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1980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的人生回忆录,呈现20世纪历史文化广阔的精神地图。
1940年6月,29岁的切斯瓦夫•米沃什闯过苏军与德军四道防线,从维尔诺长途跋涉到纳粹占领下的华沙。半个多世纪流亡生涯之后,他才终于重返故乡维尔诺,一座“从童话中长出来的城市”。与自己的过去重逢,他回到一种间接的自我表达方式,开始为各种历史人物事件登记造册,而不是谈论他自己。
《米沃什词典》就是这样一件替代品。它替代了一部长篇小说,一篇关于整个20世纪的文章,一部回忆录。书中所记的每一个人,都在一个网络中活动,相互阐释,相互依赖,并与20世纪的某些史实相关联。
“词典”(Abecadlo)是波兰特有的文学形式,由短文(词条)组成的松散文体,文章按词条名首字母的顺序编排。《米沃什词典》是米沃什亲自经历与见证的20世纪。与他一起到过人间的天堂或地狱的人,几乎都已去了幽灵王国。本书是对那些灵魂的召唤,以文学这一永恒的纪念仪式,换取他们的片刻显形。他用词典这一相对客观、抽离、高度浓缩的形式,以平静、卓越的才智,将他的时代丰富层面的体验,浓缩为一个个充满高度智性和深沉情感的词条。
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law Milosz,1911―2004),美籍波兰裔诗人、作家、翻译家,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流亡者,“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或许是最伟大的”。著作宏富,主要作品有诗集《冬日钟声》、《在河岸边》、《三个冬天》、《白昼之光》、《日出日落之处》、《无法抵达的土地》、《拆散的笔记簿》,政论集《被禁锢的头脑》、《权力的攫取》,自传体小说《伊萨谷》,回忆录《故土》,日记《猎人的一年》,译著《圣经•诗篇》、《五书卷》,等等。
★在我们深信的最深处,在我们存在的最深处,我们配得上永生。我们将我们的转瞬即逝和终有一死视作降临到头顶的暴力来体验。唯有乐园靠得住,世界是靠不住的,它只是昙花一现。正因如此,我们对有关亚当和夏娃堕落的故事才如此动情,它仿佛从我们昏沉的记忆中召唤出了古老的真理。
★生命不喜欢死亡。只要有可能,躯体就会站在死亡的对立面,坚持心脏的收放,传布血流的温暖。在恐怖之中写下的轻柔的诗歌宣示了向生的意愿。它们是躯体对于毁灭的反抗。
★正是达尔文拆毁了人与兽之间的栅栏。被赋予了不朽灵魂的人类曾经一向是万灵之长。《创世记》中造物主说:“我要照着我的形象,按着我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一旦我们与其他种类的生灵之间的分界被打破,人类那至高的王权便受到怀疑。这时,在进化的进程中,产生自无意识的意识就变得靠不住了。从这时开始,相信灵魂的不朽,好像就变成了一种僭越之举。
★无论你面向何方,到处都能使你产生相似的惊讶。世界收藏着无数细节,无不值得注意……如此组织起来的世界妙趣无限;崭新的发现会层出不穷。这就像一次穿越迷宫之旅,当我们穿行的时候,迷宫也在悸动,在变化,在生长。我们独自进行这一旅程,但同时也参与全人类共同的事业,参与各种神话、宗教、哲学、艺术的发展,以及科学的完善。驱策我们的好奇心不会满足,既然它不会随时间流逝而稍减,它便是对于死亡趋向的有力的抗拒。
★声名的本质在于它虚无缥缈。如果人们说到一个人的鼎鼎大名而不知其大名何以鼎鼎,那么这个大名有什么意义?说到底,这就是每一座大城市里的大多数纪念碑的命运;它们变成了符号,而内容却蒸发了。
★主题永远相同:女人和毁灭一切的时间。也许正是因为女人的软弱和生命的短暂,她们才成为欲望的对象。叶芝来到我的心头:我们的想象最经常萦绕的,是赢得的还是失去的女人?(《塔》)
似乎是失去的。
★思考时间就是思考人生,而时间这个题目如此广阔,思考它就意味着在普遍意义上进行思考。那些区隔我们的因素——性别、种族、肤色、习俗、信仰、观念,相比于我们是时间的产物这一事实,何其苍白。蜉蝣只能活一天。难以捕捉的“现在”要么逃往过去,要么奔向未来;要么已成回忆,要么构成渴望。我们通过言语进行交流,而言语如同音乐,是时间的抑扬顿挫。难道绘画和建筑不是在把节奏转化为空间吗?
