顾事实的虚构以及建立在虚构之上的结论,是出于那个时代的某种特殊的意图。时代已经全然不同,世界在日益缩小,理性、谅解、接纳和共融在人们心中不断滋长,有必要对这段往事—如果可能的话,还应当对一切具有超现实主义的辉煌光耀的政治正确的历史—进行一番详尽的全新审读,以重建更加接近真实的历史。而任何不同于以往的结论,需要的不是简单、粗糙和毫无价值的激情与愤怒,而是理性的思考、冷静的交流和智慧的对话。
显然,脱离旧有轨道,以全新的视角重新书写这段历史,必然是一件危险的工作。但是,正如美国学者丹涅特在《美国人在东亚》一书引言中所说:著者甘冒一切偶像破坏者所必遭的厌弃,抱定宗旨,照事实直书不讳。
一句话推荐:全景式展示鸦片战争的前因后果!告诉你鲜为人知的真实的鸦片战争史!
★历史学博士以轻松的笔调,严肃的态度,带你回顾那段对民族命运影响深远的历史,提出或者重新回答这段历史中的诸多疑问,写普通人读得懂的真实历史。
★本书以中英两国档案资料以及中外相关著述为基础,在中英两百年的交往的大背景下,综合中外双方对中英关系和鸦片战争的不同观点,理智客观地解读中英在战前、战中和战后的各种纠纷与冲突,全景式展示与历史教科书完全迥异的、不为人知的中英关系和鸦片战争。
★全书以故事化的表达方式,力图达成最大限度的阅读愉悦。同时,全书坚持学术的严肃和严谨,在各个重要的数据、细节甚至故事本身,绝不虚构任何环节,绝不想象历史情境,力求无一字无来历。
第二部 战争与媾和 第30章 《南京条约》:匆忙而草率的错误
英军占领镇江后,溯江而西,向南京扑来。4月5日,英军在南京城外完成集结,总兵力4500人,大小战船70余艘。11日前后,英军完成攻击部署。
在中国历史上,这可能是进攻南京城兵力最少的一支部队,但也是火力最猛烈的一支部队。
南京危在旦夕。
南京的牛鉴急火攻心,他给皇上的奏折,已经到了口无遮拦、不顾及任何忌讳的地步:危迫实不可言,伏求皇上速决大计,以拯民命。
这句话后来在江南官场上广为流传。
镇江失陷,南京危殆,帝国的脖子被牢牢地掐住。皇帝愤怒、恐惧和哀怨地告诉耆英、伊里布:便宜行事,务必妥善办理,不能再有一丝犹豫。
战争开始两年后,一直在犹豫的皇帝,这回真的不再犹豫了。
战争虽然还在1000公里外的南方,但京城已是一片混乱。达官贵人们惊惶不已,胆战心惊。甚至平时唱惯了痛剿夷人高调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准备退路。平谷县距离北京一百四五十里,四面群山环绕,是天然的避难乐园,许多人赶紧在这里购买或者租赁房屋,一旦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往这里躲。一个官员告诉自己的朋友:如果哪一天北京九门戒严,我肯定就在平谷。
英军屯兵南京城下,城内的牛鉴五内俱焚,不断地给璞鼎查发送照会。
璞鼎查的条件是:交600万,可以不攻城。
先给30万,再给30万如何?牛鉴讨价还价。
璞鼎查对这种菜市场式讨价还价的方式并不感兴趣:清方不愿意赎城,英军将立即进攻。
牛鉴十万火急地派人去无锡,请还在路上的耆英、伊里布飞赴南京,以救倒悬。
三更时分,这封求援信到达无锡,正巧张喜当天也赶到无锡与伊里布会合。耆英连忙让张喜星夜赶往南京,让他替他们说服夷人不要开炮,等钦差大臣耆英到达后,“从权办理,以成抚局”。
刚刚被耆英临时授予五品顶戴的张喜连夜摸黑一路狂奔,第二天清晨,这个重要的小人物终于跌跌撞撞地赶到南京。
急得团团转的牛鉴,见到张喜仿佛见到了救星:英军今天就要攻城了,耆英、伊里布那边有什么办法吗?
张喜像个神汉一样,掐指一算,悠悠地说:不用担心,英军今天不会攻城。
怎么可能?牛鉴意外得几乎跳了起来。
张喜说:今天是夷人的礼拜日,他们在这一天都要休息。
跟着伊里布在浙江多办了几次夷务,让张喜长了不少见识。
靠得住吗?牛鉴喜出望外又不大敢相信。
绝对不敢胡说。张喜肯定地答复。
牛鉴松了一口大气:耆英和伊里布什么时候到?