我的头脑中满是对活人和死人的回忆。我在写他们的时候总是意识到,我自己也会随时走人。在20世纪人类的星空中,我们聚在一起,就像一团云,或是一团星云。我同时代的人们:尽管我们生于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地理环境,但由于同处一个时代,我们之间便有了血缘之亲。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血缘之亲比任何部落联盟都要强大。
★即使各种各样的人演绎出各不相同的人生形态,我们仍努力想要了解人生的真相。我们彼此分隔着,但与此同时,我们每个人都是中介,被一种我们不太了解的力量驱使着。那种力量就像一条大河的水流。经过它,我们就会变得彼此相似,就会拥有共同的风格和模样。我们自己的真实形象会使我们想到马赛克,组成这马赛克的是一些具有不同的价值和色彩的小石子。
★过大的数字会使我们难以进行想象,就好像只有神灵才有资格观察人性,而人类自己没有这资格。在一张俯拍下来的都市的胶片上,分布着数千个亮点,那都是汽车。那些坐在车里的人们小得像一些微生物。人类因为总数众多而变得如此渺小,这“一定让某些领袖和暴君感到很有兴味”,我在1939年这样写道。换句话说,他们可以将芸芸众生看做恒河沙数的人群。多一百万,少一百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多年以后,我在曼荷莲学院教过一学期书,住在约瑟夫•布罗茨基家里。每一次到那里,我都置身于秋日的辉煌,难以形容的多彩的叶簇——正因为此,那座河谷对我而言始终是天堂,有醒人的寒冷和不同层次的金黄。一切都是转瞬即逝。克里德尔、珍妮、约瑟夫——他们如今都成了幽灵王国的人。
★巴黎是我常落脚的地方。有一次,很有可能是在70年代,安卡请我去她新买下的寓所。寓所位于圣米歇尔大道上端一个大富人的居住区。房子确实可爱,里面摆放着雕塑和新家具,布置精美。但是为什么一个人要把房子装点成这样然后马上赴死呢?她与彼得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强有力的精神维系。她死后不久,彼得也开枪自杀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们不可能不作感想。从犹太人大屠杀中生还的人,没有不带着心理创伤的。这一对的故事可以写成一个动人的电影剧本,但无人会写。
★我最大的恐惧是,我在假扮一个我不是的人。我一直意识到我在假扮这一事实。但是让我们想一想:不这么干我还能怎么干?我的自我不快乐。倘若我能够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本可以搞出一种控诉和呻吟的文学。然而,我与我心里挤出来的内容保持着距离,这在艺术上帮了我的忙。
★所有传记都是作伪,我自己写的也不例外,读者从这本《词典》或许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传记就像贝壳;贝壳并不怎么能说明曾经生活在其中的软体动物。即使是根据我的文学作品写成的传记,我依然觉得好像我把一个空壳扔在了身后。
★人一个接一个地消逝,于是问题越来越多:他们死后是否还存在?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宗教空间连着历史空间,被理解成了文明的传承。比如,某一种语言的历史会呈现为一个地方,我们能在此会见我们的先辈,那些一百年前或五百年前用我们的语言写作的人们。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甚至说,他不是为未来的人们写作,而是为取悦那些诗歌先贤的阴魂。也许,从事文学写作只不过是“先人祭”的一种永恒的庆典仪式,是对祖灵的召唤,希望他们会显形片刻。
1980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米沃什以毫不妥协的敏锐洞察力,揭露了人在激烈冲突的世界中的处境。
约瑟夫•布罗茨基——(米沃什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或许是最伟大的。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作为一位诗人和一位思想家,米沃什勇于跟他的敌对者共存,仿佛他已告诉自己:要存活于这个时代,只有通过吸收它。
罗伯特•哈斯——他是20世纪最重要与最恐怖事件的目击者。同时,对于这些事件,他是创新兼反叛的思想者与触角。
约翰•厄普代克——(米沃什是)一位就在我们身边但令我们琢磨不透的巨人。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人生之书——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1911―2004)的一生是一个惊人的故事,美国桂冠诗人罗伯特•哈斯称其为“20世纪最重要与最恐怖事件的目击者”。本书是米沃什进入生命最后阶段的回顾与总结,吸收他的时代的美好与糟粕,以毫不妥协的敏锐洞察与博学诙谐写就的人生之书。
★比《被禁锢的头脑》更为深邃广博的精神地图——在很长一个时期内米沃什以《被禁锢的头脑》的作者而知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更多人才知道他是一位世界级的大诗人。米沃什说,他用几本书(《被禁锢的头脑》、《权力的攫取》等)履行自己的义务之后,便不再继续往前走,因为“意识到另一种召唤”,深知自己必须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写作。《米沃什词典》展开了米沃什深邃广袤的精神地图,揭示其创作与反叛的源泉。