明天。
牛鉴立刻给璞鼎查发出照会:伊里布明天到,有什么事情,明天见面再谈吧。
牛鉴只提伊里布不提耆英,是因为他觉得伊里布在浙江曾经善待英国俘虏,打他的旗号应该比较管用。
8月8日,伊里布到达南京,再派张喜前往英舰。
但是,那个已经困扰了耆英和伊里布3个多月的“全权”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就在8月3日,璞鼎查曾经专门答复耆英:中方代表如果能够按照英方的要求,有独立解决问题的全权,英方同意停战。
耆英称:钦差大臣就等于你们的全权代表。
但璞鼎查不予认可。
张喜这次带去了证明伊里布全权的文件,但是英方还是不予接受。英军翻译马儒翰劈头一句:全是空话,于事无补,今天这事,只能继续战斗。
据张喜自己记载,他在谈判桌上以一敌十,指陈挥洒,汪洋恣肆,一副苏秦、张仪的风采。双方争论了整整一天,最后约定,英方将本方要求拟定成文书,第二天中方派人取回。
但是,英方的文书没有及时拟定,中方派去的人在英舰等候,第二天并没有及时回来。南京一片谣传:英军将在11日攻城。
张喜再次受命前往英舰,牛鉴让他口头传达:可以把赎城费提高到300万元。
这一夜,南京无眠。
11日清晨,张喜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如果答应英方条件,英军可以不攻城,赎城费也可以不要了。
这时,耆英也赶到了南京,他让张喜再去见英国代表。英方的文书这次总算拟好。双方约定,12日在南京城内静海寺会见,正式就条约内容进行商讨。
第二天,英方代表到达,向张喜口头传达了英方的条件,并将条件抄录了一份给清方。如中方有什么异议,可以写在抄件上。双方约定,明天中午继续谈判。
英方的条件共8项,主要有:赔款、割地、五口通商、废除行商、平行外交等,基本在巴麦尊指令的框架之内。最大的改动是,原计划中的第一要求割地可以与新开通商口岸互换,但是,鉴于英军战场上态势大好,璞鼎查将两项并列提出,超出了巴麦尊最初的指示。
英方正式开价了。按照谈判的规则,轮到中方还价。
会面结束后,张喜将抄件带回南京城,立马将其转递给耆英、伊里布和牛鉴。
接下来的事情让张喜大感意外。三个人接过文件后,看都不看,顺手就交给了牛鉴手下一名姓萧的师爷。萧师爷略略看了几眼,连说“滞碍难行”,随手就把它扔在了文件堆里。
这一天,没人再谈起这份文件,没人愿意再考虑究竟如何向英国人还价。大概英国人承诺停止进攻让几位大员有了安全感,一份如此重要的外交文书,就被这样草率地处理。耆英等人犯下了一个大错。
外交谈判在性质上与市场买卖没有太大区别。开价与还价,从来都是一个必需的过程。大部分情况下,任何一方的要求都是可以讨论和削减的,并不意味着必须全盘满足。在接到英方开价后,耆英等人原本可以逐条讨论,并在正式谈判中提出本方的意见,降低成交价格,正如琦善在广州谈判中那样。况且,中方并非毫无机会,割地和新开口岸,英国原本只要求获得其中一项即可满意。一旦谈判展开,在中方的坚持下,英方未必不会放弃一些要求。
但是,耆英等人轻率地放弃了还价的机会,就等于把自己逼到了墙角,被迫只能满足对的第一轮的全部要价,而对方第一轮的要价通常都是最高要求。
按照张喜与英方的约定,他应该第二天向英方通报中方对条约的态度,并把中方的具体意见备注在这份条约草本上。张喜临出发时,去向牛鉴要这个草本。牛鉴连忙找师爷,可是师爷出门拜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牛鉴等人都没有仔细看过条约内容,根本没法给出任何具体答复。
张喜心急如焚。他知道,英军对南京的威胁仅仅是暂时解除。南京的前途,必须由这场谈判来决定。可是,眼前的耆英等人却似乎并不着急,张喜无可奈何,只好空手前往静海寺与英方代表会面。
果然,见到张喜,英方代表劈头就问:昨天的文件,是否带来?