★为20世纪历史文化立传,以文学作为永恒的纪念——米沃什为其开列词条加以描述的人物、事件、地域、主题,在《词典》中呈现为一幅幅难忘的素描,充满生动细节与敏锐判断:将波伏瓦、加缪、陀思妥耶夫斯基、弗罗斯特、爱德华•霍珀、阿瑟•库斯勒……置于审视之下,接受回忆的召唤,对更广泛的主题进行反思,这一切共同构成了米沃什本人独特迷人的自画像。
★针对偏僻典故细致加注,呈现20世纪“另一个欧洲”——作者回忆庞杂渊博,记述旁征博引,关于波兰、东欧的历史文化知识、人物背景典故,针对那些既不熟知于英语世界,对国内读者也颇为偏僻的,本书增加大量注脚,并添加“词条检索目录”,附录完整“米沃什年表”及“主要著作年表”,并收入作者早年珍贵照片,以飨读者。
跋
DISAPPEARANCE, of people and objects(消失的人和物)。我们生活在时间之中,所以我们都服从这样一条规律:任何东西都不能永远延续,一切都会消失。人在消失,动物、树木、风景也都在消逝。正如所有活得足够长的人们所知道的,甚至那些关于曾经活过的人的记忆也在消亡。只有很少几个人会保留他们最亲密的亲戚和朋友的记忆,但即使是在这些人的意识里,面孔、姿势和话语也在逐渐消逝,直到永远消逝,再也不会有人出来作证。
对生的信仰超越了坟墓,对全人类来说都是如此。这种信仰在阴阳两界之间划了一道界线。阴阳两界之间的交流是困难的。在被许可下到阴间去找寻他的爱人欧律狄刻之前,俄耳浦斯必须答应几个条件。埃涅阿斯是因为拥有某些魔力才得以进入地狱的。那些居住在但丁所描写的地狱、炼狱和天国里的人们不曾离开他们死后的住处,来告诉生者他们在那里的情形。为了了解他们的命运,诗人但丁必须去走访死者的国度。先是由维吉尔,一个幽灵引领,因为他在人间很久以前就死了,然后由贝阿特丽切引领,她居住在天国。
纵然如此,在那些相信万物有灵、相信祖先保佑的人们看来,那条界线并不完全分明。死去的祖先继续住在家园或村子附近的某个地方,尽管我们看不见。在新教教义中,他们已经没有存身之处,没有一个新教徒会转向死者去寻求帮助。天主教则不然,它引入替人祷告的圣徒形象,扩大圣徒数目和赐福规模,通过这样来表明善灵们并未离开生者,并未天人永隔。因此,波兰的“万灵节”尽管起源于远古时代野蛮人的万物有灵信仰,但受到了天主教会的祝福,被看成是一种重要的替信徒祈祷的仪式。
密茨凯维支相信幽灵的存在。他在青年时代曾是个伏尔泰主义者,似乎开过幽灵的玩笑。不过,即使在他翻译伏尔泰的《圣女贞德》时,他也精选了贞德被奸污受辱的场面,使那作恶者在地狱里领受应得的惩罚。他的谣曲集和《先人祭》可以用来做通灵论手册。他后来难道不曾劝告人们要在生活中有所作为,因为“没有躯体的精魂难以行动”吗?更不必提他讲述的那些灵魂被惩罚进入野兽身体的故事,那些故事可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很显然是从民间信仰中借来的,也可能来自卡巴拉主义者所信仰的轮回转世说。
来自白俄罗斯的祭祖仪式最有力地证明了生者和死者之间相互依赖的关系,因为生者往往会用一种极为世俗的方式为死者祭献食物,以此召唤死者的幽魂。在密茨凯维支的《先人祭》以及其他一些作品中,他写到过阴阳两界的相互作用。在他笔下,阴间没有不可改变的事物。
人一个接一个地消逝,于是问题越来越多:他们死后是否还存在?在多大程度上存在?宗教空间连着历史空间,被理解成了文明的传承。比如,某一种语言的历史会呈现为一个地方,我们能在此会见我们的先辈,那些一百年前或五百年前用我们的语言写作的人们。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甚至说,他不是为未来的人们写作,而是为取悦那些诗歌先贤的阴魂。也许,从事文学写作只不过是“先人祭”的一种永恒的庆典仪式,是对祖灵的召唤,希望他们会显形片刻。
波兰文学中有些名字一直活跃在我心中,因为他们作品的生命力至今依然。有些则不那么活跃了,还有些则拒绝出现。但我所考虑的不仅是文学问题。我的20世纪是由一些我认识或听说过的声音和面孔所构成,他们重压在我的心头,而现在,他们已不复存在。许多人因某事而出名,他们进入了百科全书,但更多的人被遗忘了,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利用我,利用我血流的节奏,利用我握笔的手,回到生者之中,呆上片刻。
在写作这部词典的过程中,我常想,我们最应该做的,是深入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命运的核心,而不是把自己限定在一些外在的因素上。书中写到的人们往往通过一些并不特别重要的细节一闪而过,但他们肯定已经为此而感到满足,因为对他们来说,通过这种方式免于被遗忘,已经是一种相当好的命运了。也许本词典是一件替代品,它替代了一部长篇小说、一篇关于整个20世纪的文章、一部回忆录。书中所记的每一个人都在一个网络中活动,他们相互说明、相互依赖,并与20世纪的某些事实相关联。由于傲慢(看起来肯定如此),或由于故意的散漫,我遗漏了一些名字;说到底,我并不为此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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