张喜只好打太极:钦差正在考虑,所以没有带来。
英方代表非常不快:这么重要的文件,你都不带来,没有凭据,怎么议事?
翻译罗伯聃在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你们处处都在欺骗我们,并不是诚心想停战和谈。
另一位翻译马礼逊说:你们议和,全都是缓兵之计。
英方再次提出了那个全权委任的问题。英方要求,谈判代表应是皇帝委以全权的人。
在此前耆英与英方的交涉中,这个被频繁提及的问题就已经难倒了耆英,小人物张喜更茫然无措。自古以来,皇上都是最后的决策者,中国人从来没有西方外交中的全权委任的概念。
钦差大臣不就是全权谈判代表了吗?张喜非常不解地问。
不是。
英军代表麻恭少校当场退出谈判,临行时愤愤地威胁:明天黎明前如果看不到全权委任状,英军就要开炮。
经过一番非常不快的讨论,英方总算同意:多给中方几个小时的时间,明天上午之前,如果还没有回信,没有出示全权委任状,英方就开炮轰击南京城。
张喜赶紧回报耆英。原本以为已经风平浪静的耆英,顿时对自己的轻率大为懊悔。
情况紧急。耆英十万火急派人转告璞鼎查:中方态度是真诚的,不是缓兵之计。耆英甚至赌咒发誓:如果我们做这样的昧心之事,天诛地灭。
三个人又连忙找来萧师爷,让他把昨天张喜交来的文件找出来。师爷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脸的茫然。大家只好提醒他,就是昨天你说的“滞碍难行”的那份文件。师爷这才把它从文件堆里翻了出来。
耆英、伊里布和牛鉴赶紧凑在一起紧急商议。三个人都觉得,时间紧迫,来不及从容研讨具体条文,更不敢跟英国人还价,唯一的办法,只有完全同意他们一切要求。
耆英等人赶紧拟定一份照会,通盘认可了英方提交的条约草本,让张喜连夜把这份照会带给璞鼎查,请璞鼎查一定原谅,先不要开炮。
耆英等人又犯了一个大错。英方其实是在催促中方尽快进入实质性谈判,而不是催促中方尽快完成条约。对近代谈判规则略有所知的人都明白,从谈判开始到最终达成条约,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所需要的时间,甚至常常以年来计算。
夜半子时,张喜匆匆出城,次日凌晨,这份中方非常草率地确认的条约文本送达英舰。南京城终于避免了一场炮火之灾。
当天中午,天朝代表黄恩彤和咸龄两人与马礼逊、麻恭等人在静海寺会见。麻恭拿出了英王授予璞鼎查的全权大臣委任状,罗伯聃当场将其内容翻译成中文。
轮到天朝代表了。据英方记载,经过一番隆重的仪式,一位中国官员才取出一个箱子,他用双手捧着黄绸,两眼注视着,慢慢地走近桌案,敬呈给黄恩彤,后者打开黄绸,里边的一个黄盒子放着皇上委任耆英为钦差大臣的圣旨。马礼逊看了一下,说是真的。
天朝过去没有、现在仍然没有全权代表。耆英用皇上委任他为钦差的圣旨,好歹把从来没有见过圣旨长什么模样的英国人糊弄过去了。耆英的全权委任被英方认可。这一刻,战争结束了。
双方交换各自文件,开始讨论条约内容。看到英方的文件,咸龄咕哝了一句:条约太苛刻了,但是,如果我们打了胜仗,也会向英国提出同样的要求。
由于耆英已经先行全部认可了英方的条约草本,谈判进展极为顺利,双方没有过多讨论就迅速达成一致,条约基本敲定,谈判主体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就是按照一般性程序,完成条约中英文的文本准备,最后签约。在条约基本敲定前,双方的主要谈判代表甚至连面都没有见一次。
只要能够停战,耆英等人什么都可以答应。
交涉期间,耆英、伊里布和牛鉴联名向皇上汇报:形势万分危急,呼吸之间,就可能酿成事端。我们只能冒死允许夷人的要求,以拯救百姓。英国人不过要求通商,并没有什么“异谋”。为保江南大局,只好同意英国人的要求。
16日,英方根据会谈情况,拟定条约草案。
17日,英方向清方提供了一份条约草案。由于需要翻译,耽误了一天,中方才拿到条约中文文本。
19日,双方再次会谈,清方听取英方对条约的说明,并表示接受条约草本。同日,条约草本被送往北京给皇上批准。
20日,耆英、伊里布、牛鉴登上英军旗舰皋华丽号拜访。
谈判过程中,唯一的争论来自皇上。一直在关心前方谈判的道光皇帝突然发下一道圣旨:福建已经有厦门通商,一省之内,不应有两处口岸,福州不必开放。
但是璞鼎查认为,福州开放涉及红茶贸易,不能让步。
直到签字的最后一刻,福州开放才得到皇上批准。
20日,璞鼎查又提交了一份有关条约的备忘录,也被耆英接受。璞鼎查根本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之快。
24日,璞鼎查回访耆英。耆英表现出想立即签署条约的急切心情。
26日,璞鼎查带着一队卫兵进入南京城,正式交付条约文本。双方对条约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审读,结果是“对条文的字眼或者措辞一点吹求也没有”。
8月27日,皇帝批准的条约送达南京。由于伊里布生病,条约的最后签署推迟了一天。
29日,在英军军舰皋华丽号上,中英双方代表在条约上正式签字、画押。
31日,耆英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臣等这次办理夷务,形势异常艰难,采用的也是对天朝最不利的办法。但是,考虑到情形已经如此严重,不能再顾忌道理的对错。夷人要去洋银2100万元之多,口岸增加到5个,我知道国家经费不多,海疆也不能轻易给予外人,但是,敌军势力强大,占据我方要害之地,原本是小小的威胁,现在已经变成了腹心之患。如果不借此机会迅速招抚,这些夷人到处乱跑,不知道又要跑到哪里。何况,这两年调集数省兵力,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总是不能得手。现在夷人兵力又增加了一倍,万一攻破南京,溯流而上,胜负已经可以预料,如果不幸搞成了南北分裂,祸害真是无法枚举。
总而言之,签订这个条约虽然是下下策,但还是不得不这样。
道光皇帝朱批:这个条约让我异常愤恨,但考虑到战争要让百姓涂炭,只好勉强接受。
天朝急于停战媾和的心态,被英国人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一名在签约现场的英国军官写道:中国官员并不隐饰他们是急于求和。
另一名军官也写道:为欧洲的外交家所如此仔细地钻研和谨慎地考虑过的条文,只占去(清帝的代表们)一刹那的注意力。他们的所有心事集中在一个主要目标上,就是要我们赶快撤离。这心事之强烈,已到了无法掩饰的程度。结果,差不多是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他们恳求全权大使撤走舰船。
天朝最急切的头等大事,就是让夷人赶快撤兵。为了撤兵,一切都好说。这个改变中国历史的、被称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和其他一切不平等条约母约的《南京条约》,就在前方谈判大臣和后方皇上的一片急切和匆忙之中草率地签署。
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条约签字的前一天,天朝钦差耆英心情沉重坐卧不安。大家以为他是为了条约而忧虑,没想到他竟然问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如果我上英国舰船签署条约,英国人会不会把我扣留下来。
伊里布回答: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我要和这些悖逆的夷人拼老命。
伊里布在说笑话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已经病入膏肓的伊里布不知该怎么去和夷人拼老命。
伊里布的话大概没有给耆英太多安慰。当耆英和璞鼎查分别在条约上签字后,英舰鸣21响礼炮以示祝贺。听到炮声,耆英和牛鉴“面容失色”,让张喜赶紧去问:还有其他什么礼仪吗?
耆英的意思是,你们别再放枪放炮了。
英方回答:没有了。
耆英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据当时的记载,他一直神色惊慌,好不容易下了英舰,回到城内,方才“喜不自禁”。
耆英担心的,首先是英军尽快撤军,其次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原本他最该操心的条约本身,他反倒不那么在意。
资料中唯一看到有关耆英等人对条约的反应的记载,发生在条约签订之后几天,有传言说法国也有增开口岸的要求,这个消息让各位大员“甚为疚心”。
但是,木已成舟。
事后审视这段历史时,主导签约全过程的耆英以沉痛的心情写道:战争中,有主和与主战两派。真的让主战的开战,主和的议和,事到眼前时,也都一筹莫展。
耆英说对了主战派,也说对了主和派。
观礼缔约过程后,一位叫利洛的英军军官在他的随军笔记中记载了一个对中国的预言:有一天,他们的国家要被一只女子的手征服。
利洛用夸张的自豪口气写道:中国已经被一个女子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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